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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癌晚期丈夫設苦肉計後續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8-21 04:21:47

20平米的會議室内,氣氛落至冰點。

當河南大學淮河醫院的律師再次表示,醫院和姚策的肝癌沒有必然因果關系時,姚策家屬帶來的律師發話了:“我們(的觀點)沒有交叉點了,目前為止可能就談不下去了。”

這是2020年5月9日上午,河南開封的一家酒店内。環形談判桌的一邊,坐着來自江西九江的姚林、蔣豔麗夫婦,姚策是他們的兒子,三個月前被查出肝癌晚期。

與二人坐在一起的,除了律師,還有河南駐馬店的郭海、張萍夫婦,他們是姚策的親生父母。28年前,兩位母親同在開封醫專第二附屬醫院(後改名為河南大學淮河醫院,下稱“淮河醫院”)生産、住院;28年後,兩家人才發現孩子在醫院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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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30日,在江西九江的一家酒店内,姚策與生母張萍第一次見面。新京報記者 雷燕超 攝

談判桌對面,是淮河醫院的代表和院方律師。他們與家屬站在各不相同的立場上交鋒,為姚策的肝癌治療費問題僵持不下。

在姚家、郭家看來,如果不是淮河醫院當年抱錯了孩子,姚策很可能不會罹患乙肝,并最終發展為肝癌。他們希望淮河醫院為此負責。

淮河醫院卻不認為姚策的肝癌與自己有必然因果關系,談判持續多日,始終談不出結果。

5月13日,開封市衛健委的工作人員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将繼續調查此事,督促處理。有消息後,由開封市衛健委和河南大學組成的聯合調查組統一發布。

僵局

5月9日談判正式開始前,姚家、郭家感覺一切順利。

4月初,姚林從淮河醫院拿到了妻子蔣豔麗28年前的生産病曆;4月下旬,張萍也拿到了自己的病曆;4月29日,淮河醫院患者服務部帶着河南特産到江西九江慰問姚策;淮河醫院醫患關系科辦公室主任張鵬說,5月初,“了解到家庭有困難,(醫院)提供了3萬餘元的藥物援助和2萬元的慰問金。”

接下來,淮河醫院主動邀請姚家、郭家帶着律師到開封協商,并承擔了酒店費用。

兩家人與淮河醫院見面的那天,開封下起了小雨。淮河醫院在家屬入住酒店的21層包了一間會議室,把開封市衛健委的人也請來了。

剛一走進會議室,蔣豔麗就發現對面有幾個攝像頭,這讓她有些不舒服。在家屬和家屬方律師的要求下,攝像頭被淮河醫院撤掉了。

對于姚家、郭家在淮河醫院抱錯孩子一事,家屬、院方沒有分歧。但之後3天的協商走向,出乎家屬們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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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大學淮河醫院。圖片/新京報我們視頻截圖

在兩家人看來,姚策從小患有乙肝并發展為肝癌,很可能與出生時被抱錯、未能及時注射乙肝疫苗有關。淮河醫院應該對此負責,并承擔姚策因肝癌支出的所有醫療費、生活誤工費。

姚家、郭家試圖打出感情牌,家屬方律師提醒對方要“感同身受”,“大家都是為人父母”。蔣豔麗講述了撫養姚策的不易、怎樣帶着姚策治療乙肝。淮河醫院和開封市衛健委的代表聽得低下了頭,“很難過的樣子,”蔣豔麗說。

淮河醫院打的卻是法律牌。院方律師不斷抛出法律條文,強調28年前的曆史局限性: 1999年,中國才生産出第一支臨床乙肝免疫球蛋白,這意味着1992年無法注射乙肝免疫球蛋白;2002年原衛生部才頒發病曆書寫基本規範,所以“每個醫院有書寫病曆的習慣”……

總之,律師的意思是:姚策的肝癌與醫院沒有必然因果關系,由醫院承擔全部醫療費“有失公允”。

新京報記者掌握的證據顯示,前來調停的一位開封市衛健委代表曾說,“法律框架肯定是準則,但人是有感情的,要帶感情地談,咱們沒有必要像法庭辯論。”

家屬說,淮河醫院還是建議走司法程序,也就是雙方家屬共6人(包括姚林一家三口、郭海一家三口)于5月28日前向開封市鼓樓區法院起訴。兩家人沒答應。

最終,淮河醫院表示可以向兩家人支付精神撫慰金,“但主要是從救助、公益角度出發,而非賠償的角度”。此外,醫院同意“借支”姚策的醫療費、生活費,至于醫院今後要不要賠錢,一切等法院判決。

前後不同的病曆

因為28年前抱錯孩子的事,醫院站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但從住院樓到門診樓,多數工作人員對此諱莫如深。

醫院大門向北約50米是停車場,後面不遠就是靠近西司門街的住院樓10号樓。這棟8層的灰色建築是現在的婦産科所在地,病房、産房、洗澡室都在五層,一名男子正在産房外等待孩子出生。

這幢灰色高樓,是在曾經的婦産科原址上重建的。28年前,張萍、蔣豔麗生産時住的,是一棟兩三層的灰色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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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醫院住院部。附近居民表示,1992年,淮河醫院基本都是兩三層的灰色小樓和平房。新京報記者 梁靜怡 攝

1992年6月9日,28歲的張萍住進了開封醫專第二附屬醫院婦産科。張萍患有乙肝,平時和丈夫郭海在駐馬店開餐館,開封是她的老家。此前,她生過一個女兒,孩子出生時因臍帶繞頸導緻大腦缺氧,後在智力方面出現障礙。這次,她選擇了全開封最好的綜合性醫院生二胎,剖宮産。

在張萍從淮河醫院獲取的病曆中,她的孕婦産前護理記錄單上床号為15床,住院号為155489;但出院記錄上,她的床号變成了16床,住院号也變成155849。

對此,張鵬的解釋為,“28年前我們是手寫病曆,可能是筆誤造成了病曆上的小瑕疵。”

事隔多年,張萍、郭海早忘了當時的床号、住院号,隻記得病房裡住了三名産婦,其中一個後來生了女兒。郭海說,妻子生産前,護士讓家屬準備了一條被單,将來孩子出生包裹孩子用。郭海準備的是一條印有“熊貓舉槍”圖案的被單。張萍對此沒有任何印象。

張萍入院的6天後,23歲的蔣豔麗也來了。她在江西九江的衛生系統工作,生的是頭胎,特意回開封娘家待産。淮河醫院提供的蔣豔麗病曆顯示,蔣豔麗的床号為12床,住院号為155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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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萍的産前護理記錄單和出院記錄上,床号和住院号不一。受訪者供圖

時至今日,蔣豔麗對淮河醫院的印象隻剩下淡黃色的牆壁、吱呀響的病床,她還聽說病房裡住着一個“大三陽”——也就是張萍,但從沒和張萍說過話。

1992年6月15日下午5點20分,經曆一天的陣痛後,蔣豔麗“順産側切”誕下一名男嬰:體重3500克,發育正常。在産房裡,醫生抱着孩子給蔣豔麗看了一眼,“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生孩子時,蔣豔麗的丈夫姚林還在九江工作,6月16日下午才趕到開封。看到爸爸來了,護士特意把孩子從嬰兒室抱到走廊,姚林對孩子的第一印象是“瓜子臉,紅紅的”。

姚林趕到的當天上午,與蔣豔麗住在同一病房的張萍也生産了。手術記錄顯示,6月16日上午9點10分,張萍進行了剖宮取嬰手術,時長50分鐘。她的孩子于9點45分出生:男孩,體重3200克。

與順産的蔣豔麗不同,張萍因手術麻醉陷入昏迷,沒看到孩子出生時的模樣。丈夫郭海說,那天上午9點多,他和弟弟在手術室外等待時,看見護士用自己送來的“熊貓舉槍”被單裹着一個嬰兒匆匆走過。“孩子臉上白白的,像撲了一層粉一樣,沒有特别濃重的絨毛。”

母嬰分離

從孩子出生到最終出院,兩對母子的共同點是母嬰分離。

在開封市多家醫院婦産科工作了30多年的醫生趙平介紹,上世紀90年代前期,開封市大多數醫院的婦産科實行母嬰分離制度——母親們分别住在各自的病房,嬰兒們統一住在嬰兒室,由護士負責量體溫、換尿布、喂奶、洗澡等照料工作。

張萍、蔣豔麗從淮河醫院獲取的病曆顯示,兩人的孩子均住在嬰兒室。但二人都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對嬰兒室已沒有任何印象。

在蔣豔麗的記憶裡,因為奶水不夠,住院期間她隻給孩子喂過一次奶、見過孩子一面。她當時昏昏沉沉的,隻記得孩子閉着眼,頭壓在自己的手上很重。孩子的手上套着一個手圈,“應該寫着12床”。姚林對此也有印象。

依據原衛生部1982年發布的《醫院工作制度》,這種寫有母親床号的手圈,是每名新生兒必須佩戴的。

在趙平的記憶裡,1992年左右,開封市的醫院普遍采用白布條制作手圈。護士會用鋼筆在布條上寫好“某某之子”以及母親床号、新生兒體重等标記,系在孩子手上。“因為小孩手很小,又不能系太緊,還要防止掉落,所以經常是兩隻手各系一個。”

1992年6月19日,蔣豔麗的孩子出生4天後,母子倆一起出院了。她記得孩子的臉上出了疹子,出院時“裹着姥姥準備的粉紅色花被單”。

就在蔣豔麗出院前後,“6月19日左右”,張萍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孩子——那是剖宮産後,她第一次給孩子喂奶。她和郭海都不記得孩子戴了手圈,“小孩的兩隻手都是包在被單裡的,看不見。”但郭海記得那條“熊貓舉槍”被單,“孩子一直裹着那個被單,沒有變過。”

據張萍回憶,她第一次見到孩子時,“孩子臉上已經沒有那層白色的粉了,也沒有疹子,但長了一層絨毛。我當時覺得怎麼生了隻小猴子?”她認為,孩子臉上不再有郭海印象中的白粉是因為洗了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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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醫院住院部10号樓5層,婦産科一角。新京報記者 梁靜怡 攝

現在想來,張萍懷疑自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淮河醫院見到孩子時,孩子已經抱錯了,親生兒子被蔣豔麗抱回了家。郭海懷疑是洗澡時抱錯的,被人塞錯了被單。

2020年5月7日,新京報記者在北京市豐台區某醫院見到了28年前在淮河醫院張萍的住院醫師、蔣豔麗的主治醫師李漁。李漁稱,對于當年的事“已經記不得了”。

對于1992年淮河醫院對新生兒的護理情況,5月8日,張鵬對新京報記者表示,暫不方便透露,一切要等開封市衛健委及河南大學聯合調查組的調查結果。

2020年5月9日淮河醫院與郭家、姚家談判時的證據顯示,院方曾表示,“我們并沒有否認,兩個孩子抱錯是在我們醫院發生的。”

5月13日,張鵬重申,因為兩家人出院後少有交集,“(抱錯孩子)事件基本認定是在我們醫院發生,對兩個家庭或者6個人造成任何傷害,醫院表示歉意。”

出生時是否接種過乙肝疫苗?

出院後,郭海、張萍帶着孩子回到駐馬店,為他取名郭明。兩人的親生兒子跟着蔣豔麗、姚林去了千裡之外的九江,取名姚策。

1994年,兩歲半的姚策在幼兒園入園體檢時查出乙肝。蔣豔麗想不明白,家族裡沒人有乙肝史,孩子是從哪裡得了這個病?一個月前,蔣豔麗得知了在淮河醫院抱錯孩子的真相,她認為姚策的乙肝很可能是母嬰傳染,因為張萍患有乙肝。

公開信息顯示,原衛生部在1992年将乙肝疫苗納入計劃免疫管理。

依據原衛生部于1991年10月發布的《全國乙肝疫苗免疫接種實施方案》(下稱《乙肝疫苗方案》),自1992年1月1日起,在全國逐步推行新生兒乙肝疫苗接種工作,1992年當年,市縣城區的新生兒接種比例要達到60%。

乙肝疫苗接種工作,由各地的各級各類醫療、衛生防疫、婦幼衛生機構進行。在趙平的印象裡,從上世紀80年代後期開始,“開封就有醫院為新生兒打乙肝疫苗了”。

此外,《乙肝疫苗方案》還要求國内一些地區對孕婦進行乙肝病毒表面抗原篩查。

對于1992年住院時,是否進行過乙肝病毒表面抗原篩查,蔣豔麗表示自己是順産,未做檢測;張萍表示,住院前就知道自己患有乙肝,非常注意,肯定做過乙肝抗原檢測。

2020年5月6日,淮河醫院婦産科醫生、1992年接診蔣豔麗的馬某對新京報記者表示,不清楚蔣豔麗是否做過乙肝抗原檢測,作為門診醫生,她的工作是開住院證、把病人收到病房、辦好住院手續。

5月7日,1992年接診張萍的醫生王某對新京報記者表示,“我盡到了做醫生的責任”,此外不做回應。

張萍病曆顯示,1992年6月9日上午,她在淮河醫院進行了乙肝表面抗原檢測。這是反映感染乙肝病毒與否最重要的指标,結果如為陽性,表示已感染。但檢測化驗單并未出現在張萍獲得的病曆中。為此,張萍、郭海曾多次向淮河醫院索要檢測化驗單,均未果。

5月13日,張鵬告訴新京報記者,化驗單是粘在病曆上的,可能因為疏忽缺失。

對于張萍來說,這張化驗單的結果至關重要——它決定了孩子乙肝疫苗的接種劑量。

依據《乙肝疫苗方案》,新生兒乙肝免疫接種使用“0、1、6月3針間隔接種法”。也就是說,新生兒要在出生後的24小時内注射第一針乙肝疫苗,并在第一針後的1個月、6個月時注射第二針、第三針。在不做孕婦乙肝病毒表面抗原篩查的地區,所有新生兒的三針乙肝疫苗劑量均為10微克;但在做篩查的地區,如果孕婦乙肝抗原呈陽性,新生兒的第一針乙肝疫苗接種劑量可為30微克。

從張萍、蔣豔麗獲取的病曆來看,她們的孩子均未在淮河醫院注射過乙肝疫苗。張萍孩子的治療單顯示,1992年6月16日上午注射了維生素K針;蔣豔麗孩子的治療單顯示,6月15日下午注射了維生素K針、青黴素針。

淮河醫院住院部10号樓5層,婦産科一角。新京報記者 梁靜怡 攝

對于姚策、郭明出生時是否注射過乙肝疫苗,張鵬說,“我們的醫囑上沒顯示打過(乙肝疫苗),根本沒有出現打針的情況。”在2020年5月9日的談判中,淮河醫院的律師表示,“(1992年)我們醫院既不承擔免疫接種的任務,我們手上也沒有任何(接種乙肝疫苗)的要求。”

張鵬還稱,“醫院絕對是按照國家的标準、國家的制度在走”,但具體細節仍在調查,尚未公布。

等待結果

在張萍的記憶中,郭明從淮河醫院出院後打過多次乙肝疫苗,前兩次是符合“0、1、6月3針間隔接種法”的要求的,“滿月打一次,半歲打一次”。郭明也說,自己體内有乙肝抗體,“婚檢、工作體檢都查過,都顯示有抗體。”

據蔣豔麗的回憶,從淮河醫院出院後,她也按照“0、1、6月3針間隔接種法”的要求,帶着姚策注射了第二針、第三針乙肝疫苗,具體時間記不清了。姚策告訴新京報記者,自己體内沒有乙肝抗體。“(如果)我有抗體怎麼會有乙肝呢?”

依據《中國預防醫學雜志》2016年刊發的論文《乙型肝炎病毒母嬰阻斷研究進展及對策》,1987年至1996年出生、全程接種乙肝血源疫苗的人群,疫苗總體保護效果為86%-96%。此外,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2013年發布的數據顯示,按照“0、1、6月3針間隔接種法”全程接種三劑次乙肝疫苗後,大約95%以上的嬰幼兒可産生保護性抗體。

5月11日晚,結束了與淮河醫院的最後一次談判,張萍幾乎一夜沒睡,吃了三顆安眠藥都不管用。“愁得愣是睡不着,你說姚策咋辦啊?”

與親生兒子姚策相似,今年3月,張萍患上了嚴重的肝病,不久前才做完手術。如果不是為了協商姚策治療費,她本要到鄭州的醫院複查、住院。

姚林和蔣豔麗本來也要返回九江了,因為5月14日,姚策要開始第四期肝癌治療。但夫婦倆還是不願放棄,依舊留在開封等待結果。“我們肯定依法依規去解決。現在心力交瘁。”蔣豔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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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豔麗稱,醫院未表示可以承擔姚策的住院費用。圖片/我們視頻截圖

得知親生父母和養父母與淮河醫院的談判結果後,剛從上海會診回到江西的姚策通過微博發表了一份聲明。他希望家人和醫院找到一位權威醫學專家,判斷“肝炎與目前疾病的關聯性”,以便定責、追責。

5月13日,淮河醫院向新京報表示,依然建議姚家、郭家走司法途徑,“如果有責任,我們不回避。”

(文中姚林、蔣豔麗、郭海、張萍、郭明、趙平、李漁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梁靜怡 雷燕超 韓沁珂 劉名洋 實習生 曹一凡

編輯 滑璇 校對 李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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