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綠色中國】

文/攝 孫 閣

賈海霞62 歲，雙目失明;賈文其，比賈海霞小一歲，雙臂截肢。他們是河北省石家莊市井陉縣孫莊鄉冶裡村的農民，從2002年起，老哥倆不懈努力，挺着殘軀，在村邊的冶邊灘上種了五十畝，一萬多棵樹。

賈海霞、賈文其獲得了2016感動中國生态人物特别獎。那年，兩位殘疾老人在廢棄的河灘地上植樹造林的故事，被國内外媒體報道後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人物。

讓鏡頭回放：

雙目失明的賈海霞和他的發小兄弟賈文其在冶河岸邊的小樹林中, 一遍遍撫摸着親手栽種的楊樹,夕陽西下了仍然不願意離開。

摸到一棵小樹綻放新芽他會高興地跳起來,聽賈文其說一棵小樹缺水死掉又傷心而泣。賈海霞常常語帶哽咽對賈文其說“兄弟呀，這樹就像我的兒子， 親哪”。

說起當年種樹的經曆，賈海霞如數家珍，經曆的歲月磨難和植樹之苦，在他的言語中卻十分平淡。

原本，賈海霞的日子過得和許多農村人一樣，平淡卻幸福。高中畢業後他四處打工，平時在家做做農活，人勤地不懶,小日子很舒服。

人有旦夕禍福。2000年10月，他在鄉裡的采石場打工，一次意外的爆破事故炸壞了他的右眼，加之他的左眼患有嚴重的白内障，最終導緻雙目失明。

失明的賈海霞一次次想輕生，他的妻子每天都看着他，把家裡的農藥、繩子都藏了起來。

賈文其的境遇更壞。3歲時，他跟母親出門磨面，頑皮好動的他觸到了變壓器，被電擊失去了雙臂。從那時起，他就開始練習用雙腳洗衣、做飯、做家務，甚至還練就了遊泳、下棋、寫毛筆字的本事。初中畢業後，賈文其曾走南闖北和殘疾人藝術團四處賣藝謀生。2002年初，因父親病重，他返回家中盡孝。

同病相憐，又是發小玩伴,賈文其平時沒事總去看賈海霞，相比于賈海霞的心态，賈文其堅強得多。“你看我，沒有手，不也活了幾十年。咱命慫人不能慫啊!”賈文其時時用這句話勸導賈海霞。

讓賈海霞放棄輕生，重拾生活信心的還有這樣一件事。有一天，他四歲的兒子拿着一塊桔子皮讓失明的爸爸聞，“爸爸吃桔子，這是我揀來的”。

海霞發現這是一塊桔子皮時，他落淚了，老婆孩子因為他而受窮。他發誓，“我不能死，我要養活老婆孩子，讓他們過上正常人的日子”。

兩位殘疾“發小”每天沒事時就聚在一起琢磨幹點啥?賈文其曾在村裡的林業隊幹過，知道如何種樹，他提議：“走，去咱們村的河灘上種樹，那裡沒人要，說不定将來還能換個零花錢兒”。

2002年春天，兩兄弟開始行動。

種樹首先得有樹苗，起初倆人根本沒錢買樹苗，怎麼辦?賈文其想到了從大樹上砍樹枝來扡插的辦法。“無心插柳柳成萌，咱們村的河灘濕乎，種樹肯定能成。”冶河河灘上附近根本沒有樹，本村的樹也在那場五十年一遇的大水中沖沒了，倆人隻得去幾裡地外鄰村的樹上砍樹枝。“開頭兒就跟做賊似的。因為揮刀動斧的，有時砍的是小樹枝，砍兩三鐮刀就把人家小樹砍秃了，我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有一回人家一喊，我吓得從樹上掉了下來”。

兩兄弟一個沒有雙臂，一個雙目失明，怎麼砍樹枝?怎麼扡插?

“我做他的眼，他做我的手。”在河灘上，賈文其給我們做示範。他用肩膀頂着賈海霞上樹，用語言“指揮”賈海霞找到樹枝。賈海霞雙腿盤樹，一手緊抓樹枝，一手用鐮刀砍下來。因為看不見，每年鐮刀都會在賈海霞手臂上留下一條條的傷疤。

△賈文其用肩膀把賈海霞頂上樹去砍樹枝做扡插苗

在滿布鵝卵石的河灘上挖樹坑實在太過艱難。開始，賈文其都是用下巴、肩膀頂着鐵鍁在亂石灘上挖樹坑，一天下來也挖不了幾個。後來，他們發現用火釺子鑿眼效率要快很多，賈文其用腳夾着鐵釺，賈海霞用錘子砸，盲人習慣性的失手讓賈文其的腳一次次遭難。

△賈文其就是這樣挖樹坑的

“我一失手就砸到文其的腳，聽到他疼得喊叫，我比砸了自己還難受。”賈海霞說。

澆水的工具都是特制的，一根木棍有個小鐵鈎，賈文其用下巴和脖子夾着小木棍一次次到河裡打水澆樹。栽一棵樹，兩個殘疾人要比平常人費很多倍的時間和力氣。

從村裡到河灘有三四裡路，這點路程對于正常人不算什麼，而對于這對殘疾兄弟卻難上加難。

“你拉好我啊，左一步，這有個坑!”賈文其背着工具在前面引路，賈海霞緊緊拽着賈文其空空的袖管，朝那片河灘走去。這幾裡路高高低低、坑窪不平，還要穿過村裡人的自留地，兩個人走了20年，8000多個來回。

△哥哥賈海霞細心地為弟弟賈文其挽起褲管 每天他們要過這條河

去河灘地要經過一條小河。夏天盈水期時，河水沒膝，河底遍布着光滑的鵝卵石，人在河中走一不小心就要摔倒。賈海霞說，文其每次都是先過河送工具，再過河把“樹苗”送過去，最後回來背我過河，每天至少重複五六個來回。賈海霞體重有150多斤，兩人多次在河中摔倒。春寒秋涼，賈文其卻每天都要在冰冷的河裡蹚上幾個來回。他兩腿落下了嚴重的風濕病，每到陰雨天腿疼起來錐心刺骨。

△賈文其要背賈海霞過河,這樣的行動他們一天要做好多次

冶河灘上土少，石頭多。種樹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成活。第一年的春天，他們倆插下800多條樹枝，悉心呵護，期待着夢想成真。

每天清晨，同村的鄉親們還沒上地做工，老哥倆已經到了灘上，澆水、除草、驅趕牛羊。走一個來回不容易，到了中午，倆人就馍馍就熱水、甚至是河水湊合一頓，在灘裡一待就是一整天。

現實總是和夢想有距離。這一年，老天沒有給老哥倆更多的關照。他們倆辛辛苦苦插下的800多根樹枝隻有兩棵存活。

“做夢都盼着它們能活啊。誰想到死了那麼多，真覺得沒法幹了。”賈海霞想放棄了。賈文其不住地給他打氣：“這不活了兩棵嘛!有驢不怕慢，隻要天天趕，總會走遠的”。

他們倆找高人求教。“河灘上是個大漏鬥，滲水嚴重，光靠澆得勤不行，還得有穩定的補水線路。”于是，他們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挖幾條小溝渠，将河裡的水引到河灘上來。

在亂石灘上挖渠，比栽樹更難。賈文其歪着脖子夾緊鍁柄末端，賈海霞雙手握着前端，倆人同時喊着号子保持動作節奏一緻。一天下來，一個脖子扭不過來，一個胳膊擡不起來。

兩三年後，一條條深深淺淺、寬窄不一的溝渠總算有了樣子，河水引過來了。有水“喝”了，再扡插下的樹枝，很快冒出了新芽。

種了十多年樹，兩人也成了土專家。賈海霞說：“一棵活了的樹就像母親一樣有凝聚力，樹根可存水，樹蔭能遮陽，在樹蔭旁邊扡插的枝條成活率就高。到了第六年，我們已經可以從自己種的樹上砍樹枝來扡插了”。

“不容易啊!”荒灘上的小樹一棵棵“蹿”起來，讓經常在一旁田裡幹活兒的村民們贊歎不已:“開始村裡沒人相信這亂石灘上能種活樹，總覺得兩個人有個營生幹總比閑出病來強，真沒想到，他們竟然幹成了”。

賈文其自從老爹過世之後，便孤身一人。賈海霞不同，自從開始種樹，他每天回家時都一身水一身泥，常惹來妻子賈彥平的抱怨。當賈彥平專門去河灘上看到一叢叢小樹，簡直不敢相信。“我心裡那個高興啊，眼淚都下來了。從那以後，我再也不說他了。”賈彥平感慨道。

如今，清澈的冶河兩岸，茂密的樹林蓊蓊郁郁。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鳥兒婉轉啼鳴。微風送爽，和着流水和鳥鳴，令人不勝惬意。

哥倆累了就坐在樹林的小土包上笑哈哈地看着他們的“孩子”。賈海霞笑着說“有時夢裡都笑醒了”。

△牽着衣袖前方的路就有了依靠

說起将來的打算，賈文其說，他們要從村裡承包更多的荒山荒地來植樹。

有關部門和單位從各種渠道給兩位殘疾人補助，井陉縣農林局局長闫華元說：從2012年，縣殘疾人聯合會開始給老哥倆創業基金，給他們一些項目上的扶持。農林局從2014年開始給他們樹籽和一些樹苗，還給他們一萬元的造林補助;民政等部門也按照政策給了補助。

冶裡村計劃再給他們一些荒山荒地承包造林。一半種生态林，一半種核桃和大棗。農林局答應按照每畝不低于800元的補助标準給予項目補貼……

老哥倆開心地笑了。（《綠色中國》2022.7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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