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絕色王妃,紅顔禍水,兄弟阋牆,是緣是劫……)
【1】
窗外飄起小雪。
依稀透入幾分涼意。
洞房之内,燭影深沉。
此刻唯有新娘孑然一身。
慕晚怔怔地望着眼前寒光四溢的白銀铠甲出神。
嫁衣華貴,裙擺曳地,青絲漫垂至腰際。
十指纖纖,削蔥般指尖一點點撫過冰冷的護心鏡面。
想她堂堂國公府千金,太後侄女——
颠簸千裡,嘗遍艱辛到了衛國,同一幅铠甲成親?
傳出去怕不被衆多帝都名媛視做茶餘飯後笑柄。
不過她早已經是笑柄了。
——慕晚與當今天子徐琰青梅竹馬,曾經是太後内定的皇後人選,至于為何沒能母儀天下,一言難盡,後來當皇後的,是首輔張閣老的孫女。
卻說新郎衛王,系天子族兄,彼時正在邊境剿匪。
那徐聖昭年方弱冠,長她三歲,少年藩王手握重兵,威震一方,于女色上卻甚是寡淡。
皇家對他頗有忌憚,将号稱“帝都第一美人”的慕晚許嫁,新娘還帶來萬金賞賜作為嫁妝,以為籠絡懷柔之計。
目前看來,這樁親事已然失算。
衛王遠比慕晚想象中還要傲慢。
據說邊境不過零星匪患,不夠他厮殺幾個來回。
分明是有意讓她這個太後侄女獨守空房。
還是說,徐聖昭已經聽到了有關自己與當今天子徐琰的一些傳言?
但他不知道的是,慕晚對此并不在意。
當初太後暗中在各府甄選淑女為衛王擇妃,是她央告母親,求父兄運作,令她嫁來衛國。
落選皇後,與徐琰厮守的心已灰。
退而求其次遠嫁衛國或許并非最好的出路,總好過留在帝都那個傷心地苦熬歲月。
賜婚聖旨頒下的時候,慕晚想象過徐琰在蓋下禦印時的心情。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姻緣與宿命,向來不由人。
貼身侍女莺兒與燕兒在外間已經歇下。
慕晚不想叫醒她們,索性自行披了身銀鼠毛鬥篷出去。
新房裡太悶,盔甲太冷。
早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夜已深,守門的兩個小丫鬟提着燈籠搓着手,看到她出來唬了一跳。
“王,王妃——”
“冷不冷?”
慕晚沖她們微笑。
兩個受寵若驚。
“回,回王妃,奴,奴婢不冷。”
她們想到來這裡守夜之前,還同别人一起議論,王妃美則美矣,據說與陛下有舊,人家不要的,硬塞給咱們王爺。
到底有愧。
趕忙說:“王妃有什麼吩咐,告訴奴婢就行。”
“無事,我隻是到外頭來看看雪,太晚了,你們去歇息吧。”
慕晚聲音柔美,恍若天籁之音。
小丫鬟光聽她說話已覺沉醉。
餘光窺伺她如玉容顔,但見眉眼如畫,秀鼻绛唇,身姿窈窕,嬌态可掬。
哪裡尋來這等妙人?
一時愣在那裡,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2】
慕晚一個人立于檐下,向着漫天飛舞的雪花伸出手去。
北風吹,她能握住的雪花,不過偶爾幾枚。
掌心微涼。
她落下一顆淚。
夜幕蒼穹,模糊出宮宴上徐琰與張皇後相視而笑的場景。
千裡之外,帝後情深。
她不該再有非分之想。
太後的臨别囑咐,再次浮上心頭。
“晚兒,衛王鎮守邊陲,傳聞他頗有些桀骜不馴,你此去輔助他,也是為國效力,好教琰兒在帝都得以安枕。”
太後還當她對徐琰有情麼?
當真可笑可恨。
她躲到衛國,隻是為了療傷,不是為了皇家監視封疆大吏。
她嘴角彎出一個弧度。
從牆角那個隐蔽的角度看過去,甚美。
徐聖昭幽深的眸子一緊。
睫毛亦微微顫動。
男子身形魁梧,穿一襲玄色常服,垂手匿于暗處。
夜幕裡,唯見五官輪廓,棱角分明。
*
翌日,慕晚正對鏡梳洗。
莺兒與燕兒早得了消息,一邊為她梳頭一邊難掩不忿。
“原來王爺昨晚就趕回來了,竟沒人通知我們,小姐瞧瞧,這起子沒眼色的奴婢——”
“洞房花燭,王爺在書房歇了一夜。”
慕晚面無表情,波瀾不驚。
令侍女們為她梳流雲髻,插戴金步搖,搭配煙羅色錦緞華服。
妝成之後,端莊裡又不失高貴。
比起徐聖昭的冷漠态度,她更在意太妃這個婆婆對她的看法。
要在衛王府站住腳跟,首先得讨太妃的歡心。
“燕兒,咱們從帝都帶來的高麗參,備好了不曾?”
待嫁之時就打聽來,太妃人到中年身子虛。
聽說老衛王當年頗多内寵姬妾,太妃性子和軟,受了不少氣。
徐聖昭少年承襲王位,将他父王一衆姬妾大多殉葬,活着的也送去庵堂做了尼姑,幾個庶出弟妹被他狠狠料理,目前存活于世的兩個庶弟年紀輕輕即在軍中沖鋒陷陣,妹妹們也被他下嫁低級将領,小衛王刻薄寡恩之名由此而起。
未料趕到正廳之時,徐聖昭也在那裡。
“王妃,你來得正好,老身正在數落這個不知禮數的不孝子。”
太妃遠遠看到她來,便殷勤地擡手招呼。
慕晚款款走到太妃跟前站住,向身旁恭敬站立的白衣男子投去匆匆一瞥。
她這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夫君。
隻見徐聖昭身長八尺,膚色有些黝黑,年輕的面龐陽剛俊美,劍眉入鬓,深邃眼底卻透出一股殺氣。
隻一眼,慕晚就吓得趕緊轉過臉來。
當今天子徐琰是俊秀儒雅的形容,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嫁與這般行伍粗人。
“母親,叫我晚晚即可,否則太過生分。”
慕晚戰戰兢兢與徐聖昭略略施過禮,連忙恭順地向着太妃跪下。
“好,好,不愧是大家閨秀。晚晚,”太妃見她如此懂事,激動得點頭,又皺眉指向衛王,“瞧,這就是我兒阿昭,你還未與他見過吧,阿昭,還不快攙你夫人起來。”
慕晚聽罷,心都揪起來。
徐聖昭轉過身。
意外地,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并沒有攙她起來的意思。
與太妃拱手:“母親,孩兒軍務繁忙,如今與新婦也見過了,孩兒先回軍中了。”
不顧太妃阻攔與親眷竊竊私語。
竟然就此抛下慕晚,揚長而去。
【3】
這一去就是半個多月。
鬧到滿城風雨,不獨是王府上下人等,連軍民百姓皆為慕晚歎息。
不說衛王輕慢太後侄女,隻說王爺性子古怪,竟對個傾國傾城大美人視而不見。
徐聖昭第二次回來,是驚悉太妃染病消息。
彼時慕晚正卸去钗環,衣不解帶地在太妃床前侍奉湯藥。
徐聖昭與一個銀甲美少年風塵仆仆趕來,那位小将軍眉眼間有幾分像他,不過膚色卻比他要白皙順眼。
有一瞬,慕晚将那少年看成了頭戴帝冕的徐琰。
“母親,母親您怎麼了?”小将軍倒比徐聖昭更快撲到床前跪下,關切地拉扯住太妃衣袖詢問。
他一進門目光便落在慕晚身上,不過後者并未察覺。
慕晚一直關注着徐聖昭。
他比上一次見她時的眼神還要淩厲,面黑如炭。
“王妃,在你來之前,母親從未如此抱恙。”他語氣比她想象中還要陰冷,“作為王府女主人,你是否該給孤一個交代。”
慕晚站起身來。
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指自己害太妃抱恙嗎?
“王爺,太醫說,母親近來感染風寒,又兼憂思過甚,所以——”
她沒有再說下去。
兒子兒媳形同路人,哪一個當母親的能不憂心?
“狡辯!”徐聖昭皺眉,冷笑,“這就是陛下表妹、堂堂國公府千金的教養?”
他刻意加重了“陛下表妹”這幾個字的語氣。
慕晚并未留意,隻被他吓得怔在原地。
“阿昭,你,住口。”太妃面容憔悴,終是忍不住,瞪住他上氣不接下氣,“晚晚是好孩子,我不許你這麼對她——”
“是啊,大哥,你就别再惹母親生氣了。”
小将軍亦回頭勸。
經太妃介紹,慕晚才知道,他正是徐聖昭庶弟,與她同庚的徐聖延。
*
“嫂嫂——”
夜間慕晚捧來湯藥,竟在回廊遇到徐聖延。
他眼神純良,面帶微笑。
說話時先與她見禮,又與她保持适當距離,令慕晚心頭忽地一暖。
“叔叔從哪裡來?”
慕晚亦報之以和善的微笑。
心中懷疑,這霁月清風的少年,當真是那個“黑面神”的弟弟麼?
“從母親那裡來,哥哥和太醫正在母親房裡。”他說着又關切地望着她,“嫂嫂這一向辛苦了,藥交給我,嫂嫂先回房休息吧。”
慕晚自然不肯,與他推辭再三。
到底藥被他搶過。
無意中觸碰到她手背,彼此臉頰俱是一紅。
少年走了幾步。
又忽然回頭,低聲與她說道:“嫂嫂,其實哥哥這個人,就是面上兇狠,心腸并不壞。”
眼看他背影看不見,莺兒便和慕晚感歎。
“哎喲,小将軍倒比王爺曉事。老天真是作弄人,小姐當不成皇後,嫁這個小将軍也比嫁那個黑面神好啊。”
吓得慕晚連聲罵她作死。
【4】
當晚就發生意外。
原來太妃看到兩個兒子回來,病情稍稍好轉。
衛王又使人傳話,教王妃今夜不用侍疾,王妃那邊自然有人照看。
慕晚才沐浴好換上寝衣準備就寝。
“黑面神”冷不丁就闖進房裡來。
進屋先吹熄了燈。
到底是粗人,也不與慕晚多廢話。
那一夜,狂風暴雨,葉落花殘。
掙紮中,連她留了小半年的指甲也一一弄斷。
“母親不過是抱孫心切,隻要你有孕,母親的病自然就能好起來。”
他穿衣離開時,取走床上絹帕,僅僅抛下幾句話。
慕晚縮在被裡,莺兒與燕兒過來看時,隻見她神情木然,眼角垂淚,臉上半分生氣也無。
“小姐,小姐——”
喚她也不答應。
兩個丫鬟這才慌了神。
又有什麼法子。
小姐縱然金尊玉貴地養大,此刻已嫁他為妻,又是天高皇帝遠。
太妃待小姐好,這時她老人家又病着。
隻能煮了溫補的湯羹端來,扶她起身一邊喂一邊勸。
“不料王爺竟是這起混人!當真辱沒了小姐,小姐您千萬要想開——”
慕晚隻是默默無言。
不多久就有人喜出望外來報,說太妃身子大好,已然能與王爺、小将軍一家人一道用膳。
慕晚這時才反應過來,那塊染血的絹帕,便是治好太妃的一劑良藥。
未料到他晚間又來。
慕晚放棄抵抗,恍若身堕地獄。
“你身子可以走動了吧,”早起他便冷着臉對她說道,“與孤一道去向母親請安,讓她老人家看到我們琴瑟和諧。”
慕晚側過身去置若罔聞,如今,看他一眼也惡心。
徐聖昭皺起眉,掰過她香肩:“孤講話你沒有聽見?”
慕晚仍是不理睬。
徐聖昭再一用力,女子肩上柔嫩的肌膚登時紅腫起來。
他與她對視,隻見那張美麗的臉,早已淚流滿面。
徐聖昭心頭莫名地一陣撕扯。
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嫁給孤,你心裡是有多不情願?”
她從未對自己笑過。
連對徐聖延她都笑過。
其實新婚之夜在暗處與她初見,就對她生出些許好感。
當日,在母親那裡與她正式見面,他刻意整理過自己,他極少穿白色錦袍的,以為那是文弱書生的裝扮,會削減他身為武将與藩王的威嚴。
但是,換來的,卻還是她恐懼的眼神,自己與她心目中的良人,相去甚遠。
誠然,她是當今天子青梅竹馬的表妹,曾經滄海,怎麼看得上他這一方池塘?
兵法裡也沒有寫,如何讨一個女子歡喜。
“王爺,你先出去吧,妾身随後就來。”
慕晚終于幽幽地回應。
終歸他是她的夫君。
【5】
太妃痊愈後,一家人相安無事了大半年。
自然這是對于慕晚之外的人而言。
于她來說,這是蒸煮煎熬的大半年。
白天黑夜,徐聖昭與她形影不離。
朝朝暮暮,她要和他扮作恩愛夫妻。
“晚晚,來,多吃一點,這是我們衛國特産的寒水魚。”
“王爺,天冷,要記得添衣。”
“晚晚,你上回彈奏的琵琶甚是好聽,再奏一曲聽聽。”
“王爺,政務軍務縱然要緊,也不可熬夜傷了眼睛。”
……
這都是當着人。
全為了制造伉俪情深的假象,使得太妃安心,傳回帝都那邊,太後與陛下也能放心。
多數時候兩個獨自在房裡,總是他看他的兵書公文,她畫她的水墨丹青。
互不打擾,各不幹涉。
熄了燈歇息,憑他胡作非為,慕晚咬着唇數數,數多少也難以入睡。
哪有良宵苦短?
隻有長夜漫漫。
其實衛國的山水景緻還是不錯的。
平原土地廣袤,綠野千裡。
徐聖昭經常會出去打獵練兵。
有幾次也帶慕晚出去。
教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騎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剛開始共乘一騎,慕晚極是抗拒。
後來他下來幫她牽馬,她才肯坐在馬背上,慢悠悠往前走。
“王妃,你這樣騎馬,是永遠學不會的。”徐聖昭有些哭笑不得。
他索性将缰繩遞還她,上了另一匹馬,與她并駕齊驅。
“衛王,倘若我失足落馬,你也脫不了幹系。”
慕晚皺眉沖他恨恨說道。
說不害怕,是假的。
“你放心,這兩匹馬是一對,無論我這匹走多遠,你那匹都會緊緊跟随,不離不棄。”
徐聖昭不禁憨笑。
慕晚望着他的笑臉,瞬間有些發怔。
原來從“黑面神”嘴裡,也能說出如此動聽的話。
縱然他沒有徐琰那般風姿綽約,也沒有徐聖延那般溫柔解意。
他自有他的一番好處,為人耿直,能保境安民。
等到她慢慢騎得平穩了,徐聖昭便拍馬加速。
“王,王爺——”
原野上,汗血寶馬突然開始馳騁,慕晚猝不及防,吓得失聲尖叫。
徐聖昭的馬跑得有多快,她的馬跑得就有多快。
慕晚還是被馬甩了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徐聖昭也當機立斷躍下馬背,伸出雙臂将她接住。
他抱着她在草地上翻滾幾下方才停穩。
“你,你——”慕晚驚魂未定,此刻又面紅耳赤。
忘記他們本身早已是真正夫妻。
徐聖昭也不知不覺有些臉紅。
“王妃,對不起,剛才是孤太過着急。”
他是把她當成他軍營中的新兵卒子來訓了。
徐聖昭自幼是在軍營裡摸爬滾打長大的。
從他記事開始,他父王就隻喜歡醇酒婦人,對身為嫡子的他并不關心。
漫長歲月,他都和将士們一起度過,導緻他如今不谙世故,不解風情。
“你,你能先放開我麼?”慕晚想世上怎會有這樣可惡的粗人。
“哦,好,好。”徐聖昭這才紅着臉将她放開。
随即站起身來,把手指放到口中,望着遠去的兩匹馬,吹出兩聲悅耳的哨聲。
他遂同她說他從前的事,樁樁件件。
慕晚始知衛王世子自幼過得并不快活,缺失理解與愛,他又怎會推己及人,懂得憐香惜玉,機變轉圜?
……
【6】
終于,衛王又要返回軍營。
小将軍徐聖延自告奮勇獨自前往巡邊,道是兄長新婚燕爾,該留在府中多陪陪嫂嫂。
慕晚頭一次覺得這少年好生讨厭。
又疑惑他兄弟二人關系親近,與衛王刻薄庶弟的傳言極不相符。
莺兒很快打聽來,小将軍生母早亡,他原是太妃膝下養大。
有一同長大的情分在,衛王待這個庶弟原和他人不同。
好在徐聖延的建議,衛王并未采納。
這次倒不是徐聖昭故意要躲着慕晚,實在是相鄰的藩鎮出現了小規模的叛亂。
天子命令衛王前往協助平叛。
臨别之際,徐聖昭給了慕晚一枚令牌。
“王妃,你要記住,這枚令牌可調動我心腹人馬,不到萬不得已,你千萬不要擅自動用。”
慕晚見他說得鄭重,隻覺得好笑,她一個婦道人家,哪裡用得着這個。
*
慕晚那晚做了個怪夢,夢中黑雲将明月遮去了一半。
正值深秋,她醒來坐起,隻覺後心微涼。
頓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第二天就看到徐聖延獨自帶兵回來。
道是衛王徐聖昭陷入叛軍重圍,徐聖延奮力将叛軍剿滅,衛王身中數箭落下懸崖失去蹤迹,大概已經以身殉國。
太妃當即暈厥過去。
府裡頓時亂哄哄忙成一團。
慕晚望着徐聖延,有些難以置信:“你說王爺失去蹤迹?”
不是說衛王徐聖昭号稱橫掃北境,幾無敗績?
她此時已有不足三月的身孕,其實有祈禱過蒼天讓這個總是折磨她的男子戰死沙場,她就此擺脫他,早早升格太妃頤養天年。
但這一天疑似到來,她竟有些猝不及防。
徐聖延眼中有淚,向她跪下陳述:“嫂嫂,是我沒有保護好大哥,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屍骨無存,隻剩一隻戰靴……”
慕晚有那麼一刻想笑。
到底笑不出來。
徐聖昭死便死了,她腹中孩兒未知男女,衛王之位恐怕很快會落到眼前這個溫柔解意的少年手裡。
慕晚告訴自己,她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回徐聖昭,為的隻是自己未來在衛國的前程地位。
“叔叔,屍骨無存的定論為時過早,妾身請您再加派人手,務必将王爺尋回。”
她殷切地将少年望定。
徐聖延眼底略過一抹異色,很快恢複了既往的純良。
“自然,嫂嫂,我心中與您一樣着急,不過,”
他走近她,頭一回,與她離得這樣近,“大哥這回兇多吉少,嫂嫂心裡要有準備,嫂嫂放心,就算大哥有什麼不測,還有聖延在,我會照顧好嫂嫂與您腹中侄兒的。”
不知不覺間,他握住了她柔軟的小手。
慕晚瞪大了眼睛。
驚慌失措地掙開他。
“叔叔自重。”
徐聖延卻深深凝望住她,眼神愈發可怕。
“好,嫂嫂,你的話,我都聽。”
【7】
情勢突變。
徐聖延臨危受命,開始主持衛國一應軍政事務。
他已經向朝廷上書禀明這裡的情況,想必正式敕封他為新任衛王的聖旨很快就會抵達。
自然,這其中會有褒獎“已故”衛王徐聖昭的内容,連太妃似乎都接受了這個事實。
派出去尋找徐聖昭的人馬全部無功而返。
如果不是看着慕晚腹中的孫兒,太妃怕已經承受不住打擊,要追随愛子與地下。
慕晚幾乎寸步不離陪伴婆母。
即使她自己也害喜厲害。
徐聖延差人送來各種名貴藥材與她安胎。
怎麼能安?
連莺兒與燕兒整日裡都歎小姐命運多舛。
熬好的湯藥端來,徐聖延的人一轉身,慕晚便悄悄倒掉。
一應食用都要莺兒燕兒親手煮。
後宅深宮,陰謀算計争權奪利的手段她早司空見慣,更何況徐聖延的真實為人,一日比一日更加凸現。
她與太妃一同起坐,不單是保護太妃,同樣也是保護自己。
他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肆無忌憚。
那是徐聖昭失蹤一個多月的時候,慕晚被太妃差遣去佛寺祈福。
她不想出門去的。
是太妃說夜裡夢到了徐聖昭,非要她去一趟問卦神靈。
拜完佛就胸口發悶。
莺兒扶她到後頭禅房休息。
不多時,轉回來奉茶的,卻是一襲玄色常服打扮的徐聖延。
“王爺。”
模糊間,慕晚将他看成了徐聖昭。
摟住他,隻是嘤嘤抽泣。
這一向的擔驚受怕,患得患失,痛苦絕望皆在淚裡。
她前世欠他多少債,今生要承受這麼多磨纏?
什麼時候,他變成她的主心骨了呢。
從前以為,除了徐琰,心裡再容不下旁的男人。
“晚晚。”鋪天蓋地的吻落在她頸間。
炙熱而霸道。
慕晚這才驚醒,猛然将他推開。
“叔叔?!”
他怎能穿徐聖昭的衣服?
她又驚又怒,護住自己衣襟向後退。
他怎麼進來的?
她要喊叫,又覺得不對,如此一來,醜聞揭發,頭一個承受不住打擊性命不保的就是太妃。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得到你了。”徐聖延似乎不打算再與她遮掩,他死死盯住她,氣息不勻,“上天何其不公呢,大哥一出生樣樣俱全,你這麼美,也要給他這種野蠻粗人糟踐。”
“所以,王爺遭遇不測,是你……”
慕晚眼中劇震。
其實這個直覺她一直都有,到底不敢輕易說出來,畢竟他們兄弟二人曾經情深似海。
“這不重要了。”徐聖延狡黠一笑,繼續目不轉睛凝望她,“重要的是,晚晚你腹中的孩兒如何保全,這是大哥留在世上唯一骨血。”
慕晚本能将手按在小腹上,不卑不亢擡頭與他對視:“叔叔說過會保護他的。”
“你還叫我叔叔?”徐聖延忽地臉色一變,旋即又是溫柔一笑,“晚晚,我會保護他,前提是因為你,不是因為我那個死鬼大哥。——我還要說得多明白?”
【8】
慕晚一回府就瘋狂洗手。
這雙柔若無骨的手,方才被徐聖延緊握掌中。
下一次是什麼。
她想生下孩子就去死。
怕以聖昭的性子,在九泉之下也放她不過。
況又死不成,孩子成年之前她都要和徐聖延虛與委蛇。
徐聖昭不在,她還要照顧他的母親與孩兒。
隻能強忍着惡心與徐聖延甜言蜜語灌迷湯。
直到那天在走廊發現惶恐不安的徐聖昌。
這個徐聖昭最小的庶弟,隻比徐聖延小一歲,在軍中擔任參将。
“三叔——”
恐怕,這已經是她最後的希望,無論如何也要試他一試。
她房裡有徐聖昭留下的密室。
将徐聖昌拉來,也是費了好一番周折。
“大嫂,你想讓二哥将我碎屍萬段麼?”
徐聖昌飛快躲遠,看也不敢看她。
慕晚道:“三叔,你以為你老老實實,二叔就會放過你麼?他連你大哥都敢害,你算什麼你自己掂量。”
徐聖昌皺眉回應:“大嫂,你也知道我就是個廢物了,望你在二哥面前美言,我妨礙不到你們什麼的。”
“我恨徐聖延,三叔,”慕晚孤注一擲,“你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也當幫你自己。自然,你隻能幫我,否則,我轉頭就會告訴你二哥,你也對我有非分之想。”
“你也不是孤身一人,軍中總有忠于衛王的心腹部将,你拿王爺的令牌給他們,自然憑你調遣。”
她始終相信徐聖昭還沒有死。
常言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她讓徐聖昌幫她繼續尋找徐聖昭。
找到了,功德圓滿,撥亂反正。
找不到,她會徐徐圖之,甯願将衛王之位交到庸碌無能的徐聖昌手上,也不要那個陰險狡詐,不顧倫常的徐聖延作威作福。
徐聖昌給她逼得走投無路,别無選擇。
除了衛王的令牌,慕晚還讓他帶走了自己的汗血寶馬。
徐聖昭說過,他的馬和她的馬是一對,無論他那匹走多遠,這匹都會不離不棄。
至于徐聖延這邊,慕晚隻能使出手段迷惑他,為徐聖昌争取時間。
好在徐聖延對她除了握握小手,再也不敢造次。
他的打算是細水長流,一生厮守。
将來衛王妃必定不會是她。
娶個小門小戶的應個景,而他的繼承人,必須出自她腹中。
天下間再沒有比她更高貴的血統了吧。
天子舊愛,國公府嫡女,母系也是世家勳貴。
除了出身,他與她原本就是天生一對。
【9】
聖旨抵達衛王府,已是春暖花開時節。
此時慕晚腹中孩兒已經七個月。
她能明顯感覺到胎動。
有經驗的太醫告訴她,極有可能是位活潑好動的小世子。
聖旨除了敕封徐聖延為衛王,還追封徐聖昭為忠義王,并明谕若是慕晚産下遺腹男嬰,他将作為繼徐聖延之後的新一任衛王,世襲罔替。
慕晚聽到聖旨内容,心中一陣悸動。
或許,這是徐琰身為天子,給她這個曾經傾心相愛的表妹最後的溫柔與呵護。
之後小世子名正言順擁有了護身符。
但有不測,人人都會懷疑到作為王叔的徐聖延頭上。
徐聖延面上卻無任何波瀾。
他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
私下無人,慕晚已經稱他為“阿延。”
她甚至拿出嫁妝,讓他各處打點,疏通人脈,以求能順利繼承王位。
太妃面前,更是一副母慈子孝,叔嫂和睦的大好局面。
徐聖延甚至希望慕晚早日生下侄兒,好與他更加親密,更進一步。
溫柔鄉,英雄冢。
王府許久沒有過宴飲。
這夜為欽差大臣接風,便在禦花園擺下盛宴。
管弦絲竹聲中。
侍女将太妃扶回房中。
徐聖昭同徐聖昌遂帶領人馬破門而入。
迅雷不及掩耳之間,已将徐聖延的人盡數解決。
徐聖延大驚失色。
他第一反應就是一把将旁邊的慕晚提起來。
冰冷的劍刃搭在了她美麗的脖頸上。
“晚晚,你說過,會與我一生厮守。”
他凄絕地望着她精緻的眉眼,猶在自欺欺人,自始自終,難道他不知道這全都是謊言麼?
“放開孤的王妃!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
徐聖昭跳下馬,拔劍出鞘,一步步向他們走近。
慕晚望着眼前這尊“黑面神”。
天殺的,他臉上又多了幾道疤。
本來生的不好看。
“徐聖昭,你還真的命大!”徐聖延望他冷笑,“不過我也不虧了,有心愛的女人與你的小世子為我陪葬。”
“二哥,你住口吧!”未料到,開口的卻是一向懦弱的徐聖昌,“大哥早就識破你陰謀了,連他中箭都是障眼法,他一直隐忍不發,暗中訪查你的黨羽同謀,終于教你原形畢露,直至将你連根拔起,大嫂是好大嫂,她自始自終都忠于大哥,你放過她,或許大哥會對你網開一面。”
什麼?
慕晚猛然看向徐聖昭。
難道,這一切竟是他設下的局嗎?
徐聖昭立即看向慕晚,眼中盡是歉疚:“王妃,不,晚晚,對不起,讓你和母親受盡驚吓!”
慕晚尚未回應。
徐聖延已經惱羞成怒。
忽一眼他瞥到了目瞪口呆的欽差,卻迅速回歸鎮定。
“徐聖昭,你詐死欺君,以為陛下會饒了你麼?我看咱們誰死的很慘。”
徐聖昭沒有被他吓到。
反而從容一笑。
“陛下如今已然收到孤的上書了。況且,你以為你如此欺淩晚晚母子,陛下會坐視不理麼?”
【10】
徐聖延俊美無疇的臉上,終于失去了所有的光澤。
“大哥。”
他慘然一笑,最後喚他一聲。
又含淚凝望慕晚。
“晚晚,其實,我真的傾心于你。”
不是為了她,也不會放松警惕,一子錯,滿盤皆輸。
“叔叔。”
他的劍從她脖子上移開之時,慕晚忍不住叫。
一切來得太快。
她阻止不及。
冰冷的劍刃,就這樣抹了他自己的脖子。
“聖延。”
徐聖昭也猛然撲了過去。
與慕晚一起扶住了曾經真心呵護過的弟弟。
“大哥,對不起。”他握住了徐聖昭的手,“你待我那麼好,我卻肖想你的位置與女人。”
徐聖昭已經無話可說。
情愛令人泥足深陷。
欲望令人不可自拔。
不是沒有察覺過他的嫉妒與野心。
隻不過,他想碰他的晚晚,觸犯到了他的底線。
他一直隐藏在他們身邊。
看晚晚與聖延虛與委蛇。
看聖延的野心一天天膨脹。
一旦他對晚晚有實質性的侵犯,他會立即不顧一切除掉他。
但是聖延沒有。
現在,他又當着晚晚的面自盡!
難說不是又一個陰謀,要給他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埋下一個永遠的隐患。
要慕晚在心裡永遠為他留一個特殊的位置。
“王爺,救他。”
果然,慕晚握住他手腕,深深哀求。
她對徐聖延向來無情,如今卻頓生憐惜。
徐聖延好像十惡不赦。
又好像不過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誰都知道救不過來了。
慕晚在三天後早産。
小世子身量很小,好在還算健康。
“王爺,他的小名,就叫阿延好不好?”
她掙紮着,向徐聖昭微笑開口。
徐聖昭眼底略過一起隐痛。
握住她的小手,寵溺說道:“好。”
(完)
閣樓,資深社畜,用通俗精緻的文字,講限量版的故事。感謝閱讀,歡迎點贊評論關注。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