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經略邊疆遣使絲路(中國畫) 馮遠
母與子(中國畫) 馮遠
水墨古詩畫意之六(中國畫) 馮遠
編者按
在當代中國畫創作的探索和實踐中,馮遠無疑是最具代表性的領軍人物之一,他的作品多以反映曆史題材和現實生活為主,造型傳神生動,生活氣息濃郁,繪畫形式新穎,尤其擅長創作大型史詩性作品和古典詩詞畫意作品,代表作品有中國畫《長城》《星火》《母子圖》《屈賦辭意》《世紀智者》《逐日圖》《世界》等。
2022年,馮遠步入古稀之年。從北大荒知青到浙江美術學院研究生,從美院教授、副院長到中國美術館館長、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央文史研究館副館長、中國美術家協會名譽主席,無論身份如何轉換,作為藝術家的馮遠,從來沒有放下他手中的畫筆,在緊張忙碌的工作和事務之餘,他總是在構思、創作。正在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舉辦的“無盡意·痕——馮遠繪畫藝術展”是對馮遠創作生涯最系統也最完整的一次階段總結,近200件作品時間跨度長達40年,從中可窺他對中國人物畫語言和範式創新的探索與實踐的痕迹和心路曆程。
在此之際,本報對馮遠進行專訪,從他的繪畫與思考中,也可以看到中國畫現代化發展中的問題與探新。
記者:2012年您60歲的時候,在中國美術館舉辦了“筆墨塵緣”展,從60歲到70歲,相隔十年,兩次大展,從作品創作、對人生境界的理解角度,您有什麼新的體悟和感受?
馮遠:這次的展覽是對這十年的一個回顧,大部分選用了新作,同時展覽也相對完整一些,以尚意人文、尚技形神、時史之中、有無之間四個單元展出近200件作品,各個門類都有。70歲了,從人的境界角度而言,度過了早年的自然境界、生存境界、功利境界,是到了可以把對人生、對世界的感悟用我所學的專業技術表現出來的時候了。
藝術工作者都有其創作的高峰期,等到了一定年紀,總會因各種原因而衰退,誰都躲避不了這樣的規律,我就想趁體力還好的時候多畫幾件作品。65歲之後我完成了一個系列作品,就是“緻新世界”系列:一是畫“當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七十周年之際我畫了《公民》,以一種集體肖像的形式表達;2021年我又完成了姊妹篇《中華人文圖》,縱深地畫曆史,一張畫了曆代的領袖、名将等,另一張畫了自先秦以來著名的教育家、思想家、科學家,來禮敬先賢;第三件也就是今年四月剛剛完成的《世界》,是按照世界的版圖來畫的,本來的出發點是全球抗疫,後又在抗疫的基礎上融入了其他内容,表現的都是各國正在發生的人與事。
如果要說感悟,我看到了一個更大的世界,看到了人類在命運共同體中扮演的各種角色、各異的生存狀态。我确實有個小小的“雄”心,我的這些創作确實比較費力,但作為時代進程中的人,我給自己增加了這樣一個使命,想要表達中國之智,中國之力,全方位、全景式地展現新時代的精神面貌。
記者:在人物畫的創作道路上,您從未偏航。也有一些從事人物畫創作的藝術家改畫花鳥山水,他們可能認為人物畫是有其局限的,不如畫山水花鳥那麼“放得開”。您近年的大作品人物越來越多,構圖越來越複雜,為什麼堅持看起來費力不讨好的創作形式?
馮遠:我個人看來,如果一個人原本的專業是人物畫,後來又改畫其他,這是一種自由的個人選擇。大千世界,豐富多彩。山水、花鳥畫各有神韻,它們對于“形”沒有人物畫那麼嚴格的要求。難道因為人物畫難,就要去躲避它嗎?我們的前輩有那樣多優秀的人物畫家,那都是有一定使命感的人,從蔣兆和說起,到後來的方增先、周思聰……中國的人物畫誰來推動發展呢?良知告訴我,總得有人去做。畫好人物畫,你得了解人、認識人、理解人,才能創作出打動人心的作品。因為人是這個世界萬物之靈長,使這個世界有聲有色。
人物畫的變革,我也做過一些探索。其實我也可以像畢加索那樣,畫誇張的變形的人,就像此次展覽中的《漢魂臉譜》,那些略帶一些哲學理念的、抽象形式的作品。但是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研究了西方一些當代藝術的表現方式以後,我又回到了原點。我覺得西方現當代藝術中最緻命的是,他們可以否定 否定,推出各種創新理念,但恐怕難以搞出震撼人心的巨作,除了新穎,缺乏與人精神世界的聯系。如果藝術家隻是注重觀念、樣式翻新的話,那麼藝術就可能墜入淺薄的樣式主義。中國處于這樣一個百年變革的階段,有很多可以表現的内容,所以我又回到了原點。雖然我回到現實主義創作中,不乏工作對我的要求,但我是心甘情願的。
記者:有人認為,您的作品内容都排布得井井有條,畫面構成缜密,情節交代完整,甚至有一種“強勢”之感,留給讀者思考的空間相對少,您覺得這是誤讀嗎?
馮遠:我覺得中國美術史是一部“缺鈣”的曆史,在中國美術史中很難讀到那種正大氣象、漢唐風格的人物畫,尤其到了我非常欽佩的蘇東坡提倡文人畫以後,每況愈下。宋元明清後出現大量的山水畫、花鳥畫,非常精妙,尤其是近現代後,達到了極緻的水準,但是在人物畫方面,你看不到宏大的叙事,看不到“男兒何不帶吳鈎,收取關山五十州”的氣勢。也許是因為我們的封建曆史過于長久,使得中國相當一部分文化人熱衷于在山水之中去尋找他們所要表達的情感,這是外部原因。但是,我相信一定每個朝代都有那些紀實性、主題性、宏大叙事的繪畫。我們的美術史僅僅依憑士大夫的審美取向去選擇繪畫的代表風格,這公平嗎?我覺得中國美術史應該重新審視,這也是我後來推動百年重大曆史題材和中華文明曆史題材的初衷。也許我作品中的缺憾也恰恰就在這裡,我想說的話太多、太飽滿,以至于壓迫了觀衆的想象力。我也有很多輕松抒情的作品,如此次展覽中的《大地》《紫竹二月》等等,我沒有要故意“強勢”,去體現某種高大上、程式化、概念化的理念,我隻是想盡量豐富地把我想表達的思想表達出來,不要讓觀衆誤解。
記者:回顧自己的創作曆程,您曾說“我走了一條‘為生命的藝術、為形式的藝術、為人生的藝術’這樣的道路,它代表了不同時期的藝術價值追求和人生态度”,對于這個說法您現在還認可嗎?這三個“不同的藝術”大緻适配于您人生的哪幾個階段呢?
馮遠:現在我還是作如是想。
第一個階段“為生命的藝術”的時候,我畫了第一個系列作品。那時我剛從知青上了學,鄉親父老送我上卡車,到火車站去坐火車的時候,我暗自許下心願,等我以後學會了本事,我一定要畫你們,畫老百姓。我的畢業創作就畫了農民。然後我畫的第二件作品是《保衛黃河三部曲》。再後來我就一直想畫一個人物,作為中華民族的一個精神象征,想來想去,後來社科院有一位老師說你可以畫屈原。早年我也畫過那種披頭散發、憤憤不平、行吟澤畔的屈原,但是後來我理解了,他是為一種理想殉國的,一定是整理了衣冠,端端正正抱着石頭跳下去的。
“為形式的藝術”,也就是後來在學院裡面學繪畫技巧,再後來西方各種藝術思潮進來以後,左沖右突想要打破傳統的繪畫理念。到了六十歲、七十歲,到我這個年齡,我真的是想為人、為天地創作,也就是“為人生的藝術”。
記者:《當代中國畫:并非背叛的選擇》一文中,您認為中國畫的探索可以更加廣泛,後人未嘗就不能開辟布本、麻本、其他紙本和各種各樣的化學合成本,使用廣義的毛筆和各式顔料、塗料、化學顔料。那麼,對于中國畫發展的這種開放心态,您現在還這樣認為嗎?
馮遠:我今天依然持開放的觀點。當年我在麻袋上畫過,在本白的土布上畫過,也用紮染技法嘗試過,隻是在我的展覽中沒有把全部探索的過程展示出來。
中國畫發展一路到現在,就到這樣為止了嗎?我想不應該吧。中國畫近年來呈現了一個非常繁榮、活躍的一個狀态,這與開放的心态是有直接關聯的。剛才說到中國筆墨,是中國古代文人用慣的書寫工具,轉移到“書畫同源”,它是養成的書寫工具,中國畫材料的每一次改變都會引發中國畫面目的一個跳躍性變化。我覺得可以大膽變革,甚至可以把中國傳統的一些藝術元素打散重組,就像我畫的臉譜一樣。那麼工具材料就不需要改變了嗎?吳冠中用刷子用得很順手啊,中國的宿墨也很像黑的廣告顔料啊,最後我們評價的一定是視覺的圖示,而不是怎樣的材料、怎樣的筆。所以,我覺得相對材料而言,重要的是作品要含有中國的東方精神、中國傳統文化的一些精華要素。
不能說中國畫到現在就進入了一個閉合的階段,它還要發展,而任何一場發展都是以剔除了舊有元素為前提的。我們把繪畫比作100%的容量的話,你要加入20%、30%的創新意念,你就要剔除20%、30%的舊有元素。重要的是要在作品中看到中國的精神,至于用什麼筆、什麼顔料,将來的年輕人會比我們大膽得多,隻是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相信十年二十年以後,中國普通人的藝術鑒賞力會有很大提升,所以我對未來藝術的多樣化持毫不懷疑的态度,相信未來國民對于藝術的創新也會持一個更為寬容的态度。
記者:作為年輕的普通觀衆,如果缺乏專業審美素養,沒有足夠的閱曆和訓練,有時候面對中國畫可能會感覺到看不懂、看不進去,那麼該如何讓年輕群體能夠真正走進中國畫、讀懂中國畫呢?
馮遠:這就是美育的重要性了,我覺得我們這些年在宣傳、普及方面做得依然不夠,要盡量去提升他們的綜合修養、審美的眼光。隔行如隔山,你要想把中國畫的很多要義吃透悟透,這可能要跟随你的年齡增長逐步完善起來。
另一方面就是,年輕人很容易受到國外的一些現代理念的影響,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所以要花一些精力在高校中進行美育,讓高校生擁有一些基本的審美素養,這也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入了解。實際上欣賞中國畫有一些基本的要領,并沒有那麼艱澀。解讀西方現代藝術要有個入門的門徑,同樣對中國藝術文化的理解也要有一把鑰匙,年輕人處在吸收知識最好的年齡,我覺得如果能夠把知識好好傳授給他們,他們都會願意了解。
記者:展望一下八十歲,您的藝術實踐會有怎樣的變化和期冀?
馮遠:我确實有一些初步的想法,如計劃寫一本書,把我的一些感悟,和一些經驗與教訓,包括一些對藝術的個人看法,以文字組織出來。還有一個模糊的想法,之前你看到的大量作品都是外部世界的,我想之後我會對人的内心世界、人性的豐富多樣做一些創作探索和嘗試。
(本報記者 張玉梅 于園媛 許馨儀)
來源: 光明日報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