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生前有三樣愛好,養雞、喂豬、種菜園。
憑着這三樣愛好,母親辛苦操勞,把我們姐弟拉扯長大,供應我上了大學。又遭遇了我的各種變故,沒有享一天福的她,受盡疾病折磨後,突然與世長辭,留給了我無盡的悔恨和遺憾。
我隻有從記憶裡重拾起母親的點點滴滴,用文字記錄下母親的生活永恒。
母雞孵蛋
需要母親的精心照料
母親喜歡雞,是我從小就知道的事兒。
剛記事兒的時候,每天傍晚喂雞時,都能聽到母親念叨“歪尾巴”、“栗脖兒”、 “老黑”、“菜花”、“蘆花”……
懵懵懂懂的我,慢慢知道了那是她給雞起的名字。
每年的春天,蛙正鳴、花正開,天氣回暖的時候,家裡就有雞開始落窩(抱窩)了。
母親在此時總是顯得興奮而自信,她要挑選一隻在雞群中地位比較高的母雞,作為孵蛋母雞,因為這樣的母雞領的小雞不會被其他的雞欺負。
一旦被母親選中,這隻雞就是“雞娃兒娘”,算是 “幸運雞”了。接下來幾年的孵雞蛋、領小雞的任務都包給這隻雞了。
在雞群中有這樣一個現象,一旦有母雞孵化小雞成功,下一年,它還會抱窩孵蛋,就像是有了經驗和信心。而且随着年歲的增長,母雞的産蛋量會越來越少,而提前抱窩。
母親也會精心照料母雞孵蛋的全過程。
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放一個竹簍,裡面鋪上厚厚的麥稭,收集最近兩天的雞蛋,大頭朝上,對着燈光,看到一個黑色的小圓圈兒,就可以讓它孵了。
為了避免母雞怕生,總是趁晚上的時候,把母雞從原來的雞窩裡抱過來,放在剛做好的新窩上面。然後罩上 “雞罩”(一種用荊條或竹篾編織而成,上面隻有一個圓口,圓台形、中空的一種器具)。
每兩天讓它下窩吃食兒喝水。
怕雞蛋受涼,母親趕緊用棉絮蓋着那熱乎乎的蛋。母雞也不敢怠慢,吃喝排洩完之後,就趕緊上窩了。
在孵化到十九天左右的時候,孵化的雞蛋又要經過母親的篩選,也就是“踩水”。
她把雞蛋放在溫熱的水中, 沉下去的雞蛋就是“寡蛋”(沒有受精的蛋);而漂浮在水面,不停地晃動的雞蛋,就是可以出小雞的雞蛋;在水面上不動的就是死胎蛋了。
經過踩水,挑出不能出小雞的雞蛋,又使蛋殼變脆,有利于小雞的出殼。
等到小雞出齊的時候,小雞“啾啾”地叫着,老母雞“咯咯”地呼應,溫馨和諧。
小雞孵出來後,看着這些可愛的精靈,母親自然欣喜萬分,但她的工作并不算完。
母親把小雞轉移出來,用一個栅子圈起來,趕緊去倒開水,放冷之後,讓小雞們飲用。又把新蒸的米飯撒在紙上,方便“雞娃兒娘”誘導小雞們啄食。
怕小雞的營養不夠,母親還會把煮熟的小米和麸皮拌在一起,讓它們盡情地刨食。
小雞啄食時,母親就呆呆地看着它們,恬靜而安逸。
偶爾還會滿是憐愛的抓一隻小雞放在手上,直到炸着毛的“雞娃兒娘”,撲棱着翅膀沖過來,母親才把小雞放下。
把小雞圈幾天後,就可以放到院子裡面去了。
因為母雞的地位比較高,所到之處,其他的雞都退避三舍,所以母親從來不擔心小雞吃不到東西。
當然,母親也會特殊照顧這群小雞。大雞吃的是稻谷、小麥,小雞則是大米、麸皮。
老母雞像是吃到了甜頭一樣,每天咯咯地領着小雞向母親讨要好幾遍。母親總是毫不吝啬地喂飽它們,再目送它們到外面的草叢裡捉蟲嬉戲!
小雞很快褪掉絨毛,換上了新羽,公母已經初顯。
母親忙完莊稼活兒後,常帶回來一筐青草,讓雞解饞,并趁它們開心地啄着青草的時候,默默地用手指清點數目了。
這群雞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之下,長的很快。
養雞人,最怕雞瘟
可令母親最頭疼的事兒,還是會發生,那就是雞瘟。因為雞瘟一來,常常是所剩無幾。母親又是掰嘴灌藥,又是拌料預防,都無濟于事。
有一次偶爾路過村東的一戶人家,聽到人家滿院的“咯哒”、“咯哒”聲,問了人家之後,才知道雞也需要防疫,也要打預防針。
接下來就打發父親或我到縣城獸醫站買疫苗,督促我和父親及時注射。
有了疫苗的保護,就有了“雞飛滿院”的喜人場景。
母親就挑選那些性情溫順的、羽毛漂亮的、高腳長身的、壓蛋兒次數多的作為公雞種。那些産蛋勤,冠子紅的母雞作母雞種。
到了農曆的九、十月份,當年的小雞已經長大,小母雞就開始下蛋了。
初次生蛋的母雞,顯得焦躁不安,“嘎嘎地”到處慌窩(找窩下蛋)。
母親見此情景,高興地說:“小雞兒開窩了。”就趕緊在窗台上固定一個筐子或桶,鋪些麥稭,放個“引窩蛋”,然後把塑料袋或蛇皮袋釘上在雞窩上面的木制的窗棱上,既防雨又遮陽。
有了這樣的雞窩,大部分的母雞,都養成了認窩的習慣。
到了農曆的臘月,當年的小母雞都開始産蛋了。院子裡從早到晚都是母雞們驕傲的叫聲。母親自是心中歡喜,從麥地裡給他們剜燕麥,再從菜園裡薅點白菜,給他們補充青飼料。
同時母親也開始注意到一些老雞,那些現在已經換完毛的雞,多半是很早就停産的雞,所以羽毛已經長齊。而那些剛開始換毛,甚至還未換毛的雞,就是産蛋量多的雞。
憑着這些,到過年的時候,母親會淘汰一批換羽早,産蛋少的母雞。可有些雞就是那麼幸運,偏偏在要賣它們的時候,又開窩了。
軟心腸的母親總是說“算了,不處理它了,都開窩了,再讓它活一年吧。”
又到了一年的春三月,繁殖的本能使一些雞不安分起來。它們不在固定的窩裡下蛋,悄悄地尋找自己青睐的蛋窩,陰涼、幹燥、安靜的角落裡是它們最喜歡的地方。
在牛棚的門旮旯裡、牛槽下面、院裡的草垛上、廚房“鍋地門兒”的柴火上、牆角的雜物堆裡,甚至在斜靠牆壁的鐵鍋下面,都能找到雞蛋。
還有一些聰明的母雞把蛋下在更加隐蔽的地方,我們就是找不到。時間一長,雞蛋就會越積越多,母雞就躲在那裡孵小雞了。
當然,傍晚回雞籠休息的雞就少了。豁達的母親就會跟我說:“不用管了,說不定又在哪兒落窩呢!”
終于,突然的某一天,母雞領着一窩小雞出來,給我們無盡驚喜!
在母親的影響下
我也成了養雞高手
母親愛雞,總是順應它們的天性,雞也知道知恩圖報。
曾經有一隻“雞娃兒娘”,鬥過大公雞,追過黃鼠狼,年年都是它領小雞,讓母親也少操了不少心。
這隻雞從2001年活到了2012年,最後因為嘴上的角質脫落,無法吃食兒而餓死,母親痛惜了好幾天。
在母親的耳濡目染之下,我從小也喜歡養雞。在家裡上學的時候,每天下午回家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放下書包,拿着瓢去蛇皮袋子裡搲稻谷。
在母親忙着莊稼活兒的時候,收雞蛋就成了我的必修課。
我比母親更能靈敏地知道母雞躲着下蛋的窩,所以能收到更多的雞蛋。每當母親抱怨雞不下蛋的時候,我就會跟她說:“我來找。”
我還會仔細觀察母雞下蛋的頻率,報告母親這隻雞是高産還是低産,以方便母親及時淘汰。
在老家有:“黑一千,栗(麻)一萬,粉白雞子不下蛋”的說法。說的就是不同羽色的雞,産蛋量的差異。
據我觀察,也不全是這樣,但母親和祖母卻偏愛養黃雞。
在我們當地,生孩子待米面客的時候,娘家要送一對“長命雞”到閨女家裡,要求雞的羽色不能黑,不能白,必須黃、紅,一點白顔色都不能要。
或許是整天跟着母親伺候家畜、家禽的原因吧,我特别喜歡動物,生物成績特别好,很早就知道了雞的毛腿對光腿是顯性基因。
而家鄉也有諸如“要想富,雞穿褲;要想發,雞穿襪”等關于毛腿雞的吉利說法。所以遇到一兩隻漂亮的毛腿公雞,就如獲至寶 。選它做公雞種,那簡直是一定了。
我又喜歡綠腳的雞,所以選種的時候,我都刻意的給母親說:“一定要留綠腳的毛腿紅公雞。”
鄰居們 串門兒的時候,都對我們家穿着褲子和襪子的“大長腿”羨慕不已。
“這都是俺君娃兒讓弄的。”
等到鄰居家抱小雞的時候,鄰居準會來換種蛋。
從初中開始,母親賣雞、殺雞的時候,都和我商量。當然也有例外,母親總不允許我處理“雞娃兒娘”,念念不忘它們領小雞的功勞。
後來,去外地求學工作了,不能天天喂它們了。可是每次回家的時候,我都會給它們撒兩把糧食,扔幾顆青菜。
母親在旁邊指着它們,給我講“這個下蛋勤,那個好鬥架。”
如今母親不在了,家裡也不養雞了,每次回老家,看到路邊啄食的雞群,總想起母親喂雞的情景,想起母親不計較“雞毛蒜皮”小事兒的豁達大度;不殺“雞娃兒娘”的善良感恩;還有“家有萬貫,帶毛的不算”的憂患意識。
這就是一個平凡的母親,給予我的精神财富。
(圖片來源于網絡)
張道均 | 文
王五點 |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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