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終于熬到了退休年齡,上午辦完離崗交接手續,下午就騰退了辦公室,把廢舊書籍和資料賣給了收破爛的,把屋裡打掃得一塵不染、片紙不留,退出單位所有工作群,沒跟任何人告别,悄悄離開了,正如他當年悄悄地來,揮一揮手,沒帶走一片雲彩。
老張是當年的大專畢業生,一直在生産一線從事技術工作,因為一心撲在鑽研技術上,不善于走動人情、投機鑽營,始終沒有被提拔起來。後來單位推行“年輕化”,來了一批又一批大學生,老張帶出的好幾位徒弟都成了單位領導,隻有他還呆在基層從事具體的技術工作。
後來,有一位徒弟比較講良心,當上單位領導後,把老張調離了一線,安排在單位技術管理部門,也算成為一名“白領”了。在這個崗位上,老張一直做到了退休,沒有得到過一官半職,隻得到了一個高級工程師的職稱和一堆勞動模範、先進工作者、無私奉獻老黃牛等榮譽證書。
别的老同志在臨退休前一年就開始“放羊”了,單位早就安排徒弟準備接替崗位了。隻是老張擔心自己頭頂上的“老黃牛”稱号,堅持天天正常上班,站好最好一班崗。
其實,準備頂崗的年輕人并不領情,背後抱怨他還不早一點騰位置。老張渾然不覺,繼續認真負責地做好日常工作,不知道别人已經對他不耐煩了。
老張把書櫃裡的書籍、資料、筆記本都扔在廢紙堆裡,一會兒讓熟悉的收破爛的大爺過來拉走,也不想收錢,就算幫襯這位可憐的老大爺了。唯獨地上堆着的那一堆榮譽證書,讓老張割舍不下,想挑幾本帶回家留念,其餘的都扔進了廢紙堆。
老張蹲在地上,翻看一本本榮譽證書。第一本居然是他保留了幾十年的“三好學生”獎狀。老張突然想起自己獲獎的那個夏天:媽媽獎勵給他幾枚硬币,他揣在褲兜裡奔向小賣部,一路上聽着金錢叮當作響的美妙聲音。
他的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本想等退休後陪媽媽去看看世界,等他退休了,媽媽早已不在人世了。
老張又翻出第一次榮獲青年突擊隊先鋒隊員的榮譽證書,想起那個火熱的奮鬥年代,自己沒日沒夜地加班加點,心底無私天地寬,一心一意為工作。他是一個刻苦實幹的人,工作也是任勞任怨,但不具備當領導者的特質和天分,也沒有背景、關系和資源,更沒有貴人提攜的機遇。
一晃幾十年,他見過那些跟他同時入職的人,有的善于鑽營,已經平步青雲;有的背景強大,早已飛黃騰達,隻有他戴着一頂“老黃牛”的榮譽帽子,按部就班就做好本職工作。
好在老張早就想開了、看淡了、放下了,自己不是那種人,也沒必要強求。請客送禮、阿谀奉承,他也懂得這些潛規則,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隻是他實在不願意彎腰,平平淡淡過一生,也是一種福氣吧。
收拾房間的中間,曾經是他徒弟的單位領導過來看望過他。老張本來想把自己的心事給領導說一說,但始終沒有開口。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往往也是最難以啟齒的,語言會縮小心事的重要性。也許有一天,當你鼓起勇氣想把心事說給别人聽的時候,也許隻會落得讓别人看笑話。
普天之下最糟糕的事情,莫過于懷着滿腔心事,并不是無人可訴,而是沒人聽得懂,也沒人願意聽。
老張對領導和同事之間的情感糾結,突然就釋然了。在幾十年的工作中,總會遇到一些磕磕絆絆甚至是桌子底下的“小動作”,曾經也為這些小人的行徑生氣過。現在他想明白了,人與人之間,既沒有那麼好,也沒有那麼壞,大家都是為了蠅頭小利在互相博弈和争鬥,而上級也樂得看下屬這樣做。
職場就是一個江湖,走到哪裡,水都一樣渾。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一樣的江湖。所以,老張對自己是坦然的!幾十年來,在得失之間求取平衡,兩害相權取其輕,老張始終做到了“盡力把善意放在前面”。等到退休時,他做到了内心無愧,誰也不配他的記恨,誰也不值得他的感恩。
老張最後還是把所有的榮譽證書都扔進了廢紙堆裡,一本也沒有帶回去留念的想法了。等到下班時分,樓道裡的腳步聲徹底消失。老張才打電話,讓老婆開車來接他。
老婆推開門,看見老張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一句話也沒說,抱起那個裝着私人物品的紙箱子就走。夫妻生活幾十年後,隻有她能一眼看穿他的心事,看破不說破,正如桌上的文竹一樣安靜。
老張把最後一件公物——工作胸牌,輕輕地放在桌面上,跟老婆一起下樓,整個辦公樓早已人去樓空,沒人跟他告别,這正是他追求的效果。當他坐上車,回首看了單位大樓最後一眼,從内心深處對自己的職業生涯做了徹底的告别。
老張有三點感悟:
一是,一個單位風氣好不好,就看領導對待退休人員的态度了。利在人聚,利盡人散,人心也就散了。
二是,一個單位有沒有凝聚力,就看同事對待退休人員的态度。退休後與單位,一拍兩散,相忘江湖。人走茶涼,唇亡齒寒,年輕同志看在眼裡,凝聚力就弱了。
三是,退休就是一場告别,單位再市場化,也應該恢複老傳統,開一場歡送會,讓溫情得以傳遞。
PS:老張突然想起王朔的話:我曾經以為日子是過不完的,未來是另外一個樣子。如今我就待在我自己的未來,一切沒有任何變化。我現在的夢想還和年輕時一樣,唯一的區别是,我已經不打算實現它了。#職場治愈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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