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五月菊古詩詞八首賞讀：金錢帶露粲雲光，九夏開時分外香

在概念中，菊花是秋天開花。而我們通常認得的菊花，是指的那些經過培養辨别的少數可以做藥觀賞的品種。比如大家公認的幾種菊花，黃菊，白菊，都是秋天開花，極其芬芳。這些品種千百年來不斷培植改良，也産生了各種變種，可以适應不同的氣候條件，比如在秋菊之外有早菊，晚菊，也有夏天開花的夏菊。

那麼在幾種認得的常見菊花之外，實際地球上還存在2.5到3萬種菊科植物，它們适應不同的環境，有的極其渺小，有的花朵豔麗，适應不同的氣候。也常有夏天開花的品種。

實際蒲公英和格桑花，就是菊科植物。可能你出門不經意間，那些野草閑花裡，大半都是菊科植物，隻是你叫不出名字，或者傳統排斥在菊花之外。

讓我們看看古詩詞裡的夏菊，看看有幾種我們認識，有多少我們不認識？

“黃花九月傲清霜，百草滿園無此香。

紅紫無端盜名字，試尋本草細商量。”北宋 · 蘇轍《五月園夫獻紅菊二絕句 其一》

蘇轍是蘇轼的兄弟，北宋兄弟進士，才華相當，而且他們都喜歡田園，對植物感興趣。可以說四川老家的田園給了這兩位官場文壇的兄弟以最穩健樸素的生活底氣，所以在一生的風雨當中，哥哥蘇轼能夠适應黃州艱苦的農耕生活，而弟弟醉心田園，緩沖仕途的壓力。

所以一般的花草，隻有别人向他們請教的。但是這年五月，他遇到難題。

這年蘇轍是在河南南陽隐居，當地的農夫給他送上了盛夏開放的紅色花，笑嘻嘻說，這是紅菊。

通常菊花九月寒霜盛開，香氣撲鼻，但是這次是本地農夫送上來的。

他觀察很久，有菊花的樣子，開着絢爛的紅紫的花，但是香氣清淡，他直接就否認了。

說這紫紅的花叫菊花的名字，是盜用，我得看看神農本草或者唐本草，研究一下，确定它到底是不是菊花。

“南陽白菊有奇功，潭上居人多老翁。

葉似皤蒿莖似棘，未宜放入酒杯中。”北宋 · 蘇轍《五月園夫獻紅菊二絕句 其二》

此地盛産白色菊花，是傳統養生清火的花卉。

而本地的老人也多長壽，想必是服用菊花所緻。

但是蘇轍看到農夫獻上的紅菊花，葉子像蒿草，枝幹像荊棘，他認為這不是菊花，是不知名累死菊花的野花，所以不能當菊花放在酒杯裡，因為太鮮豔的花草，可能有毒。

那麼農夫送來的，是不是菊花呢？

是。因為有多年經驗的農民，他們或者不會識字，但是獨有一種傳統民間的辨别方法。

要麼，這紅菊花是他們種植菊花中的變種，因為花色變異，又開放在五月，所以特地獻給已經是高官的蘇轍。

要麼，這是菊花中的翠菊，本身生長在山野， 花瓣有淺白、淺紅、藍紫等色，顔色鮮豔，适合觀賞，有菊科淡淡的香氣，和普通人工的菊花略有區别。

但是這都無毒。隻是食用和藥用價值略低于傳統菊花。

我相信這送來的紅菊，一定很鮮亮。否則也不會讓蘇轍觀察這麼久。當然那些《本草》書籍未必盡錄山野花卉，有些奇花異草，真的得求之于野。

“東籬千古屬重陽，此本偏宜夏日長。

會得淵明高卧意，故來同占北窗涼。”宋 · 宋自遜 《五月菊 》

實際上宋朝的花卉，人工種植和培養，達到前所未有的興盛。不但四季花卉用于日常食品，藥物，更深入裝飾，服飾，禮儀。在這樣繁榮的基礎上，各種花卉的培植已經市場化，商品化，比如牡丹可以培育出前所未有的黃色的品種，梅花培育出多瓣花。所以隻要控制菊花的光照和溫度，或者通過雜交方式選育新品種，就可以一年四季看到菊花。

而宋朝節日衆多，所以農曆五月，有端午和夏至大節，應着節日節氣的各種花卉上市，其中也就不乏人工培植的夏天開花的菊花。

那麼這種從傳統菊花改良培植的夏天的菊花，大多保持着傳統菊花的色彩和芬芳，比如以黃白菊花為主。

所以這首詩，寫的應該是人工培育的傳統菊花，在盛夏五月開花。

雖然菊花千百年來，屬于重陽節的九月之花，但是此花偏偏在夏天開放。

在窗台上擺放菊花，讓菊花的香氣進入室内，這種夏日高卧悠閑，在宋朝的都市就能享受陶淵明的樂趣。

“道人移菊到山家，細袅薰風帶露華。

便有淵明籬下趣，誰人着眼看荷花。”宋 · 黎道華 《謝惠五月菊 》

那麼在寺廟在道觀，山上的氣候更加涼爽，人工選優培植的菊花，也會有一些品種合适夏天盛開。但是這些菊花，還是傳統菊花的人工改良。

所以當道士送給他可以五月開花的菊花，他帶花移植，分外欣喜。

因為夏天花事無多，菊花開放，打破山居的沉悶。

這菊花還帶着早上的露水，開放在山風裡。

有了這麼美麗的菊花，誰還想看荷花呢？

這裡有着山地氣候特殊的清潤，适合菊花生長，比如稍高一點的背着太陽的山地，哪怕是秋菊品種，也會提前開花。

所以我想這裡的菊花，還是滿天然的，一定有着特殊的黃菊的芬芳。隻是盛開在五月份。

“金錢帶露粲雲光，九夏開時分外香。

若使當年陶令見，賞心不但在重陽。”明 · 李時勉《去伐遣人送五月菊石菖蒲詩以道意 其一 》

明朝的花卉種植肯定比宋朝更進一步，傳統菊花已經有了夏菊品種，就叫五月菊。

這種菊花端午節左右開放，配上菖蒲送給朋友，有着五月長久的祝福。

而且這裡的五月菊，花苞小，花朵如同銅闆大小，這正是夏天人工選育出的菊花的特性，小巧，蓬勃，耐熱。

這金錢一樣的小花滿滿開放，帶着露水，仿佛霞光，盛夏開花那是分外香。

要是當年陶淵明有這樣的夏菊品種，他可能就不會隻期待重陽節，因為夏天也有花賞啊。

這是培植技術的積累疊加成果，陶淵明想不來啊。

實際明朝之後，五月菊就是人工培植菊花的一個變種，當然越到後來五月菊花色越多，紅，紫，黃，漸變都有，整體還是，花苞小，花開密集。

“自從春日來薊北，故園魂夢無時斷。

諸兒不解共愛花，小妾愛花勞手钏。

京師五月高麗菊，花市移栽道人觀。”清 · 梁佩蘭《對菊歌 》《節錄》

梁佩蘭廣東人，那裡四季如春，菊花四季開放，他特别喜歡菊花。

他年近六十才考中進士，去京師工作生活。但是京城的氣候，哪裡像故鄉那麼溫潤，四季見菊。

但是這裡寫的是清朝初年，在京城夏天流行的五月“高麗菊”。

也就是翠菊，花色有紅藍紫白，獨獨沒有黃色，但是枝葉翠綠，花開絢爛。

他從花市買回來，聊當傳統菊花一樣解心渴。

這個翠菊，就是宋朝蘇轍疑惑的那個品種，紅紫豔麗，特别美麗繁茂，以至于讓人懷疑是不是菊花。但是梁佩蘭還是知道這是菊花的，因為這雖然是北方的品種，但是和南方的翠菊藍菊相隔不遠。

“花葉菊同香。初秋已吐揚。

憶滇中、五月先芳。

但遇菊開宜把酒，又奚必、待重陽。

紅紫白兼将。花中獨欠黃。

想難同、真菊争強。

倘得團臍和醉擘，挼嫩綠、也相當。” 清 · 葉申芗《南樓令·藍菊閩中名為萬歲菊，滇中名為五月菊，以其香同菊，而開最先，且耐久也》

在南方福建，還有一種菊花，叫作藍菊，也就是翠菊的一個品種。

這種菊花原産于山地，5月到10月開花，花期長。

比如格桑花，就包含了野生的草原上的藍菊翠菊，隻是野生的格桑花，花瓣單瓣，豔麗。

而人工培植的，多培植出重瓣絢爛的品種。

他說，這種叫藍菊的，農曆五月開花，不必等到重陽節，紅色紫色白色都有，就是缺乏黃色。所以有人也認為這不是真菊花。但是藍菊同樣可以用葉子洗手，在吃螃蟹時，對菊吟詩，一樣可愛。

這種菊花單瓣類似雛菊，重瓣則絢爛，有了這種菊花，菊花的審美就更加拓展。

“葉花與菊總無同，色則同黃更帶紅。

謾道姓名漏芳譜，稱觥曾是入豳風。”清 · 弘曆萬壽菊 《題錢維城四季花卉小冊 其二十四 》

乾隆皇帝自然不缺這些花卉，因為夏天自然會有各地的，包括閩南的萬壽菊，外國進口的高麗菊，增添他的夏日清賞。

比如他看到的萬壽菊，就是藍菊翠菊中改良後最美的黃中帶紅的品種。

這種菊花五月開花，延遲到十月。

好在乾隆不算昏庸，大抵去草原或者在郊外也曾看見過這種野生的品種。

所以他倒是準确判斷，這些草木起源于史前，雖然沒有納入曆史典籍，但是上古的人們，在勞作之餘，一定經常看見，伴随着慶祝豐收的佳釀美酒。

傳統菊花的盛花期多在秋天，但是正是有着盛夏開放的菊花，讓我們的視角更加擴大，涵蓋了許多菊科植物，而夏天也因為我們的目光所及，看到了更絢爛的原野和花開。

另外，格桑花不是一種花，是包含了菊科植物的草原草本，包含了野生的藍菊翠菊，搖曳草原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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