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從深海到高山、從沙漠到雨林，地球的每一處都有植物的印記。歲月流變、氣候變遷、地質運動、生境更叠，植物曆久彌新、在不斷演化中保持着多樣化的世界。中科院之聲與中國科學院武漢植物園聯合開設“花花萬物”，在這裡，我們關注植物的生存、競争、繁衍、死亡，展示自然界的奇特多姿，解讀生物的萬千氣象，探索神奇的生命秘境，緻敬這無聲無息又蓬勃多姿的世界。

花園流淌的陽光

空氣搖晃着花香

我請莫奈幫個忙

能不能來張自畫像

……

周傑倫近日發布新曲《最偉大的作品》，再次引爆中文歌曲榜。歌曲用歌者與各位藝術家的偶遇劍指人類藝術殿堂，向創造了偉大作品的大師們緻敬。這其中，便有莫奈和他的《睡蓮》。

作為印象派代表人物和創始人之一，莫奈一生共留下500多幅素描和2000多幅油畫，為西方現代繪畫作出了重要的貢獻。在莫奈的衆多作品中，又以“睡蓮”系列最出名。他愛畫睡蓮，愛到在因患眼疾而喪失大半視力時，他能憑借以往對色彩的強烈記憶繼續畫出令人叫絕的睡蓮作品。

其實，不光莫奈，世界上許多畫家、藝術家都癡迷于睡蓮，為它創作了無數脍炙人口的經典作品。那麼，睡蓮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會令無數文人墨客為之傾倒呢？

莫奈《睡蓮》（圖片來源見水印）

“流動的光影”

莫奈形容睡蓮為“流動的光影”。一般認為這是抽象的藝術語言，其實不然。隻需仔細觀察，便會意識到莫奈的形容十分貼切。

睡蓮是多年生浮葉型水生草本植物。葉子平而薄，輕浮于水面；當睡蓮進入花期時，花朵也浮水而開。試想，晴朗的午後，葉片與花在水面鋪展開來，清風徐來，波光粼粼，睡蓮也随之在水面搖曳生姿，恰似一道“流動的光影”。

睡蓮與葉浮于水面 （圖片由作者拍攝）

不過，水面上的睡蓮優美雅緻，水面下的情況可就大相徑庭了。以下圖手繪的白睡蓮為例。浮于水面的白色花瓣附着于綠色花萼之上，中間是淡黃的花藥，葉基“V”字形開裂，站在水邊看去，清新雅緻，心曠神怡。但假如你能潛于水下，就能看到盤根錯節的根狀莖短而粗，綠黃紅夾雜的花梗連同根須一起層層疊疊錯綜複雜，如同一塊剪不斷理還亂的麻團向遠處延伸開去，就好像每一位美輪美奂的芭蕾舞者都有一雙慘不忍睹的腳一樣。

手繪白睡蓮 （圖片由作者繪制）

“花中睡美人”

觀察過睡蓮的人都會發現，大部分睡蓮一到晚上，花瓣便閉合了，到了第二天早上花瓣複又開啟，仿佛與人們生活久了，也依随人類“日落而息、日出而作”，“花中睡美人”的昵稱便由此而來。

花瓣閉合的睡蓮 （圖片由作者拍攝）

睡蓮真的會睡覺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事實上，在自然界中，絕大部分植物都會根據當地的光照、溫度、濕度、天敵等環境因素形成自己的晝夜節律，這種晝夜節律便是植物的光周期現象。

光周期現象意指植物能夠感受晝夜長度的變化，并根據這些變化做出一系列的生理響應。不會開花的植物葉片會在日出時舒展開來以接收陽光、吸收二氧化碳進行光合作用；當日照逐漸強烈，葉片便會閉合部分氣孔以減少水分流失；至日落時分，氣溫降低，光照減弱，葉片便會逐漸下垂，氣孔也漸次閉合，以保留足夠的水分度過漫漫長夜。

花瓣開合的規律與葉片舒卷的規律一緻。一般來說，熱帶地區的花朵常在午後甚至夜間開放以避免被白天強烈的日光灼傷；在寒冷地區的花朵則通常在晚間閉合花瓣以保存熱量和水分。有的花瓣因為需要特定的動物傳粉，會根據特定傳粉者的作息而調整開合規律。比如蜜蜂、蝴蝶、鳥類多在白天出動，于是需要這類傳粉者的花朵便會在白天盛開；而需要蛾子、食蜜的蝙蝠等夜行動物傳粉者的花朵，則會在晚上盛開。

睡蓮的分布十分廣泛。除了極寒地區，世界各地均有睡蓮的蹤影。因此，睡蓮的“作息”規律有着深刻的地域性。在筆者所在的武漢植物園睡蓮區裡，既能看到朝開晚閉的‘湯姆斯’和朝開午閉的‘鮮粉’等耐寒亞屬睡蓮，也能欣賞到午開晚閉的‘海芙拉’以及晚開早閉的熱帶亞屬睡蓮。

“池塘調色闆”

莫奈筆下的睡蓮五彩缤紛，不了解的人可能會誤認為那隻是藝術家的想象。事實并非如此。睡蓮除了繁殖力強、品種繁多外，還有一個最為園藝學家津津樂道的特點：花色豐富。不僅不同品種的睡蓮具有不同花色，甚至同一品種的睡蓮也擁有多種花色，更重要的是，小小睡蓮才貌雙全，它可以通過自己的根、莖、葉吸收和吸附水中的富營養物質和有害物質，因此，“池塘調色闆”“水質淨化器”的美譽名副其實。基于上述兩種原因，睡蓮被廣泛應用于水景園林中，應用曆史長達5000年。

對睡蓮進行育種研究最具成就的是被譽為“世界耐寒睡蓮之父”的法國人拉圖爾-馬裡亞克。莫奈筆下搖曳生姿的睡蓮便是出自他的花園。他在來自美洲、亞洲的熱帶睡蓮與歐洲白睡蓮之間成功實現了雜交，培育出純白、鵝黃、淺粉、绯紅、胭脂紅、深紅等多達19種顔色的睡蓮，這些睡蓮均具耐寒性，能度過歐洲的嚴冬。他為觀賞園藝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很多經他培育的睡蓮品種被廣泛應用至今。

我國睡蓮培育起步較晚。原生種花色單一、自然雜交受地域限制，是制約睡蓮園林應用和育種的主要因素，但随着國際交流的增多和我國生态文明建設的開展，以及社會各界睡蓮愛好者的湧現，大量的睡蓮品種被引進并廣泛應用，我國還自主研發了不少新品種。

以筆者所在的武漢植物園為例，20世紀90年代末武漢植物園搜集到熱帶及耐寒品種50多個，1999年，有我國“蓮花之父”之稱的黃國振先生又從美國引進約100個睡蓮品種進入武漢植物園，并在園所深耕睡蓮育種研究數年。因為黃國振先生的突出貢獻，2016年，黃國振先生繼榮獲世界睡蓮界最高獎項“國際睡蓮協會名人堂”獎之後，再獲“中國睡蓮終身成就獎”的殊榮。

2009年，武漢植物園劃地5000平方米打造出磨山園區睡蓮品種展示區，不僅成為五湖四海睡蓮珍品的聚集地，更成為睡蓮種質資源雜交創新的試驗平台。今年五月，武漢植物園自主研發的“促成睡蓮冬季開花的栽培方法” 因極大地增加了睡蓮開花量、延長了睡蓮花期，進而提高了睡蓮的經濟價值，滿足了市場需求，獲國家發明專利授權，為我國睡蓮育種研究再添一筆。

園區内的“克羅馬蒂拉” （圖片來自武漢植物園官網）

園區内的雪白睡蓮 （圖片來自武漢植物園官網）

園區内的“萬維莎”（圖片來自武漢植物園官網）

園區内的“暹羅王”（圖片來自武漢植物園官網）

據不完全統計，我國目前保藏的睡蓮品種已超過400個，囊括了除新熱帶亞屬（該亞屬尚無品種）外所有的亞屬。我國睡蓮遺傳育種研究的成就也不斷得到國際同行的認可。在過去的近20年間，中國已育成新品種205個，其中中國鑒定 18個、國際登錄187個；在國際睡蓮水景園藝協會主辦的一年一度的國際睡蓮新品種競賽中，黃國振先生培育的新品種“藍劍”和“紅焰焰”在2011年第一屆國際睡蓮荷花展覽會上雙雙榮獲“白金獎”。95後的睡蓮愛好者、有“睡蓮王子”之稱的廣東青年李子俊培育的跨亞屬睡蓮新品種偵探“艾力卡”榮獲2016年總冠軍和跨亞屬睡蓮新品種冠軍。陝西省西安植物園副研究員李淑娟培育的耐寒睡蓮新品種“天賜”榮獲 2017 年耐寒睡蓮組第3名和最受大衆喜愛獎……

莫奈用睡蓮驚豔了全世界，留下一幅幅最偉大的作品，然而給予莫奈靈感的睡蓮本身，又何嘗不是人類與自然相互依存的最偉大的作品呢？

參考文獻：

李淑娟，尉倩，陳塵，張燕，吳永朋，餘剛 《中國睡蓮屬植物育種研究進展》植物遺傳資源學報 2019，20（4）：829-835

張啟翔《中國觀賞園藝研究進展》中國林業出版社 2018：168-172

柯美玉《睡蓮開花節律機制探究》

徐小冬 李躍 袁力《植物的光周期現象和季節性》

審核：支永威

來源：中國科學院武漢植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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