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那些年》
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意思是,君子在人際交往中能夠與他人保持一種和諧友善的關系,但在對具體問題的看法上卻不必苟同于對方。而“小人”往往在具體問題的看法上迎合别人,但在内心深處卻并沒有一種和諧友善的态度。
北宋一朝,富弼和範仲淹就是典型的“君子之交”。他們亦師亦友亦同僚,在錯綜複雜的朝堂之上,數度同進同退;但是在具體議題上,又時有争執。有人給他們扣上“朋黨”的帽子,但他們卻用近三十載的情誼诠釋了什麼叫做“朋而不黨”。
01 惺惺相惜,一見如故
富弼出身書香門第,他的父親富言在真宗鹹平年間登丙科, 賜同進士出身,後來官至都官員外郎、知萬州(治今重慶萬縣)。富弼受家庭熏陶, 自幼勤奮刻苦,讀起書來經常顧不上吃飯睡覺。為了保持清醒,他還會在冬夜裡拿冰雪敷面。
而比富弼年長15歲的範仲淹,也有着類似經曆。他曾在應天府書院苦讀五年, 睡覺不脫衣服,困了用冷水洗臉,還留下了“斷齑畫粥”的勵志故事。
或許因為有着相似的經曆和氣場,兩人一見如故。富弼後來回憶道:“某昔初冠,識公海陵。顧我譽我,謂必有成。”
而範仲淹給予他的,可不僅僅是口頭上的贊譽,還有更多實實在在的幫助。
富弼二十六歲那年參加科舉,不幸落榜,于是灰溜溜地離開了京城。他從開封往西行,到達陝州(今河南三門峽)一帶時,範仲淹從後面追了上來。當時朝廷剛恢複制舉,範仲淹鼓勵富弼回京繼續應試制舉,還給富弼備好了書房和書籍,讓他集中精力寫作備考。在範仲淹的支持下,富弼一舉登科,名揚天下。
範仲淹不僅是富弼的恩人,還是富弼的媒人。得知宰相晏殊尚有一女待字閨中,範仲淹便将自己的小老弟介紹給了他。果然,晏殊也很欣賞這個年輕人,于是在範仲淹的撮合下,富弼成了晏殊的東床快婿。
在這些偶然和必然的交集下,富弼和範仲淹的命運算是真正交織到了一起。從公元1030年富弼登科入仕,到1052年範仲淹逝世,兩人共同在仁宗朝為官22年。而在這22年裡,二人是師友,是同僚,既有同進同退,又有針鋒相對。
02 同退與共,齊心協力公元1033年,仁宗借故廢除郭皇後,當時身為右司谏的範仲淹激烈反對,結果遭到貶谪。當時,富弼為父守喪剛剛期滿,他一回到京師,尚未觐見仁宗,便奮不顧身地上書道:
郭後自居中宮,不聞有過,陛下忽然廢斥,物議騰踴。自太祖、太宗、真宗撫國凡七十年,未嘗有此。陛下為人子孫,不能遵祖考之訓,而遂有廢後之事。治家而尚不以道,奈天下何!”
他還說,即使不能恢複皇後之位,也應該将職位歸還給範仲淹,否則就是一舉二失。然而,盡管言辭懇切,仁宗卻并沒有理會。
公元1036年,時任開封府尹的範仲淹上《百官圖》諷刺宰相呂夷簡。呂夷簡大怒,給範仲淹扣上了越職言事、勾結朋黨、離間君臣等罪名。範仲淹被貶。而此事過後,仁宗下令,禁止百官越職言事。當時富弼仍在绛州通判任上,無法上書辯駁。直到三年後,他擢知谏院,終于扳回一局。話說1040年正月初一發生了日食,當時人心惶惶,而富弼借題發揮,大膽議論。并認為應付天象變化,不如使下情暢通。仁宗被說服,“越職之禁”也由此廢止。
而富弼和範仲淹二人最大的默契,還是表現在“慶曆新政”期間。當時仁宗決心改革,多次下诏督責富弼與範仲淹等人,讓他們上疏改革章要,并且任命範仲淹主管西部邊境之事,富弼主管北部邊境之事。範仲淹遂上《答手诏條陳十事》,富弼則上《河北安邊十三策》,兩人的觀點和主張竟然出乎意料的一緻。此外,在選拔人才、精簡官吏等方面,二人也都提出了相似的主張。默契如此,實在難得。
03 針鋒相對,和而不同
當然,富弼和範仲淹,也不總是步調一緻。兩人也有針鋒相對,互不服氣的時候。
富弼在郓州(今山東東平)為官時,有些州縣長官面對土匪,軟弱無能,不但不去鎮壓,反而開門延納,以禮相送。後來朝廷追究,派出工作組下來嚴查,剛好是範仲淹坐鎮處理。
富弼對他說:
這些州縣長官拿着朝廷俸祿,竟然姑息養奸,形同通匪,都應定死罪,不然今後就沒人再去剿匪了。
範仲淹則說:
你不知道啊,土匪勢強,遠在山林,難以圍剿,地方政府兵力不足,貿然圍剿,隻能是勞師傷财,讓老百姓白白受苦罷了。他們按兵不動,以圖緩剿,這大概是保護百姓的權宜之計啊。
富弼不同意範仲淹的看法,臉紅脖子粗地與其争執起來。
有人指責富弼忘恩負義。可是,富弼回答:
我和範先生交往,是君子之交。先生舉薦我,并不是因為我的觀點始終和他一緻,而是因為我遇到事情敢于發表自己的看法。我怎能因為要報答他而放棄自己的主張呢?
範仲淹事後說:“富弼不同俗流,我欣賞他,就是因為這呀。”
和而不同,又心照不宣,這樣的友情或許才是最堅韌的吧。
04 君子之交,友而不同可惜範仲淹、富弼主導的“慶曆新政”激怒了大批既得利益者。于是各種毀謗言論甚嚣塵上,呂夷簡、夏竦等指責範仲淹、富弼、韓琦等人為“朋黨”。最終,範仲淹和富弼都被貶官,新政也逐漸廢止。貶官後,富弼曾有詩寄贈範仲淹,可惜現已遺失,幸而範仲淹的答詩仍存于《範文正公文集》中——
樞府當年日贊襄,隐然一柱在明堂。
親逢英主開前席,力與皇家正舊章。
直道豈求安富貴,純誠惟欲助清光。
龔黃政事追千載,齊魯風謠及萬箱。
偉望能令中國重,奇謀曾壓北方強。
故人待看調元後,乞取優遊老洛陽。
此詩深情地回憶了二人同在朝堂,受到仁宗的信任,一起推動改革的往事,他也指出,他們當時并非追求個人的富貴,隻是一心幫助皇帝成就一番事業。
可以說, 範仲淹與富弼二人終其一生, 都在以天下為己任,抵禦外侮,革新内政,同心僇力,鞠躬盡瘁。他們數度同進同退,是因為有着共同的信仰;他們不時發生分歧,是因為他們依然在做自己。
何為“君子之交”?富範二人便是。和而不同,朋而不黨。更通俗點講,就是彼此信賴,卻互不綁架。你有你的思考,我有我的主張,如此才能在世俗的打磨中,一同收獲更珍貴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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