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是湖北的邊遠縣城,屬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龍山是湖南的邊緣地帶,屬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兩個各自遠離區域中心的縣城,通達方式多樣,最近又被一條城鐵路線貫通了起來。縣城是城市與鄉村的結合體,位于武陵山區的它們有着許多的相同與不同。相同的是山野氣息,不同的是表現方式。
鹹豐,中國唯一與帝号同名的縣
需要坐完C8033城際鐵路全程的人并不多。火車過張家界後,車廂裡的乘客就所剩不多了。又過了牛車河、桑植,整個5号車廂裡隻剩下我和另一位乘客。他是河南商丘人,來鹹豐做工程項目。在此之前,他對這個地方完全無知。
他聽同事說以前都是從商丘開車走荊州到鹹豐,幾個人需輪流開,還累得半死。現在直接高鐵坐到長沙,再換城鐵,一站到達。比起從湖北武漢到鹹豐要方便太多。問起鹹豐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他一臉茫然。
△城鐵抵達鹹豐火車站。
下車時,看到鹹豐站,新且漂亮,下車的人大概有十幾個。大家稀稀拉拉地走着,一點都不着急。小地方一個很大的好處就是沒有被陌生人群裹挾的焦慮感,因為根本很難形成“人群”。
鹹豐火車站離縣城很遠,大概有十幾公裡。縣城所在地叫高樂山鎮,聽起來就帶着濃烈的山城感覺。
五路公交車從高鐵站經過到縣城,可以刷微信。雖然說是縣城,其實大家還都是山裡人的性格,這是最讓我喜歡的一點。坐公交車時,司機師傅斷斷續續地和我聊天,問我要去哪裡,他好方便給我停車。鹹豐話與重慶黔江方言相近,屬西南官話,好聽也好懂。
去往城裡的路寬敞且充滿現代感。一進縣城,列車上的夢境,從這一刻起跌入現實。這座縣城的規劃看起來有點不羁。民房擠壓在道路兩旁。一條下水道式樣的河流,從老城邊上穿過。問路人,說這是忠建河,流向清江。忠建河與城市的關系已經不太密切。縣城的水源,來自離城有點距離卻更為清澈的野貓河。
山地與城市在互相擠壓中争奪着空間。
因為山地的緣故,鹹豐的城市道路體系頗為複雜,以至于每一次出行都很難回到原點。高樓不多,山城的自然肌理尚在。老縣城裡尚有一些單位房,看起來相對規整。
老城尚有些不錯的綠化。新城則幾乎全部被各種風格怪異的民房所占據。老城的路邊還能看到一些近代建築。它們讓我感到審美舒适。一棟電影院有着明顯的蘇式風格,但應該是經曆過大火,已然荒廢。老縣政府風格獨特,是上個世紀的遺存。老城的舊與新城的混搭構成一座湖北偏遠山城的複雜城市圖景。
城中比較有趣的是地名。
鹹豐本身就是一個很特别的地名。第一次聽到的人往往會想到清代的鹹豐皇帝。鹹豐縣始建于1735年(清雍正十三年),縣名取的是“鹹慶豐年”之意,它也是中國唯一與皇帝帝号同名的縣。但縣名顯然與皇帝無關。因為是先有的鹹豐縣,後有的鹹豐皇帝。
鹹豐縣城内的街道名稱,受到地理因素的影響。有一條大道叫楚蜀大道。含義顯然是連接從湖北與川渝。和四川乃至重慶有關的商鋪名也非常多。湖南在這裡幾乎沒有存在感。畢竟在鐵路修通之前,通往湖南的交通極為不便,交流因此也極少。
燒烤香氣彌漫的廣場現代氣息最濃
美食是這座縣城帶給我的真正驚喜。路邊遇到有人賣鍋盔,他們寫作鍋魁,自稱與荊州公安的鍋盔并不太一樣。五元錢一個,嘗了下,味道非常棒,松軟中帶着鮮美的那種口味。
路邊的燒烤在傍晚陸陸續續支了起來。一輛三輪車就是一個攤位,油炸的土豆,幹烤的紅薯,香得讓人垂涎。最不好吃的是山寨版的長沙臭豆腐,喇叭裡卻不停廣播這是湖南最好吃的東西,全國各地似乎都有這樣的山寨長沙臭豆腐,令人哭笑不得。
米粉最能代表南方城市的飲食口味。鹹豐的米粉很奇特,這裡米粉店的分布數量遠沒有湖南那麼密集。我在坡上找到一家叫紅億的米粉店,點一碗牛肉粉。老闆沒有問扁粉還是圓粉,端出來後,發現是一種淡黃色的非常寬大的粉,老闆謝豔說這是鹹豐特色,用米漿混合黃豆做出來的粉。碼子偏酸辣,粉也非常爽口。聽說我從長沙來,謝豔特意向我介紹了另一種美食叫土家茶油湯,就是一種把茶葉和花生米、玉米泡混合煮在一起的食物,茶香濃厚還可以飽腹。
△已經廢棄的鹹豐電影院。
皇城廣場是鹹豐縣城的公共活動中心,也是一個美食集中地。燒烤的香氣彌漫在廣場之上。廣場是整座縣城現代氣息最濃厚的地方,雖然這種氣息裡依然混雜着傳統生活的味道。
縣城裡的“晴耕雨讀”
在鹹豐縣城的第二天,我對這座縣城已經有點茫然了。
穿行在密集的水泥建築堆裡,有些不知所措。偶然間看到路邊兩座民房間有一條石階,似乎是向上通往一個山坡,于是就走了進去。果然,眼前立刻就空闊起來。
這裡是一個小山谷。三面是蔥郁的山坡,中間是豐美的菜地和果園。如果不是偶然走進來,很難發現這個已經被民房淹沒的空間。山谷中有老妪挑水澆菜,她自稱是鹹豐鄉下的,跟着女兒來到這裡,耐不住寂寞,于是就找了塊菜地耕作。
山谷中種了玉米、黃瓜、草莓,以及各種其他蔬菜。山谷盡頭是個坡地。爬到半坡時,發現一棟土磚青瓦的老房子。樸素的民房永遠都是如此耐看,它與山谷渾然一體。
房前有剛洗過的菜,主人應該在家。他應該是一位樸實的老農吧?扣門,喊人,出來的卻是一位秀氣的短發姑娘。她見到我顯然有些驚訝。随後便很熱情地招呼我坐下,給我沏茶。聊了一下,才知道她是荊州那邊的一位小學老師,叫吳金璘,最近休假在家。吳老師說話非常溫和,有點像我在湖南認識的一位鹹豐朋友。
父母的日常生活是種菜做飯,她則更喜歡看書。今年雨水偏多,在雨天的田園屋舍中閱讀,這樣的安适生活在縣城中也是一份難得的惬意。
我們聊天的時候,她的父母忙完了農活回來了。她的父親吳秀高說這裡是大壩村的一個村民小組,他們在皇都廣場那邊有一棟房子,但大家都不喜歡那邊嘈雜的環境,于是又搬回老房子裡居住。
吳老師帶我去旁邊山上,我們沿着極為崎岖的道路穿行在山坡中,幾次險些滑倒。山頂地勢平坦,站在山頂,可俯瞰整座縣城。這樣的視角,遠比穿行在混亂的街區裡要美。對面的山坡上有觀景亭,叫望城樓,據說晚上亮燈時非常好看。
臨近中午時分,吳老師的母親為我煮了一碗面條,裡面放了三個雞蛋和一些自摘的青菜。還加了山胡椒油,極為清新可口。吃飯時環顧室内,發現他們家的擺設還是舊時陳設,昏暗的室内,彌漫着陳舊的氣息,這氣息卻讓人倍感舒适安定。
離開鹹豐時,竟有些不舍。這裡的山水極美,城市雖然普通,然而人們的親切讓人瞬間忘記了這些。
鹹豐
兩元錢從湖南坐公交到湖北
鹹豐坐城際到龍山,隻需20多分鐘。中間經過來鳳,卻并不停。龍山火車站與縣城相隔十幾公裡,和鹹豐類似,龍山北站也在縣城之外。這種設計,有利于縣城未來的規劃擴展,但卻也造成了諸多現實的煩惱。
龍山并不在酉水邊,它所倚靠的河流是果利河。一條外地人根本不知道的河流。
果利河在城裡彎彎曲曲繞了幾圈後,流向了酉水河。龍山的城市邊緣,就在酉水河邊。一河之隔,是湖北來鳳。與龍山這邊尚待開發的酉水河岸相比,對岸的來鳳看起來充滿了現代氣息。能看出,兩座城市的發展重心并不相同。酉水河對岸,是來鳳的城區,而這邊,則是龍山的郊野。
沿着河邊的官渡口村行走,村中多是民房,卻也整齊幹淨。對面則是來鳳縣成片的高層建築。穿過村子之後,兩岸風景開始趨向統一。湘鄂情大橋的兩端,龍山與來鳳,皆是高樓密集的新區。龍山與來鳳,各自都有很多與“湘鄂”有關的地名,同屬于一河兩岸的兩座城,感情濃厚。附近一位村民告訴我們,因為離來鳳縣城更近的緣故,他平日裡多是過橋去來鳳縣買菜逛街。他的妻子也是來鳳人。彼此之間,完全沒有在兩省的感覺。
酉水河橋上有公交車通行,這是奇妙的湘鄂省際公交線路。隻需兩元錢,便可以從湖南坐到湖北。
龍山
龍山到處都可以看到長沙的痕迹
△龍山縣的“長沙大橋”。
這裡似乎與省城長沙有着某種奇妙的聯系。我所住的賓館,位于龍山重要的大道長沙路上。長沙路跨過果利河的橋,被命名為長沙大橋。
通往縣城另一座大橋湘鄂情大橋的道路有一段被稱作嶽麓大道。附近有小區叫嶽麓新村。就連縣城裡唯一的大型古建南嶽宮,石碑上都寫着:南嶽宮,又稱長沙會館。長沙會館這種叫法我是第一次聽說。
△南嶽宮,龍山縣城裡少有的古迹。組圖/記者常立軍
打聽過後才知道,龍山的确與長沙有着特殊的關系。自1994年起,長沙連續27年對口支援龍山縣。而那座南嶽宮,也的确與長沙有關。據清代《龍山縣志》記載:南嶽宮由長沙府人捐資修建。現南嶽宮磚牆上印有“清嘉慶五年”和“長府”字樣。建國後,南嶽宮曾被設為糧店和煙廠倉庫。現在龍山縣文物局的文物保護股就設在這裡。長沙援建龍山,有着悠久的曆史傳統。
說起長沙,龍山人的語氣中多是感激之情。如今,龍山與長沙間又通了鐵路,龍山人便可坐上城際鐵路,去向往已久的省城看看。
龍山人喜歡養花
龍山最讓人喜歡的是它的山區生活氣息。
這裡幾乎到處都是菜市場,沒有菜市場也可以挑着擔子在路邊擺個小攤。縣城并不因此顯得混亂,反而擁有了更多的山野氣息。
就菜市場而言,湖南很少有比湘西的菜市場更為美好的存在。菜市場裡所賣的,多是自産果蔬,以及山野貨品。在朝陽路菜市場,有人在賣山胡椒、地木耳、粽葉、粽繩、香椿芽、酸菜頭……大多是城市裡難得一見的山珍野味。即便是日常的蔬菜,如黃瓜、番茄之類,也明顯看得出是自家栽種,也許外觀并不好看,大小也不一緻,口味卻比那些工廠化生産的蔬菜好了太多。賣菜的多是老年人,他們多來自縣城附近的鄉下。鄉裡鄉親,一同約起,背上背簍進城賣菜,是他們日常的充實生活。
在湘西買菜賣菜,并不完全是一種生意,更多的是一種社交生活。賣菜的老人們彼此聊着家常,有人買菜時便與買菜人聊天。他們會問起你的生活,你可以向他們講述你去過的種種地方。沒有人會嫌你啰嗦,仿佛生活的意義就在這些事情之中。
龍山人喜歡養花,賣花的人大多在路邊擺攤,和賣菜攤位混為一體。
在朝陽路路邊,一個北方人在擺攤賣茉莉花,十五元兩棵,一群人圍在那裡挑挑揀揀。還有人拖着小拖車在販賣自己種的蘭花。龍山的民房雖然有點狹窄,但花是必不可少的植物。這裡溫度比東部要低,薔薇還在牆上盛開。更多的人選擇了種菜,在這裡可以見到平時少見的一些品種,譬如魔芋。這種巨大的植物,開花時會散發出奇異的臭味,但果實可以制作很多人喜歡的魔芋豆腐。
萬物皆可“背”,萬物皆可“天婦羅”
湘西背簍是這裡逛街的标配。背菜、背孩子、背紙箱、背小家具、背家電,背大堆的紙箱......似乎萬物皆可背負。背簍是個好東西,它可以裝進大量的山貨,同時還可以騰出手來做事。在山區難行的道路上,空出手來的意義顯然很大。
各種樣式的花式背簍,是龍山的一道風景。背背簍的多是中老年人,雖老卻更顯頑強。他們吃苦耐勞,性格倔強,待人熱情卻不失尊嚴。要說龍山和幾十公裡外的鹹豐人氣質有什麼不同。我的感覺是他們同樣熱情,但龍山人更具個性,他們的熱情中,帶着一種孤傲的自信。相比之下,鹹豐人似乎要溫和許多。
如果把天婦羅這種都市白領們熱衷的食品理解為油炸裹面糊制品的話,那麼龍山縣城裡到處都有天婦羅。
龍山的炸貨出奇好吃。這裡似乎什麼都能油炸。土豆絲、韭菜、茄子、紅薯、馓子、火腿腸、糍粑......價格也非常實惠,通常一樣隻需一兩元錢。這裡居然沒有看到盜版的長沙臭豆腐,這裡的臭豆腐口味獨特,酥軟香脆還附送酸菜,一點都不遜于長沙。
湘西的飲食是重口味的,與這方濃烈的山水渾然一體。
撰文/潇湘晨報記者常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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