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迎親》
今天我出嫁。
但來接親過禮的卻不是我的未婚夫。
滿堂觀禮的人都等着看我笑話。
笑話嗎?
後來的他們,才是真正的笑話。
本故事來源于知乎
★1.
我和徐景奕幼時訂婚,也是臨江侯府和忠勤伯府的聯姻。
但三年前,我父親和兄長戰死沙場,本來如日中天的臨江侯府,瞬時隕落。
我和母親本以為,忠勤伯府會悔婚。
畢竟,我們一直耳聞徐景奕對這樁婚事不願。
可沒有想到,徐景奕不但沒有悔婚,還親自登門提親。
于是便定下今日婚期,我嫁他娶。
此刻,我蓋着蓋頭站在喜堂上,門外震天的鞭炮聲,在這裡被隔絕。
扶着我的喜娘先是一愣,手微微發抖。
我拍了拍她,低聲問道:「怎麼了?」
方才表哥背我上轎時,我就覺察到他的情緒也不對,但問他,他又說無事。
「大小姐。」喜娘在我耳邊道,「徐大爺沒受傷,他就站在這裡。」
這話古怪,我遲疑了一下,心頭急轉,問道:「方才接親的人,不是他?」
「嗯。接親的是徐二爺。他說徐大爺臨出門上馬摔斷了腿,讓二爺代迎親。」
我皺眉,這事沒有人告訴我,難怪方才表哥會遲疑。
「你說他站在這裡,所以腿是好的?」
「嗯,看着無礙。」喜娘回我。
我沉默了一刻,掀開頭上的蓋頭。
在一片制止聲中,我的視線對上了停在一側的徐景奕。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長袍,抱着手臂靠牆而立,狹長的眼眸裡透着輕蔑。
見我看來,他挑了挑眉。
四周皆是觀禮的人。
有人在竊竊偷笑,有人目光憐憫。
「腿沒事?」我問他。
「當然。」他說着,踱了幾步給我看,又沖着我得意笑了笑。
我颔首,指着一側坐着觀禮的徐家長輩,「讓一讓。」
那長輩不知我何意,起身讓開。
我拂袍落座揚眉看向徐景奕。
「說吧,什麼意思?」
徐家長輩惱怒,冷哼離開,周圍私語聲更大,徐家父母也是滿臉不悅,坐不住地都離了座。
徐景奕聳了聳肩,「沒什麼意思,昨晚沒睡好,今日困倦,就讓我兄弟代我迎親了。」
「夫人賢名遠揚,一定不會介意的對吧?」
周圍都是徐家人,倒有幾分群狼環伺的感覺。
我的婢女連翹叉腰怒道:「徐大爺,你要不想成親,可以直接退婚,讓别人代接親行禮,這分明是羞辱我家大小姐。」
她說着,哭着拉着我要走。
「大小姐,我們回家,這婚事我們不結了,徐家沒一個好東西。」
她話落,立刻有人嗆着她回罵。
禮堂吵成了一片。
我靜靜看向忠勤伯,問道:「他不想成親,可以退婚,伯爺為何不制止他胡鬧?」
忠勤伯一怔,嘴角動了動,沒說話。
「是覺得我家絕戶無男丁,所以好欺負嗎?」我問他。
徐夫人上前一步,接着我的話,「娶也娶了,木已成舟。你也安生過日子,别讓人看笑話。」
我拆了頭頂的鳳冠丢給婢女,揉了揉脖子起了身。
含笑道:「徐夫人說的對。」
徐景奕一愣,驚訝地看着我。
周圍的吵鬧聲也停下來。
随即一個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仿佛他們早就猜到了,我為了名聲和大局,一定會咽了這口氣。
我停着徐景奕面前,染着丹寇的手指掃了掃他的衣襟。
「徐景奕,娶我容易送我走,可就難了。」
徐景奕變了臉色,「你想幹什麼?」
我繞過他,用帕子擦着手,淺笑道:「我這麼賢惠的人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好好過日子喽。」
★2
徐景奕當然不會信我的話。
他抓住我的胳膊,「阮靜姝,你要不滿意就立刻滾,但你留下來,就得守我家的規矩。」
「我這不守着的?」
他一怔,又道:「你一個破落的侯府小姐,進我家門已是給你面子,就算我不去接親,你也得受着。」
我明白,他上門提親後,滿城的人都在誇他有情有義。
而我家已絕戶,曾經的輝煌榮寵不在,他娶我,還真算是我高攀了。
「放心。」我拂開他的手,「好好過日子嘛,我懂的。」
我回房換了衣裳,茯苓打聽了一圈,回來告訴我,徐景奕早上确實是穿着喜服的,但臨出門前,表小姐吐血了,于是他當場脫了喜服。
「表小姐?就是徐夫人娘家那位白小姐?」
茯苓點頭。
我倒是有耳聞,徐景奕和她青梅竹馬,感情深厚。
「大小姐,奴婢不懂,您為什麼要留在這裡?」茯苓給我倒茶來,滿面不忿。
「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小姐就是要讓忠勤伯府,地覆天翻。」連翹咬牙道。
我笑了笑,正要說話門口來人了。
連翹黑着臉将人帶進來,白芷上前來給我行禮,「給表嫂請安。」
我睨着她,白芷穿着一件素白的裙子,戴了朵粉白的珠花,眼睛紅紅的,倒有幾分空谷幽蘭弱柳扶風的意思。
連翹哼了一聲,譏諷道:「表小姐有孝在身?是爹死了還是娘死了?可真是難為你了,傷了心還來請安。」
白芷的臉瞬時煞白。
我假意瞪了一眼連翹,又看向白芷,「白小姐别聽她的,她自小陪我長大,已經忘了自己身份,以為自己是主子呢,沒大沒小。」
「白小姐,有什麼事?」
白芷白生生的小臉更白了。
她應了一聲,聲音像小貓似的,又嬌又軟,「芷兒聽說今天的婚事鬧得不大愉快,想來做個和事佬。表哥他說話有時不好聽,但其實……其實……」
她飛快地看我一眼,又垂着頭面頰飛起一抹紅暈。
「其實他很細心也體貼,他将來一定會對表嫂很好的。」
「啊,那我真是有福了。」我含笑道。
白芷驚訝地看我一眼,大約是摸不準我的心思,她待不住就告辭走了。
「狐狸精。」連翹啐了一口,「還來示威,奴婢一個指頭就能摁死她。」
我戳了戳她的頭,「就聽你叭叭的說,飯呢?」
「這就來。」
晚飯後,徐夫人又來了一趟,軟硬兼施地敲打我。
我沒往心裡去,睡得極早,第二日我摸黑站在了徐夫人卧室門,連翹砰砰拍門。
一院子的婆子丫鬟看着我,不敢吱聲。
「幹什麼?」徐夫人怒開了門,吼道,「大半夜的……」
她話沒說完,看到是我,愣住。
「母親早。」我與她行禮,「兒媳過來給您請安,順道立規矩。」
她盯着我,臉色變幻極快。
「寅時請安?」
我點頭,「我娘說,您是大府出身,最講規矩了,而我又素來賢惠乖巧,所以就早點。」
我扶着她出來,「兒媳陪您散步,早起早睡身體好。」
她掙紮着,「阮靜姝,你瘋了是不是?我要睡覺不散步也不要你請安。」
我自是聽她的,誰讓她是長輩呢。
「是母親體貼不讓我請安,不是兒媳不懂規矩。那些多長了嘴的,可别出去亂說壞我們婆媳的情分。」
話落,我便要走了,又忽然想到件事,「母親,我今兒還有四個陪嫁要來,和您回禀一聲。」
「這種小事,和我說什麼。」她氣惱地回房去了。
我回去補了一覺,日上三竿後連翹喊我起來。
「大小姐,人到了。」
我打了個哈欠,讓四個人進來給我過了一眼。
四位瘦馬,昨晚讓人買的,年紀大的十八,年紀小的才十五。
環肥燕瘦成熟稚嫩美各有千秋。
「領着去前院走走,熟悉熟悉環境。」
連翹搶着活兒,帶着四位美人遊園去了。
過了一會兒回來,她興奮地道:「伯爺看直眼了。」
「挺好。去花園裡給她們架上秋千,玩兒去吧。」
這日子多好,大家一起快樂。
★3
隔天回門禮。
我娘見着我便哭了。
「娘昨天就送了折子進宮,想見皇後娘娘一面,求她給你做主。」
「可不巧娘娘她病了。過幾日娘再遞折子去,一定不能放過徐家。」
我娘哽咽着,才不過三日,她仿佛老了十幾歲。
我寬慰她半天,又叮囑道:「皇後娘娘忙得很,這種事您别煩她了。」
皇後不會給我們做主的。
人有用了,才有人高看,如今的臨江侯府沒了男丁,那些人不欺負我們母女就已經算有情義了。
「娘知道。」我娘擦了眼淚,「若娘娘真能給我們做主,他徐景奕也不敢做出這等羞辱你的事。」
我松了口氣,瞥見我娘多寶閣上一尊玉如意沒有了。
「收起來了嗎?」我問她。
她目光閃爍沒告訴我,我也沒有再問。
吃過午飯我準備回徐府,我娘一路掉着眼淚,「實在不行就和離吧?我們娘兒倆過日子。」
「會和離的,但不是現在。」我低聲道,「幫我将花園的菊花照顧好,兩個月後我搬回來過中秋。」
我娘一怔,點了點頭。
「你素來有主意,娘不亂做主了,等你回來。」
上了馬車後,茯苓委屈地告訴我,「夫人那尊玉如意,昨天送了淮陰侯府的老夫人了。」
應該是想求劉老夫人出面幫我。
但顯然,對方收了禮,卻并沒有辦事。
「小姐,現在怎麼這樣了,他們以前來咱們家,可都是低聲下氣的,現在……」茯苓哭了起來。
我掀開窗簾打量着車水馬龍的街道,笑了笑。
父兄沒了,我們母女又閉門守孝三年,如今的我們在他們眼中,已沒有半分的價值。
回了徐家,日子倒過得很平靜。
他們當我不存在,無論是待客還是用膳,都沒有人來和我說。
徐景奕自然也沒有來過。
這也正合我意。
三日後,我放出去的‘餌’釣上了大魚。
「睡了嗎?」我問年紀最大的瘦馬,牡丹嫌棄的很,「伯爺好色,但那事兒不行,奴家累了好會子呢。」
我被這話嗆着了,咳了半天,賞了她十兩銀子。
「想留在這裡做妾,還是辦完事拿着身契走?」我問她。
牡丹驚喜不已,想也不想地道:「奴婢想回老家,尋個老實人生兒育女過安穩日子。」
我點頭,叮囑了她幾句。
又是三日,第二條魚上鈎,這次是香菊勾上了徐府的張大管事。
「徐景奕不理你嗎?」我問最小的芍藥,她和白芷有幾分相似。
芍藥搖頭,紅着眼道:「他回來後就和表小姐在一起,有時候還住她房裡。」
「徐二爺呢?」我問另一個叫清荷的,她容色清冷話不多,她也搖頭。
「徐二爺很少在家,奴就見過他一次,他知道我是您陪嫁後,避開走了。」
沒想到徐景之還講禮數,知道是嫂嫂陪嫁的丫鬟,得要避嫌。
下午,連翹在秋千架邊,訓斥香菊和牡丹,還一人打了一巴掌。
兩個人哭着跑了,一個尋忠勤伯救命,一個找張管事訴苦。
其後風平浪靜,去園子裡散步時,還碰見了徐景奕和白芷。白芷在喝茶,徐景奕練劍。
看見我,徐景奕冷哼一聲,收了劍。
「聽說,因為娶了我,聖上升你做左軍都督了?」
他動作一頓,冷看着我,「我升是因為我有本事,與你何幹?」
我笑道,「你幾斤幾兩靠吹噓可不行。」
這也是徐景奕娶我的目的,聖上因我父兄戰死而對我有愧,徐景奕娶我,也算解決了他的心頭事。
升了徐景奕,權當是讓我安穩,補償我父兄了。
這夜,我在房中看書,茯苓推門進來,指了指後罩院,「大小姐,來了。」
「走!」
我去了後院,推開了房門,張管事正抱着香菊。
看見我張管事從床上摔下來。
「徐家好規矩,新媳房裡的陪嫁丫鬟,也敢碰?」我在椅子上坐下來,冷冷看着我張管事。
「我今晚就進宮,請教皇後娘娘,這事兒怎麼辦。」
張管事臉色發白,給我磕頭,「大奶奶,小人一時昏了頭,求大奶奶饒命啊。」
「饒命?」我摔了個茶盅,怒道,
「主子欺我就算了,你一個管事也敢欺我。我不能拿他們怎麼樣,還弄不死你一個管事?」
張管事膝行了幾步,跪在我腳邊,不停磕頭。
他知道我受了氣,正愁沒地方出。
我一鬧,他命肯定保不住。
「大奶奶,隻要您饒了小的,小的一定任您差遣,小的對天起勢。」
我一腳踹在他臉上,冷笑道:「任我差遣?你算什麼東西又有什麼本事?」
「大奶奶,小的、小的在别處沒本事,可、可在府裡管的事卻很多的。」
我盯着他,沒說話。
★4
正如張管事自己所說,他在徐府的權很大。
有了他,徐府進出的禮、賬查看起來,易如反掌。
「坐。」我翻看着賬,請他坐。
他不敢坐實,半傾着身子主動和我說徐景奕的事。
他說徐景奕在外面還有個相好的,就住在雀子胡同。
我賞了他一錠銀子。
拿到忠勤伯和徐景奕送、收的賬單,我便找人傳了出去。
虛虛實實的消息,但也夠禦史們寫個十多本折子了。
新上任的左軍都督搭上了兵部的官員,前者管制軍隊,後者調度增減兵馬,兩廂聯手,隻一項軍中空饷,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禦史們折子如雪花紛飛。
立時,忠勤伯和徐景奕在朝中如過街老鼠,都察院更是立案徹查此事。
父子兩人徹夜和幕僚商議對策,可謂焦頭爛額。
徐夫人也急辦了賞菊宴,邀了勳貴夫人官家太太吃飯打馬吊,求着她們吹吹枕邊風。
忠勤伯一時心頭煩躁,又被牡丹勾着失了分寸,竟在挂着簾子的亭子裡‘行事’。
「客人都在嗎?」
「都在,場面那叫一個熱鬧。」連翹道。
我對着熏香,熏了半會兒眼睛,問連翹,「紅了嗎?」
連翹點頭,「像那麼回事了。」
我帶着人去,扇了牡丹一巴掌,「我待你如親姐妹,你卻這樣丢我的臉。」
牡丹嚷着,說她和忠勤伯是真心相愛,請我放了她,讓她給忠勤伯做妾。
忠勤伯急得團團轉,想要解釋但插不進嘴。
我又羞又怒,指着忠勤伯質問他,「父親,她可是兒媳的陪嫁,您這樣做讓我顔面何在,你們欺人太甚。」
當着諸位看熱鬧的夫人太太的面,我氣得‘暈’了。
事情當然鬧大了。
聖上下午就将忠勤伯喊去宮中,徐夫人也跟着進了宮。
夫妻二人回來的時候,如喪家之犬。
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徐家欺我家絕戶,徐景奕是假仁假義僞君子。
忠勤伯和兒媳的陪嫁丫鬟苟且,好色又無恥。
街上的人沖着府門啐着,「呸!還勳貴呢,勾欄裡的人都比他們幹淨。」
忠勤伯府短短幾日内,成了街頭巷尾的笑話。
兩日後,徐景奕被革了職。
連翹異常興奮,「今天看到徐大爺了,灰頭土臉的,真解氣。」
當天下午,徐景奕和白芷吵了一架。
張管事說是白芷去街上,碰見徐景奕進外室的門。
白芷對徐景奕是愛的狠了,否則這些年也不會沒名沒分跟着他,現在看見他還有别的女人,豈能忍?
徐景奕嫌丢臉,推了白芷。
白芷摔倒後裙下就見了紅,不過就醫及時,倒是保住了胎。
「是大奶奶您讓人引着表小姐去的嗎?」張管事笑眯眯地問我。
「我正鬧心呢,哪有心思管别人。」我靠在床上,有氣無力地道,「你也幫我請個大夫來。」
張管事應是。
大夫開了一堆疏肝散郁的藥走了,徐景奕來了。
他坐在桌邊,打量了我好一會兒,破天荒地溫言細語地道:「我要擡表妹做貴妾。」
我懶懶地掃了他一眼,「不行。」
「阮靜姝!」他蹭一下站起來,「我是來通知你的。」
我披着衣服下床,倒茶吹着,「那你直接擡呗,也不必通知我。」
他惱羞成怒,将桌上的茶壺掃落一地,我擡手就将茶潑在他臉上。
熱茶燙得他一個激靈。
「阮靜姝!」他吼道。
「吼什麼,狗一樣。」我冷嗤一聲,「徐景奕,你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潑婦!」徐景奕拂袖而去。
擡妾?我不同意,白芷就是将孩子生下來,也得喊徐景奕表舅。
「大爺會不會真的自己擡?」茯苓一邊收拾,一邊咕哝道。
「他沒這個膽,無媒苟合珠胎暗結,這個名聲他擔不起。」
茯苓松了口氣。
「接下來怎麼做?」她問道。
「他上趕着給我送梯子,我不踩豈不辜負他一番好心?」
我要讓世人瞧着,我父兄是沒了,可臨江侯府還在,誰也不能輕視!
★5.
連翹花園裡訓斥牡丹,我在邊上喝茶。
牡丹跪着,嘤嘤哭。
時間到了就提着裙子跑回去,一邊跑一邊喊她不活了。
「今天哭的不錯,明兒給她做條裙子。」我搖着扇子道。
秋菊三人羨慕得緊。
「都有。」我睇了她們一眼,三個人一起笑了起來,簡直風情萬種,我看着都心神跌宕。
正說話,白芷來了。
她說想和我單獨說話,我道:「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說吧。」
白芷求我擡她進門,說着淚盈于睫地看着我,「姐姐,以後我的孩子就是您的孩子,他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我笑了。
「我家小姐是不能生,還是養不起?」連翹沖着白芷啐了一口,「無媒苟合的私生子,也配來我家小姐跟前?」
白芷煞白着臉,轉身就要走,走了幾步便就暈了。
她的丫鬟婆子慌亂地喊着。
「她、她裝的。」連翹指着白芷,我無所謂地笑了笑,「這孩子她是不想要了。」
不要也不行。
「請禦醫來。」我道。
連翹去請禦醫,我起身要走,餘光瞥見花園裡站着個男人。
「嫂嫂。」徐景之上前行禮,垂着眼簾氣色不大好。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長袍,身形高瘦,今年十九和我同歲。和徐景奕不同,他有一股書卷氣,芝蘭玉樹一般。
「嗯。」我掃了他一眼,「有事?」
他手裡握着一個石榴,拘謹地遞過來,「聽說嫂嫂想吃石榴,正好書院有,我……」
「我如今身體不好,吃不得這些寒涼的,多謝了。」我打斷他的話。
他怎麼知道我要吃石榴的?他就讀的書院根本沒有石榴樹。這才七月,他又是從哪裡費了多少勁,尋了這麼大個的石榴來的?
我由人扶着走了。
不想承情。
走的遠了,茯苓跟着我道:「二爺還在園子裡。小姐,二爺看着還挺好的,和徐家人不一樣。」
「不談感情,管他好不好。」我回了房裡。
禦醫來時,白芷正在喝藥,連翹掀了藥碗。
那是堕胎藥。
白芷就是故意來找我說話,裝作氣到流産。孩子沒了,她既解了困局,還能潑了我一身髒水。
想得美,這孩子她不生也得生。
晚上徐景奕怒氣沖沖地找我,他走路無聲,推開門時,我正沐浴出來,穿着清涼披着頭發在喝茶。
看見我,他先是一愣,眼底中劃過些什麼。
我披上衣服,他一腳踏進來,不知為何又縮了回去,站在門口質問我為何訓斥白芷。
我道:「我給她請大夫了,你的兒子好着呢。」
徐景奕這次沒急着走,他出聲道:「你如果願意擡表妹進門,我就搬你這裡住,你既已過了門,就是我的結發妻子。」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你配嗎?」
他一怔,盛怒而去。
「今天初幾了?」我問連翹。
「今天七月十八。」
我點了點頭,快中秋了。
第二日,我讓人送了匿名信去都察院,第三日徐景奕在原職收受賄賂的事,被都察院上報給聖上。
他原在兵馬司任職,娶了我後擢升五軍都督府。
現在查的就是他在兵馬司的事。
七月二十二,徐景奕以渎職、營私罪被收監入都察院。
京城内外,一片叫好聲。
禦史紛紛要求薅了忠勤伯府的爵位。
忠勤伯府的天塌了。
忠勤伯夫妻四處奔走,處處碰壁。徐夫人在家裡哭,摔碗拍桌地咒寄信舉報人。
七月二十五,徐景奕招了,都察院上表的文書中,一共羅列了七樁罪名。
聖上發了雷霆之怒,在書房當着數人的面,将卷宗砸在忠勤伯的臉上。
說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就立刻薅了忠勤伯的爵位。
此刻,徐夫人身邊的婆子來請我去正院說話。
這還是我進門後第一次。
「勞駕媽媽回禀夫人,大奶奶吃了半個月的藥了,身體正虛着呢。」連翹回道。
媽媽面色古怪地走了。
「小姐,他們不會是想讓您去求聖上,救徐大爺吧?」連翹怒道。
「等着,徐夫人很快就會親自來。」
過了一刻,徐夫人來了。
★★6
徐夫人以長輩自居,說了半天的話。
時至今日她為什麼還有底氣,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女以夫為天,他若有什麼事,你豈能好過?」徐夫人道。
我靠在床頭,有氣無力地看着她,「求什麼呢?」
她一愣。
我繼續一臉懵懂:「是求保住爵位,還是求聖上将大爺無罪釋放呢?」
我倒好奇,她要怎麼教我求。
「你這孩子,既是求了當然是一起求。沒有爵位,你們将來生的孩子怎麼辦?」
「爵位将來是大爺的,也是你兒子的啊。」
她好大的臉。
我心頭冷笑,面上溫和地應她:「知道了母親,我病好了就去。」
徐夫人頓時露出亟不可待的表情,「不能等,他在牢中受罪呢,你現在就去。」
「夫人,我小姐正病着呢。藥就放在您眼前,您一句不問就讓她帶病出去,她要是路上出事,這後果找誰負?」連翹怒道。
徐夫人立刻被噎住。
「連翹,怎麼能這樣和夫人說話,我的命豈有夫君重要。」我訓斥連翹。
徐夫人臉色更尴尬了。
「母親,我明天就遞折子進宮。」我寬慰她,「您回吧。」
徐夫人長長松了口氣,「真是好孩子,等他出來,我一定勸他和你好好過日子。」
我差點沒克制住嗆她。
第二日我就遞折子進宮了,這是父兄去世後,我第二次進宮。
本該是皇後見我,但聖上宣了我去書房。
聖上今年三十五,膝下有六位皇子,太子是皇後所出,今年才十六。
「靜姝長大了。」聖上打量着我,「朕還記得你七八歲時,跟着朕後面喊哥哥的樣子。」
我自是順着他的話,訴說過去的交情。
「你難得進宮,可是有事找朕?」
我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别的事。三年多沒見您,就是想來給您請安。」
聖上一愣,大約是驚訝我沒給徐景奕求情。
他歎了口氣,走下來坐我對面,主動提了,「朕也後悔,若是知道徐景奕是那種人,不可能同意你們的婚事。」
「這和您無關。好壞都是靜姝的命。」
我說着,哭了起來。
他讓王大官給我擦眼淚,又手足無措地給我遞了兩粒糖,「朕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糖了,每次一哭,朕給你糖你就笑了。」
這次我還是笑了,噙着眼淚和他說謝謝,然後垂着頭不說話。
當今聖上是明君,也是仁義的人。
我父兄戰死,臨江侯府沒落,他對我們一直愧疚。如今我又遇人不淑婚姻不順,他的愧疚之情更甚。
我要的就是他的愧疚。
有了這份情誼,我将來就好行事。
「徐景奕這個逆臣。」他臉色更加難看,「陷朕不仁不義。朕對不起臨江侯。」
我急忙否認,「夫君他對我挺好的。」
「聖上。」我沖着他跪下來,「您放了他吧,他就算有錯也是一時糊塗,他沒外心的。」
聖上之前或許還有饒了徐景奕的心,但現在決然是沒有了,「你就是太良善了,這事兒你别管了,朕心裡有數。」
我哭着回了徐府,忠勤伯和徐夫人圍着我問,徐景之也沉默地坐在對面,安靜地看着所有人。
「所以聖上沒同意?」忠勤伯問我。
我擦了眼角的淚,「命能保住,其他的現在不好說。」
他們能打聽到我在書房,具體說了什麼。
忠勤伯想到他的爵位,眼睛一瞪直挺挺地往後栽,徐景之手腳極快,竟瞬時越過椅子接住了人。
忠勤伯府亂做了一團。
我由丫鬟扶着走了。
剛吃過飯躺下,徐景之帶着禦醫來了。
他沒進來,隻隔着門小聲叮囑大夫,「她體弱,若要用名貴的藥,便來與我說,我去尋。」
我怔了怔。
八月初二,都察院設堂審徐景奕。
初三,聖上下了旨意,說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他一命,隻薅奪了忠勤伯爵位,罰沒禦賜官邸、官田及八十萬兩白銀。
這個數,聖上定得極妙,忠勤伯府宛若被水洗過,頃刻一無所有。
都察院來點算家産的時候,忠勤伯又暈了一回,大夫診斷為腦卒中。
癱了半邊身子,嘴往歪斜口水直流。
徐景奕放了出來,他滿臉絡腮胡,往日恣意自信半點不剩。
「表哥。」白芷哭着撲過去,徐景奕卻繞過她,停在我面前,哽咽地喊了一聲,「靜姝。」
我靜靜看着他。
「我知道是你去求的聖上。」他面色激動,「以前你我雖不愉快,可臨危時刻你卻願意救我,往後我一定好好待你。」
我挑了挑了眉。
「靜姝。」他上前來想握我的手,我倒應該和他演戲,但實在不想碰他,下意識退開了。
他一陣失落,聲音沙啞,「我錯了,往後我一定彌補你,你再信我一次可好?」
白芷站在他身後,搖搖欲墜。
★7
外面人都在誇我賢惠識大體。
也有人覺得我辱沒了我父親的英明,堂堂臨江侯的女兒,居然窩在内宅受氣。
徐景奕走後,我對白芷勾了勾手,「來!」
白芷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隐忍着站在我面前。
我摸了摸她的肚子,「着急嗎?」
她憤怒地看着我,又懼怕地垂着頭。
晚上,我叮囑了秋菊幾句,她就去找張管事,将我話吹給他了。
第二天白芷大約就從别處聽到那話。
「白芷會動心嗎?」茯苓很擔憂,她覺得白芷是聰明人,不會上勾。
我将一支簪子放進匣子裡,「快收拾東西,她聰明不聰明,都不影響我回家過節。」
茯苓瞪圓了眼睛,顯然是沒懂我要幹什麼。
晚上,徐景奕來了,說今晚要與我洞房。
本故事來源于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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