你有在街上觀察過一棵樹嗎?
打吊針、套白色保鮮膜汗蒸,有時還有穿綠色工服的人給它們塗“護膚品”,這些樹總在做些人類行為。
它們是在治病?還是養生?
石楠花,女孩聞之臉紅,但為什麼武漢的園林師傅非得不斷栽培它?
關于武漢的樹,有些問題困擾了我很久。
直到我遇到一位科學怪咖,這些問題迎刃而解。
01
SCIENCE FREAK!
保護大樹
科學怪咖大戰昆蟲
董立坤
他是董立坤,42歲,武漢園林研究所的科研人員,我和他約見辦公室,他皮膚拗黑,運動褲配涼鞋,戴一副很厚的眼鏡,聲音低沉。
他開口說第一句話,我就覺得這人嚴肅又搞怪。
“像寶石一樣,多好看。”他的辦公桌上放着幾隻蟲子,他居然拿起一隻綠殼的遞給我??
辦公樓有隻嗝屁的蟑螂,他立刻過去蹲下觀察,冷靜地跟我分析品種。
植物學家為何迷戀昆蟲?
為了給樹治病。
幾乎所有樹都會長蟲子,比如天牛、蚜蟲、白蟻……他們會吃樹。
分成三類:刺吸類,和蚊子一樣嘴巴上有針,吸樹血,被它們吸過的樹葉會變黃、枯萎;食葉類,把樹葉吃得坑坑窪窪;鑽蛀類,直接鑽進樹幹裡吃木頭。
它們是樹的主要敵人,鑽蛀類最兇,以天牛幼蟲為首,或許你小時候還養過它。
它鑽進樹幹裡,圍着樹皮吃一圈,樹就半身不遂,死翹翹了。
有的樹表面身強體健,其實早已被天牛吃成空心,去年台風,武漢許多樹倒了,天牛大鍋。
太可惡了。
天牛成蟲。我們小時候抓過天牛,在地上畫圈讓天牛打架。
街上總能看到園林工作者在給樹開刀,那是在掏天牛。有的樹套白色保鮮膜汗蒸,這是艾灸,藥蒸進樹體,毒天牛。
但這些方法單獨使用效果都不太好,因為天牛太狡猾。
天牛幼蟲。童年剝過樹皮的壞小孩知道,樹皮剝開,可能會有層紅褐色的“泥”,那是天牛的糞便,它們狡猾,用糞便把巢穴堵住,藥進不去。
“這東西總有天敵治吧?”十多年前,董立坤這樣想。
他發現在原始森林,無人看護的樹反而更健康,昆蟲生物鍊平衡,多的是吃天牛的狠角色。
他申報了一個天敵防治的研究項目,這些年,他一直在野外抓蟲子,就為了找到害蟲的天敵,簡單說就是,以蟲治蟲。
他在研究室圈養了一大批害蟲,幼年天牛、蚜蟲、重陽木斑蛾(吃葉子很兇)……把它們作為食物,分發給它們的天敵。
比一比,誰吃得快,誰生寶寶多。
這個項目一做十多年,有些實驗室培養的“學霸”一到考試就拉垮,這讓董立坤很無奈。
比如,天牛組學霸,麥蛾柔繭蜂,在培養皿裡邊大口吃食,董立坤把它送上樹吃害蟲,立刻不行了。
腫腿蜂在吃天牛。目前,研究所開始量産腫腿蜂,每個小瓶子裡有100多隻。分發給園林單位。
腫腿蜂是靈醒伢。它還沒一顆米大,但能幹掉比自己大幾十倍的天牛,在天牛屍體上産卵,3隻腫腿蜂能孵化100-200隻。
“你看,它蟄天牛一下,天牛就暈了,兩三天都不醒,多厲害。”董立坤帶我進培育室,腫腿蜂自帶神器,嘴針有麻痹效果。
重陽木斑蛾組勝出的是蠋蝽,打屁蟲的一種,培育室裡那氣味……我粗略參觀一下就出來了。董立坤拍攝。
董立坤和昆蟲打交道十多年,産生了奇妙羁絆,做完研究,吃害蟲考試不及格的“差生”都被他養成寵物,放在研究室、辦公室的各個角落。
他偶爾還拿出來把玩一會。
孔雀螳螂
當他看到家裡小區用的滅蚊燈裡,有螳螂、蜘蛛的屍體,他皺着眉頭,“哎呀,這把昆蟲全殺了。”言語中充滿遺憾。
“咱們最好是搞生态防治,像東湖綠道,環境多好,益蟲害蟲都有。”董立坤說,如今,武漢園林局開始在行道樹邊種花。
比如在三陽路,行道樹邊多了一條花圃,不止好看,它們也是為了防蟲。
花會吸引各種蜂類,幹掉鄰居家的害蟲。
石楠花最好用,它幾乎不用防蟲,樹幹愈合力強,花不吸引人,但特吸引蜂。
“哎,非要說它那啥,這兩年園林局都沒怎麼種了。”
02
PLANT DOCTOR!
給樹問診
我把藥全開錯了
樹和人一樣會生病。董立坤的辦公室是武漢植物門診,給樹體檢,開病例。
樹有一種癌症,枯萎症,從根部感染,不醫治就會死。“它們又不會自己來看病。”
最近半個月,武珞路有人給樹植皮,那是外科手術。樹的傷口不縫合,會逐漸腐爛成樹洞。
武漢行道樹最多的是樟樹,其次是法桐,就是因為這兩種樹愈合能力極強,能抗小病,幾乎不得大病。
給植物看病好難,我和董立坤“學醫”,了解常見病症:黃化病,樹缺鐵導緻葉子變黃、葉斑病,葉片上長黑色斑點……
他帶我去公園給樹體檢,我,接連誤診。
“黃化病!”我指着發黃的樟樹,他摘下樹葉,葉片上有黑色小孔,這是刺吸類昆蟲搞的。
“蟲吸的!”我又撿了一片有黑孔的葉片,他搖頭,“這是葉斑病。”
我去當醫生,武漢怕是要變成戈壁。董立坤卻說,“很多病園林工作者都沒法辨别。”
刺吸類昆蟲幹的。
他給我舉例,桃樹會得流膠病,流膠病跟人們受傷流血結痂類似,很難辨是不是真菌感染引起的……
我沒聽懂,隻聽說過桃膠,美容養顔的神器呀,“那不是得病還好一些。”我問。
董立坤摳了摳頭,“那玩意就是一些多糖,都無法證明可以被人體消化。”
03
LOVELY DAD!
脫下科學外衣
他是個擅長捉蟲的可愛爸爸
整個下午,我和董立坤走進一片片樹林,挖天牛,還收獲了幾隻獨角仙。
樹蔭下的陽光如斑點跳躍,蟬鳴起伏,我們像走進日劇裡郊遊。
走出研究室,他變得有些可愛,攝影師舉起相機,他特地吸了吸肚子,“哎呀,不太能收,你看這個,這個,取個側面?”
他經常去原始森林,比如神農架,标本室裡擺滿他收集的蝴蝶、甲蟲、瓢蟲、蛾子……
真的好美,色彩比寶石更豐富,在陽光下閃出不同的光澤,紋路細膩,如刺繡。
他女兒正讀小學,從記事起就知道老爹與衆不同。她和爸爸拍合影,爸爸在她頭上放一個螳螂,跟她說,這個好看,還不咬人。
飛進同學家的蟲子都被拍死了,飛進自己家的蟲子都被爸爸用瓶子養起來,媽媽居然默許了。
總有人送“怪物”到家來,跟碗一樣大的蜘蛛,方形的螳螂,爸爸收到特别開心。
但爸爸挺厲害,小時候挖獨角仙,别人爸爸撅屁股找半天,董立坤一挖好幾隻。學校要求養蠶,爸爸一不小心養多,孵化幾千隻,把蠶蛹全油炸,她和媽媽都不吃,全被爸爸吃光了。
“過水一抄,溫油一炸。”董立坤咂了咂嘴,他說很多昆蟲都可以這樣處理,香,蛋白質高得很。
我開始羨慕他,走到哪裡就把哪裡變成寶藏,生活多了些奇妙小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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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辦公室,董立坤給我看他的新研究項目,一款手機APP,未來會推向市場。
裡邊有各種植物的常見病蟲害知識,人們對着家門口的樹拍照,上傳,董立坤和研究所的小夥伴就能線上問診,方便很多。
但APP也沒啥獎勵機制,“萬一沒人下載呢?”我問他。
42歲的他聽着很驚訝,睜大眼睛,“怎麼會呢,大家都把樹當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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