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之年,列奧納多·達·芬奇曾給當時的米蘭統治者寫過一封著名的求職信,他在信中滔滔不絕地推銷自己的工程師專長,直到這信的最後,他才順便提到了自己也是一位藝術家。
如果我們有機會訪問列奧納多,他應該不滿足于隻被作為藝術家來紀念。在本條推送中,作者挑選了幾幅達·芬奇作品進行解讀,除了《蒙娜麗莎》,其他的作品大衆知名度并不高。但達·芬奇作為人類曆史上最具創造性的通才,他的每一幅作品都是在用藝術語言來展示科學規律的論文。
NO. 1
西方風景畫的鼻祖
——《亞諾河谷風景》
1473年夏天,21歲的列奧納多結束了學徒生涯,暫别佛羅倫薩的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鄉芬奇鎮。列奧納多已知的最早畫作《亞諾河谷風景》就誕生于這次返鄉之旅。在列奧納多之前,一幅沒有人物形象和象征意義的純粹風景畫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他畫的這幅亞諾河谷極有可能是歐洲藝術史上此類風景作品的鼻祖。
這幅鋼筆墨水素描現藏于意大利佛羅倫薩的烏菲齊美術館,它描繪了亞諾河谷和蒙特盧波城堡的景色,其技法也超越了同時代的作品。
首先,它對地質地貌的寫實性讓人震驚:陡峭的岩石上層層疊疊的痕迹準确地體現了裸露在地表的岩石被河水侵蝕的樣子。
其次,近處景物因為線性透視的關系顯得更加清晰,而遠處的地平線則因為大氣層而變得模糊。後來這一光學現象被他稱為“空氣透視”。
更引人注意的是,他作為年輕藝術家對運動的描摹能力。他用急促的曲線勾勒出樹葉和它們的陰影,讓人感覺樹葉正在風中搖擺。快速躍動的筆觸還讓流水下落到池中的瞬間動感十足。最終,他觀察運動的超群技藝躍然紙上。
有研究者認為,這幅作品體現出列奧納多對家鄉的眷戀之情,也有人認為這是在勾勒當地的地形地貌,是為了之後的水利工程服務。在列奧納多後來的人生當中,如何有效利用亞諾河河水的水力以及出于軍事目的讓亞諾河改道都是深深吸引他的課題。後來,他不僅成為了一名水利工程師,他對水流的研究還激發了對空氣動力學的洞見。
NO. 2
時空穿越之謎
——《荒野中的聖傑羅姆》
列奧納多有幾幅著名的未完成作品,《荒野中的聖傑羅姆》是其中之一。畫中的主人公聖傑羅姆是公元4世紀的學者,他把《聖經》翻譯成了拉丁文。該作品畫的是他隐居在沙漠中的一個場景。他的右臂扭轉伸展,手裡拿着将要砸向胸口的石塊,這是他為了忏悔而自我懲罰。在他的腳邊有一頭獅子,他曾幫這頭獅子拔除爪子上的刺,後來獅子就成了他的夥伴。背景中充滿了列奧納多标志性的構思:裸露的岩石和霧蒙蒙的風景,在後來的《蒙娜麗莎》和《岩間聖母》等作品中均能看到這些特征。
列奧納多在繪畫上的創新之一是對人物内心世界的把握和傳達,他繼承和發揚了文藝複興時期藝術家阿爾貝蒂的訓示,即應由内而外構思人物。列奧納多寫道,“畫家要想善于設計人體的姿勢和手勢,有必要了解肌腱、骨骼和肌肉的解剖學”。這一點在聖傑羅姆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他扭曲的身體和痛苦的跪姿傳達出内心的宗教熱忱。但是,這幅手稿有一處令人疑惑不解的解剖學細節。
列奧納多大約在1480年開始繪制這幅作品,但是在早期的解剖學手稿和作品草圖中,列奧納多都把胸鎖乳突肌畫錯了,本來應該是兩塊從鎖骨上行到頸部外側的肌肉,結果他畫成了一塊肌肉。直到1510年,他的解剖學手稿中胸鎖乳突肌才變成了兩塊。可是聖傑羅姆頸部的胸鎖乳突肌居然是正确的,30年前的作品中怎麼會出現30年後才發現的解剖細節?
胸鎖乳突肌
連接耳後乳突(耳後一個乳頭狀突起)和胸骨、鎖骨的一塊肌肉,它的功能是将頭轉向對側,在頭部不動時幫助維持頭部穩定。
溫莎城堡的策展人馬丁·克萊頓認為這幅作品是分兩個階段繪制的,第一階段是在1480年左右,第二階段是在他1510年的解剖學研究之後。紅外線分析的結果也支持克萊頓的理論,原來的底稿上沒有那兩塊頸部肌肉,而且它們的繪制技法也和畫面的其他部分不同。解開這個謎團有助于“洗白”列奧納多著名的拖延症,他總在想方設法讓那些畫作變得更加完美,所以他才一直把它們帶在身邊,不斷完善,遲遲無法交付。因為他知道自己總可以再學到一些新東西,掌握一些新技巧,或者被新的靈感擊中,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NO. 3
1502年的衛星鳥瞰圖
——《伊莫拉地圖》
雖然列奧納多有一顆溫柔而敏感的心,但他一直被強權政治人物所吸引。列奧納多的米蘭贊助人盧多維科·斯福爾紮以冷酷無情著稱,而列奧納多的下一任贊助人切薩雷·波吉亞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一位嗜血暴君。列奧納多深得波吉亞賞識,他讓列奧納多的軍事工程師夢想成真。不過,列奧納多最主要軍事貢獻不是他曾自鳴得意的武器設計,而是一幅地圖。
随着1502年秋天的臨近,波吉亞将他的宮廷遷到了城防嚴密的伊莫拉,列奧納多繪制了要塞的結構圖。城牆周圍的護城河是淡淡的藍色,城牆是銀白色,房頂是磚紅色。這幅要塞地圖不僅優美,還具有創新的風格和軍事實用性。要知道,文藝複興時期的地圖遠非精确,其中經常會出現一些稀奇古怪的形象,比如龍或神話人物,而且大部分都是充滿藝術感的實景圖。它們多采用斜上方視角(類似于站在高塔或小山上瞭望),圖中的建築物大小充滿随意性。列奧納多所繪地圖的視角是從正上方鳥瞰,這已不同于當時的大多數地圖。
不僅如此,列奧納多力圖通過這種視角準确記錄地圖中建築與位置的比例關系。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發展出了新的測量方法,制作了新的測距儀——磁力羅盤。列奧納多還采用了一個羅盤式的圖示方法,用細膩的線條畫出了八條主要的方向線。現在,如果你将谷歌衛星地圖所呈現的伊莫拉城與500多年前列奧納多手繪的作品進行對比,你一定會被它的精确程度所震驚。除了地圖,他還革新了傳統的解剖圖和機械圖,在提供精準信息的同時讓它們變成了光與影的藝術傑作。
NO. 4
史上最貴的藝術品
——《救世主》
2017年11月15日,佳士得拍賣了一幅名為《救世主》的繪畫作品,它最終以4.5億美元(包括手續費)售出,創下單一藝術品的最高拍賣價紀錄。1958年,當它作為某位收藏者的遺産被拍賣時,成交價還不到一百美元。這幅名為《救世主》作品創作時間可以追溯到1500年,一度失蹤了幾百年,它被發現時已經被後人塗上過多層油彩,畫面殘破,而且一直被認為是列奧納多作品的摹本。2005年,這幅畫再次被轉賣,買家認為這幅畫不僅僅是摹本。後來這幅畫經曆了長達六年的鑒定和清理修複。2007年協助修複作品的一位工作人員仍記得清除表層油彩後發現是列奧納多真迹時的興奮之情,她說:“我的手不斷地顫抖,我回家後以為自己瘋了。”
畫面中身穿青金色長袍的耶稣左手托着一顆水晶球,右手舉起作出賜福的手勢。這一主題在16世紀初很流行,但是列奧納多的版本充滿了他一貫的風格:畫中人物在讓人感到安甯的同時又令人不安,他有神秘的凝視、難以捉摸的微笑、瀑布般的卷發和朦胧的柔美。這幅作品讓很多人聯想到那幅著名的《蒙娜麗莎》,所以有人幹脆稱其為男版的《蒙娜麗莎》。
耶稣的右手呼之欲出,因為當時列奧納多正在研究眼睛聚焦的光學原理,他知道可以通過讓前景中的物體更加清晰,來制造立體的景深錯覺。基督右手的兩根手指離我們最近,所以輪廓也更加明晰。列奧納多一直對手勢非常着迷,手勢是意大利人日常表達的一部分,列奧納多曾在筆記本上繪制過各種各樣的手勢,《最後的晚餐》中每個人的手勢都與他們的内心情感緊密呼應。
不過,這幅畫中也有一個令人費解的反常之處,問題出在耶稣左手托着的水晶球上。列奧納多遵照光學變化畫出了被水晶球壓着的手掌,卻沒有畫出透過水晶球看到耶稣和衣褶時會發生的光學畸變。按照光學原理,透過水晶球看到物像會發生放大、反轉和颠倒,隻要這些物體沒有直接和水晶球接觸。
列奧納多為什麼會這麼做呢?沃爾特·艾薩克森在他的新作《列奧納多·達·芬奇傳》中給出了兩種解釋:其一,畫出光學畸變會分散觀看者的注意力,同時破壞整體美感;其二,也許列奧納多在試圖為耶稣和他的水晶球賦予某種神奇的魔力。
《救世主》原定在2018年9月于阿聯酋阿布紮比盧浮宮展出,但最終展覽計劃被取消,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幅作品目前下落不明,再次處于“失蹤”狀态。
NO. 5
地球上最著名的微笑
——《蒙娜麗莎》
在解密《蒙娜麗莎》的微笑前,我們不妨先八卦一下蒙娜麗莎到底有沒有眉毛?
1625年對此畫的一段記述中指出,“這位女士在其他方面都很美,就是幾乎沒有眉毛”。蒙娜麗莎的眉毛問題曾引起廣泛讨論。2007年,法國藝術品技術分析專家帕斯卡·科特通過高分辨率掃描發現了一根眉毛的痕迹,至少說明列奧納多曾為蒙娜麗莎繪制過眉毛。眉毛消失的可能性之一是,列奧納多在油性基底上繪制的眉毛,因為耗時太久,基底已經幹燥了。這就意味着在後來清理這幅畫的時候眉毛很容易被擦掉。
列奧納多創作耗時與他對細節的執着有關。蒙娜麗莎胸前的緊身衣上有繡花圖案,在環環相扣的金環花邊下,連綴着十字架形的繩結圖案,繩結之間隔着兩個由繩繞成的六邊形。但是在領口的中間位置,這個模式稍稍被打破了,似乎變成了三個六邊形連成一排。
借助高分辨率圖像技術,一切才水落石出,列奧納多并沒有弄錯;相反,他在非常精細地描畫一個衣褶(這意味着一個十字架形和一個六邊形繩結圖案被衣褶遮蓋),位置就在乳溝正下方的緊身衣上。紅外圖像還顯示出,雖然蒙娜麗莎的部分緊身衣被外層衣物所遮擋,但是即使在這些地方,列奧納多依然在緊身衣上繪制了那些繡花圖案,這樣,即便我們看不見,也能隐約地感覺到它們的存在。
這種對細節令人發指的追求有助于我們揭開蒙娜麗莎的微笑之謎。她的微笑有一個神秘之處,就是捉摸不定。
原來,蒙娜麗莎嘴角那些非常細微的線條并沒有那麼上翹,如果你直視嘴唇,看起來她似乎沒有在微笑;但是如果你将視線移開,用餘光看到她的嘴,嘴角的微小線條也将變得不那麼清晰,此時陰影和嘴角柔和的暈塗效果使她看起來嘴角上翹,像在微笑一樣。從他的光學研究中,列奧納多認識到光線并非彙聚在眼内的一點,而是照射在整個視網膜區域。直視物體的時候,它看上去更清晰;在側面看的時候,從眼角瞥見的物體有些模糊,光影比線條影響更大。所以,對于這樣的微笑,你越不刻意搜尋,它反而越發明顯。
除了迷人的微笑,《蒙娜麗莎》的背景也值得我們關注,遠處的山石地貌通過蜿蜒的水流與前景中的人物聯結在一起。這一主題曾反複出現在列奧納多的多幅作品中:地球不僅是人物的背景,還彙入了她們的身體。這完美體現了列奧納多所信奉的哲學觀:地球宏觀世界與人體微觀世界不僅彼此聯系而且可以進行類比。這也是列奧納多畢生好奇的主題。
(本文部分内容引自沃爾特·艾薩克森《列奧納多·達·芬奇傳》)
作者:汪冰
編輯:徐悅東 校對:翟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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