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回 收了女徒弟
劉景春辭别白先勇,回到自己的攤位,遠遠看見穿着黃軍裝、斜背黃軍挎的黎京新,在與幾個人說什麼。
經過一段時間的交往,劉景春對黎京新的了解比較透徹了,認為她本質不錯,人也很聰明,雖然口無遮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可能是她這代人的語言習慣,也就是他們之間存在的代溝。
黎京新自從到北京,已經找了一圈的工作,幹過不少差事,得出的一個結論:除了學壞,自己什麼也幹不了。
她雖然出生在新疆,但由于父親是支邊青年,又是當地的教員,從小受到的教育比較正規,是非觀也很明确,一心想走正道,靠勞動掙錢發家,根本就不想堕落。但通過實踐她發現,自己的這種想法很幼稚,在現實根本行不通。因為想老老實實打工,不是掙錢少,就是根本掙不到錢。
譬如她剛來時,曾經在一家大學的校辦工廠打工,工作是用電烙鐵,在線路闆上焊接零件,不僅沒有技術含量,工作相當枯燥,掙的工資勉強夠吃飯。來時父親叮囑她找工廠的工作,但現在的工廠,已經沒有了原來的概念,全是私人承包的作坊,根本掙不到錢。
後來她去飯館打工,招聘時說的挺好,但去了才知道上當,因為老闆強調生意不好,從來不開滿支,工資都是拖欠。而你一旦提出不幹,以前就是白幹,一分都要不出來。
真正讓她最有體會的,就是隻有去學壞,錢才好掙一些。在見到劉景春之前,她做過一段陪酒員,就是在飯店或KTV包間,有消費客人需要時,陪消他們喝酒取樂。這個工作是掙錢容易,但純粹拿身體開玩笑,因為客人說是一杯酒100塊,但通常弄虛作假,非把你喝趴下算完事。即使你真能喝酒,也必須讓客人喝勝,因為你的職業不是比酒量,而是為了讓客人開心,你一旦勝了客人,也就意味着你掙不到錢。
幹陪酒員工作,雖然酒店有規定,對客人行為有限制,但讓客人吃豆腐占便宜的事兒,幾乎每天都會發生,而她無所顧忌混不吝的性格,也就是這一階段養成的。
然而,盡管幹過這些龌龊的工作,也接觸過三教九流、各式各樣的人,她在内心裡還是不想學壞,知道一旦堕落,将一生完蛋,就失去活着的基本意義。
劉景春就是看出她這一點,鼓勵她趁着年輕,不如拜自己為師,學一些古玩古董知識,将來也全是一種本領,能夠在社會上立身。她請示了新疆的父親,父親與劉景春也通過電話,認為他是不錯的個好人,也最怕女兒在娛樂場所學壞,就鼓勵她跟着“劉師傅”好好幹,學點古玩買賣真本事。
黎京新天性聰穎,悟性很強,凡事劉景春稍加點撥,她立即觸類旁通,掌握其中要領。就這樣,很快就掌握了一些收藏知識,能夠獨當一面的做簡單生意了。
她身上穿的黃色軍裝,背的黃色挎包,就是劉景春讓她進的貨。
這個市場裡,有個東北人的攤位,專賣老舊的軍需品,譬如老軍裝、挎包、大衣、皮鞋皮帶等。
一天, 劉景春遠遠的看見,他挂出一件軍大衣,顔色像是過去的“将校呢”,就是65年之前軍官穿的呢子大衣,就讓黎京新過去,把那件大衣拿過來看看,順便問問最低多少錢出手。
她過去把大衣拿來,他一看果然是“65式”軍呢大衣,最低價80元。他決定買下,當時她還不樂意,認為80元買件舊大衣,簡直是太不值了。
大衣買回後,他讓她直接外面洗衣店幹洗,又花去30元,她認為他有病。
但是,她把洗好大衣取回,他沒摘洗衣店的塑料套,直接挂在攤前,兩天後奇迹出現:有人問大衣多少錢?他回答500元。那人沒打價,掏出5張紅票扔下,摘下大衣拿走了。
她目睹了全過程,驚異的說:“老大,你可真神了,就這件破大衣,一把賺400。”
他淡淡一笑:“本來應挂3000元,但咱們沒店,資金有限,存不起,隻能打短平快。”
她幾乎每天晚上,都與新疆的爸爸通個電話,那天晚上說起此事,他爸爸說買大衣的人,肯定是我們這個年齡的,因為當初崇拜穿軍裝,尤其軍官服裝,這是一種懷舊心理。
從那兒以後,她就經常留心那個攤位,看看能出什麼新鮮玩意兒。一天,她見那攤挂出一件女軍服,土黃色咔叽布料,也是軍官穿的,因為肩膀上有别肩章的派派。衣服雖然年代久遠,但是新的,沒人穿過,因而要價300元不講價。
他讓她把衣服拿過來,說你穿上我看看。她穿上很合适,于是他說你去把衣服買下來,以後就當你的工作服。她當時不理解,直呼你真是我二大爺,那可是300塊。但後來她才明白,她穿上不僅英姿飒爽,而且很招人,有許多人路過攤位,見她的衣服都眼前一亮,過來直接問她穿的衣服賣不賣?
從此,穿黃軍裝、斜背黃挎包,就成為她在舊貨市場的“标配”,也成為了市場攤位的一道風景,有些人來逛市場就要看她一眼,也鬧不清是看她,還是看她的衣着打扮。
劉景春走過來後,看見黎京新正向圍着她的幾個人,推銷一套茶具。
這套茶具是他幾天前,他在門口一個地攤進的,有一把茶壺、四個茶碗、兩個漱口盂、兩個肥皂盒,都有葵花向陽圖案,附有标語口号。他當時問價,攤主說800元,後來以400成交。
現在,黎京新要價2000元,并且不降價。正在僵持,看見劉景春來了,她說:“老闆來了,不行你問他。”
劉景春問那人:“你出多少錢?”
“最高1000元。”
“那肯定不行,這套茶具的特點,不是有茶壺茶碗,而是漱口盂、肥皂盒配齊了,可能全中國就這一套完整的了,說實話,2000元都要少了,要說收藏,5000元都不多。”
最後,茶具以1600元成交。交易之後她埋怨:“其實你咬定2000,他也給你,跟我秧給兒半天了,我就是不吐口,你不是說要輕拿重放麼?”
“那也得看情況,見好就收,見利就走,不能把人家要跑了。”
其實,把這套瓷器出手,他心裡也十分心疼,他說的沒錯,就這樣全套的瓷器,雖然年代不是很久遠,但屬于那個非常時期遺物,屬于相當珍貴的收藏品,自己也是不知多少天才能遇上一次。
據說那個非常時期剛結束,一個南方人就開始收那個時期瓷器,不用錢買,隻用小孩吃的糖換,簡直就是白給的價格,一共收集了100多件。開放剛開始,就有外國人想購買,開價100萬元,他還沒賣。
劉景春為什麼對舊貨着迷,就是真能收到好的藏品,也就是常說的“撿漏”。但他通常又十分遺憾,經常在夢中驚醒,因為許多珍貴的藏品,雖然收到了,但轉手又被賣出了,讓想起來就悔恨交加,痛心疾首。
剛才黎京新說的“輕拿重放”,确實是劉景春對她交待過的,因為從古至今,做這行都知道三個規矩:
第一,賣生人不賣熟人,因為事後熟人感覺買貴了,會影響交情;
第二,輕拿重放,就是收貨價壓的低低的,賣價挂的高高的,留足讓對方砍價的量;
第三,别怕打官司,因為這是賣破爛,沒有收費标準,古今今法院都不管。譬如你要3萬,他30元買走,告到法院,都無法說是按3萬判還是30元判。
這時,劉景春說:“把東西收拾一下,跟我回家,你師娘想見見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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