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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顧言,若你敢娶那女人入門,我們便恩斷義絕。”桑之摔碎了上好的青玉瓷盞冷然道。
“你腹中還有我的骨肉,如何恩斷義絕?”顧言也是滿身戾氣。“你懷孕期間,總要有個人來侍奉我。”
“如今承認這是你的骨肉了?我拼盡力氣給你生孩子,你卻和其他人鸾鳳和鳴,顧言,你告訴我,這是何道理?”桑之震驚之後便是憤怒,她從沒想過,有一天顧言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便不說我,你看看朝中其他大臣,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他如今隻覺得葉桑之不可理喻。
“你當初娶我之時便該知道我容不下其他人,若是如此,我官至太宰,是不是也可以三夫四奴?”桑之開口譏諷,毫不想讓。
“你!”顧言揚起手,看着桑之氣得滿面通紅的臉,又見她腰側佩着陛下親賜的太宰印,不由強壓下心中的怒氣,重重地放下了手。
“傳宗接代本就是你身為妻子的本分!”顧言的母親董氏實在看不得兒子受這般屈辱,開口道:“若是後宅子嗣不旺,言兒可依據七出休了你。”
“你家有帝位需繼承嗎?”桑之反口相問。
“放肆,這是大逆不道之言,你身為太宰,如何說得?”顧言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人才壓低聲音訓斥道。
“既沒有,”桑之并不理他,“何必一定要子嗣興旺?少生優生懂嗎?十個荒唐子弟比不得一個棟梁之材,要那麼多用來敗家嗎?”
“你!”母子兩人同時語梗。
“再說,這是我與顧言的事,不需他人插手。”桑之一甩袖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荒唐,我母親是你婆母,怎就成了他人?”顧言橫在董氏身前道。
“這裡的女主人是我,她若拿我當半個女兒,我自然孝敬她,否則,我也定會以牙還牙。”桑之不等母子兩人開口,對衆下人道:“請老夫人回去。”
“好大的氣派啊,”顧言冷笑,“但估計你還不知,我已禀明陛下,你身懷六甲,不宜繼續為官,早替你遞交了辭呈,如今你隻是我顧言的嫡妻,再不是什麼太宰。來人,請夫人回去,無事便不要出來了。”顧言嘴角帶着些許得意的笑。
桑之怔然,随即反應過來,“顧言,你軟禁我?”
“讓你安心養胎罷了。”他擺擺手,随即又下人拖着桑之下去了。
“顧言,你好的很,當真好的很。”桑之笑的蒼涼,由着衆人将她往回拖。
2
朝堂上風谲雲詭,桑之都可以得心應手,可是夫妻間恩愛之道,她卻手忙腳亂,一由顧言懷疑她至此。
可是最初,他們明明不是這樣的啊。
葉桑之與顧言是指腹為婚的姻緣,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已被設定好的前提。
她不鬧,也不反抗,不是因為婚期定在一年後,也不是因為顧言太優秀,事實上她都沒有見過這個要嫁的未婚夫,隻是因為,她覺得這事兒跟她沒關系,顧言要娶的是葉桑之,不是她這個莫名其妙被強迫過來橫插一腳的外人,一年的時間,夠她想盡辦法回去。
所以她每日在街上遊蕩,想多得到點有用的信息,好在葉家不是嚴守等級規矩的腐儒,她倒也樂得自在。
那日,桑之帶着丫頭杏兒在茶館聽書,說書人講的是當今皇帝如何帶領七大國公鏟除太宰辰砂的故事,一張巧嘴舌燦蓮花,末了,将案木一拍道:“從來英雄造就曆史,曆史成就英雄,回顧我浮陸千年,莫不如是。”
桑之撇了撇嘴,跟杏兒道:“胡說八道,什麼英雄造就曆史,曆史從來都是人民群衆創造的,就知道鼓吹陛下,陛下手中要是無兵無将,别說曆史,連把刀都造不出來,這江山,不還是兵将替他打下來的。”
桑之越說越起勁,絲毫沒注意到隔壁桌的幾個男人已經白了臉。
杏兒雖是不懂,但也知她說的不是什麼好話,便悄悄扯了扯桑之的袖子。她還沒住嘴,就聽見有人怒斥道:“從未聽過此種言論,簡直荒謬!”
桑之回頭,見是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大約是被氣到了,胡子抖個不停。
桑之奇道:“你既沒聽過,又怎知它荒謬?”
“你!”老先生一時竟答不上話來。
“敢問小姐,按照你的說法,陛下在平叛中是否無功?”說話的是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男人,一身深紫常服,身形欣長,眉深如墨,星眼明亮,他一開口,身旁的數人都低下頭去。桑之心下了然,想必這是位大官了。
“自然不是,陛下功勞大着呢,他率人平叛,安邦定國,這些都是他的功勞,小女子隻是想說,陛下雖然功勞卓著,但是起到主要作用的還是百姓,如果沒有百姓,誰來抛頭顱,灑熱血?”桑之滿肚子的道理,甚是伶俐。
“顧言,你覺得呢?”那男人開口問。
“這話雖聞所未聞,但聽來也實有道理。”有人應道。
桑之忙凝神去看,隻見答話那人眉目清淡,舉止可親,沖她淡淡一笑,甚是溫柔,不由得就讓桑之增加了幾分好感。
“敢問姑娘芳名?”那男人問道。
“葉桑之。”她坦然答道。
顧言聞聲,看了她一眼,她便沖人悄悄眨了眨眼。
“桑之姑娘學識豐富,為人也有趣,以後若有機會,定要好好傾談一番。”男人起身,輕輕作了個揖,其餘人也忙跟着作揖。
桑之也像模像樣還了個禮,朝他狡黠地笑道:“哪裡哪裡,公子謬贊了。”
3
沒過幾日,顧言便帶着禮上了門,葉父特意留給他們獨處的時間。“哈哈哈哈,又見面了。”桑之打着哈哈。
兩人第二次見面,稍顯尴尬,良久,顧言開口詢問,“不如我帶你出去轉轉?”
桑之用力點頭,她最近往外跑的太勤,葉父已經不許她外出了。
“那日聽桑之姑娘一番話,受益良多,姑娘還有什麼新鮮想法,可否與我說說?”兩人在路上邊走邊談。
桑之轉頭問道,“你不覺得我說的話荒謬?”
“怎會,姑娘願意說,在下就願意聽。”顧言一派真誠。
桑之咬着糖葫蘆含糊不清道:“那就多了。”
說罷她随手指着私塾裡念書的孩子道:“比如這個就很不合理,窮人家孩子寒窗苦讀十幾載,卻不得為國效力,世家子弟就算纨绔不堪,也有入朝為官的機會,你說,這是什麼道理?”
顧言愣了,世家與皇家相互扶持,這是浮陸數百年的規矩,他還真沒想過,還未來得及回答,桑之就又開口了,“說白了,這就是歧視,覺得百姓之子不如世家,好吧,我承認,在一定程度上确實如此,但這絕不是絕對,還有很多寒門子弟遠勝世家子弟。”
兩人在酒樓裡促膝長談了将近三個時辰,桑之往往語出驚人,但細想也有她自己的道理,顧言雖有不解,但也總願意給予肯定,最後回葉府的時候,桑之都不由得偷偷念叨,“這葉桑之的未婚夫,還不錯嘛。”
東郡大旱三個月,百姓顆粒無收,糧商趁機哄擡市價,官商勾結,更可氣的是,陛下撥下的赈災糧竟被山賊洗劫一空,派人去查又一無所獲,不由龍顔震怒。
桑之進茶館的時候就看到之前顧言獨自在原來的位置上坐着,晃着手中的酒盞,桑之拍了拍他,道:“好久不見呀,你怎麼了?愁眉苦臉的?”
顧言搖了搖頭,給她倒了盞酒,“東郡大旱,赈災糧遭搶,朝中又沒有多餘的糧食赈災,滿朝文武已是無計可施了。”
“嘿,原來是這!”桑之端起酒一飲而盡道:“看來陛下的官員該大換血了,煩惱無用,不如我給你支個招兒。”
見顧言一臉猶疑,桑之急了:“信不信你先聽聽再說。現在主要的任務是赈災,那就先從糧食下手,陛下派大批軍隊護送糧食,卻被小山賊搶了,這擺明了有問題,就拿當地官員和護送糧食的人下手,用全族性命去威脅,他們自然要交出昧下的糧食,同時派人去糧食哄搶最厲害的地方查,畢竟搶了總不可能自己堆着吧,肯定要拿出來賣的,順藤摸瓜,看看那些人參與進來了,就給他們施重壓,逼着他們傾家蕩産交糧食。
“陛下嘛,可以适當昏庸點,不要怕寒了衆官員的心,但是一定要拿到十足的證據,等赈災一結束,立刻辦了他們,絕不會留下昏庸的罵名了。”
顧言聽完愣是愣了幾秒,道:“桑之姑娘,你這過河拆橋用的很是不錯,”
“關鍵是拆了還讓你叫不出冤。”桑之狡黠的笑了笑。
“不錯不錯,”顧言露出了贊賞的笑,悄悄轉身看了看身後星眼明亮的男人。
4
次日朝堂之上,顧言當着滿朝文武将此計細細道來,百官撫掌而贊,陛下裝模作樣的要給顧言封賞,顧言也裝模作樣跪下道出此計并非他所想,乃是一女子所為,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最後陛下力排衆壓,把桑之召到了朝堂上,之前那日在茶館與她談論皇帝功過的人昂首坐在皇位上,桑之不明就裡,隻好呆愣地承認了所有。
“一派胡言,你一個女子,哪裡想的來這些?”桑之側身一看,正是當日在茶館斥她荒謬的老頭子,不由得一口氣浮上來道:“女子如何,少瞧不起人,别說此計,我還有許多辦法呢。”
那老頭子是最古闆迂腐的劉禦史,他冷哼一聲道:“老夫就不信你還能說出什麼來。若不能,便是欺君。”
“自然是能的。”她牙尖嘴利地回了一句,學着顧言向陛下作揖道:“陛下,貪官向來防民如洪水猛獸,既如此,不如設監察,予民權,凡有貪官者即可被扭送至監察,由三司調查。還有,各區災害情況不一,應将災民分為三六九等,按受災輕重劃分赈災急緩,此外,近些年浮陸災難頻發,臣建議陛下建立常平倉,一應不時之需......”
話還沒說完,皇帝嘴角的微笑已漸漸轉為震驚。
“妙,實在妙。”桑之身後有人走出,撫掌贊道,“陛下贖罪,臣實在忍不住,如此聰慧的女子,不為陛下所用,實在太可惜了。”
“顧尚書,你是糊塗了不成,女子怎可為官?況且這小小女子,還不知是那戶人家養出來的,如此不知禮數。”劉禦史青筋暴起,百官也是竊竊私語。
“我朝早有女帝,為何不可有女官,關于家世,葉姑娘是前禦禮葉連之孫,最是知禮。”顧言一拱手,朝劉禦史道。
皇帝在上撫了撫胡子道:“朕也覺得,如此聰慧的女子,該為朕所用,既是世家子弟,便封太宰,如何?”
這最後一句,是看着桑之問的,桑之瞬間就愣在了原地,滿腦子都是我的人生要開挂了的震驚與喜悅,直到顧言輕輕碰了碰她,她才緩過神來,隻見顧言沖她微微一笑道:“有我在,不必害怕。”
桑之心裡一暖,點點頭,就是這句支持,讓桑之突然覺得,嫁給顧言,或許也是件不錯的事。從前桑之便是叱咤職場的女強人,身後也從沒有人,但其實兩個人這樣相互扶持的感覺好像也不錯,至少累的時候還能想起有人在支持自己。
她當機立斷跪下道:“臣謝陛下賜官。”
悄悄擡起頭,隻見陛下故意學她當日,朝她狡黠地笑。
半晌,才又下旨意道:“既如此,這一應事務就交給愛卿與顧尚書去辦吧。”
5
雖言之鑿鑿,但桑之畢竟第一次做官,很多事手忙腳亂,她又極要強,不肯示弱于人,陛下雖封她太宰,但據她所知,謀逆的辰砂,是太宰,作為牆頭草最後被連根拔起的貴妃之父,也是太宰,太宰的權利,恐怕早就被皇帝架空了。
災情嚴重,常平倉一時難以落實,桑之便先下手在東郡沿線設置監察,果不其然,揪出幾個貪官後,哄擡的糧價立刻降下去不少,各級官員一時間人人自危,隻能盡力救災,以求平安。
顧言雖盡力幫她,但桑之仍忙的腳不沾地。災情稍緩,她便立刻松了一口氣,緊接着病倒了。
燒的迷迷糊糊,雖看不清人,但也隐隐約約聽到顧言的聲音,聽見他詢問大夫,感覺到他照顧自己,還時常在她耳邊道,災情好轉,要她安心,桑之也就慢慢真的安了心,沉沉睡了許多時日。
睡醒後隻覺得筋疲力盡,但沉滞感一掃而空,顧言倚在她床邊還在睡着,她看着他眼下一片青色,便知他在這裡衣不解帶照顧了多久,心裡瞬間暖盈盈,濕漉漉的,不知怎麼就想伸手撫平他緊蹙的眉,還未動,便驚醒了他。
見桑之醒來,顧言喜道:“感覺如何,想不想喝水?或者喝些粥?”
桑之點了點頭,他就急忙忙地向廚房跑去了。
一年時光悠悠而過,桑之在朝堂上越發暢意,與顧言的感情也愈加深厚,怎麼也舍不得離開這裡,回到那個自己孤零零一人的世界了。
陛下得空将她召進宮裡,細細打量一番道:“瘦了,可是辛苦?”
桑之點頭,笑的狡黠,“陛下可要賞我?”
“想要什麼?”陛下也跟着她一起笑。見她在那頗是猶豫,忍不住道:“桑之有時,與朕的皇後很像。”
桑之一個激靈,立刻跪下道:“請陛下賜婚,臣與顧尚書是指腹為婚的姻緣。”
這樣的話,拒絕之意已十分明顯了。
皇帝笑着踱步過來,扶起她道:“但朕心裡,從來隻有皇後一個。”
桑之愣了愣,笑道“陛下戲弄臣。”
大約因這份相似,陛下對她甚是寵溺,又總是支持她,她也敬陛下如父如兄。
6
自成親以來,顧言可謂春風意滿,桑之愈發得到陛下賞識,他這個夫主也平步青雲,顧言十分驕傲,他的夫人,就該是這般優秀,遠勝那些庸庸碌碌,長于後宅的婦人。
一日約了三五個好友在酒樓聽戲,人還未到齊,就聽見隔壁桌議論紛紛,“話說咱們如今這位太宰,可真是女中豪傑啊,你看她上任以來,樁樁件件,不都是為咱老百姓。”
一個人接話道:“是啊,人家還旺夫呢,你看她夫主,兩年就從尚書升到了丞相。”
“你們懂什麼,”一漢子大大咧咧道,“沒見陛下時常召這女太宰入宮,說不定兩人之間早有點什麼了,恐怕咱們丞相大人頭上的綠帽子都不知多少了。”
“沒有證據的話少亂說,”一人不忿道。
“誰沒有證據,陛下不是常說,太宰像咱們之前那位皇後嘛。”
“陛下那是說太宰與皇後娘娘都善謀略,能定國。”
“誰知道呢,反正我瞧着,他們就是不清白,一個女人家,整日抛頭露面......”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人一拳打在了地上,顧言踩在那人身上一拳又一拳,惡狠狠道:“當今聖上,朝廷命官,豈由你這等刁民侮辱?”
幾個好友到場的時候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看見顧言将那人打的口鼻冒血,慌忙去拉,他一甩袖子,走了,留下衆人面面相觑。
回府的時候下人禀道,夫人被召進宮了。董氏在旁不免抱怨了幾句:“成親兩年,一子半女也沒有,天天不顧家,滿朝文武,怎麼陛下就非她不可呢?”
顧言十分清楚桑之的能力,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酒樓裡的那些渾話,有些事,一旦落下了影兒,就再難根除了。
回府後,顧言着急忙慌地迎上來道:“怎麼樣,陛下可有對你做什麼?”
這話問的奇怪,桑之不由得愣了,擦了擦紅着的眼眶,轉頭看向别處低聲道:“沒什麼。”
落在顧言的眼中便是受盡了委屈卻不敢聲張的模樣,一瞬間失魂落魄,整個人都沒了神采,喃喃道:“沒什麼就好,沒什麼就好。”
堂下有人等着議事,桑之隻好整了整儀容,出去了。
等了許久,都不見桑之回來,顧言剛想出去找,就見有小丫頭慌慌忙忙趕來,道:“大人,夫人有請。”
由丫頭領着,到了府裡最偏僻的冷風齋,隻見孤零零的一間房子,四周都被厚厚的被子圍起來,走進去後桌子上放了許多瓜果點心,酒水佳肴,還放了兩個短短的木棒,一頭橢圓一頭細。
桑之揮了揮手,丫頭便關上門,退下去了。顧言走過去坐下道:“做什麼?”
桑之把木棒遞給他一個道:“唱歌。”
顧言皺眉,很是不解。
“從前在我老家那邊,人們不開心了就去唱歌,邊喝酒便唱,扯破了嗓子唱,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悶悶不樂,但我希望你能發洩出來。”
說完她就自己斟了滿滿一大碗,一飲而盡,開始嘶吼起來。
酒過三巡,空了好幾壇,顧言早就開始犯迷糊,而桑之隻覺得撐。
古人的蒸餾技術太不到家,她這種職場上闖出來的女強人,酒量隻會好的可怕。
見夜已深,她隻好拉起顧言往回走,誰知還沒碰到他,顧言就猛地側身躲過去,惡狠狠道:“别碰我。”
桑之愣了愣,隻當他喝醉了,便哄道:“顧言,乖,我們該去休息了。”
說罷又伸手去拉,誰知顧言又一次躲了過去,道:“别碰我,髒。”
桑之頓時如一頭冷水被人從頭潑到底,她立刻想起了京中那些流傳許久的謠言。她竟不知,原來那些話,顧言上了心。
7
百裡休養生息不過二十年,期間災害頻發,流民強盜作亂,官員又大多是國之蠹蟲,如此虛耗,國庫竟日漸空虛,皇帝将幾位素來頗有才幹的大臣召進宮詳談,而顧言因為寒氣入侵,未能奉召。
上次他醉酒說的那些話,傷了桑之的心,從前如今,她都事業心極重,感情緣分單薄的很,但顧言始終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依賴的人,他這樣懷疑桑之,桑之怎麼可能不氣,索性由他凍了一夜。
殿前,桑之振振有詞,“國庫空虛,官員貪污有大責,臣以為,選官之道,選賢選能,而不是拘泥于世家。”
沒有劉禦史,自然沒有人與她針鋒相對,但在場的官員唯唯諾諾,既不反駁,也不認同,桑之突然有點想念顧言,若是他在,應該會支持自己的吧。
見此情景,皇帝捏了捏眉心,“此事暫且不論,關于充實國庫,各位愛卿有何法子?”
又是一陣唯唯諾諾,皇帝幾乎黑了臉。
“陛下,”桑之應聲而出,“臣以為可采用等級稅制。”
“何為等級稅制?”皇帝頗有興趣。
“就是根據百姓收入将納稅多少劃分等級,收入少的交百之三成,中間的交百之五成,依次劃分,既能夠避免百姓交不上稅款,又能夠充實國庫。”桑之偷偷是道。
“陛下,不可。”衆官齊聲道。
“為何不可?朕知道了,是因為世家之中掌握着巨額财富,此舉有損你們的利益吧?”皇帝将奏折狠狠摔在案上,“如今國庫空虛,百姓食不果腹,都是因為你們這幫隻顧自己的庸官,吃朕的,喝朕的,貪朕的,如今要你們交錢,個個攔着朕,等哪一天朕被你們拖垮了,你們好去投靠新皇帝是不是?”
“陛下息怒。”衆人齊齊跪下。
皇帝從案後走出,揉了揉桑之的頭發道:“就按桑之說的去辦吧。”
具體如何實施還需詳細探讨,桑之與衆人連續幾夜,便宿在了宮裡。
回府的時候管家看到她十分慌張,迎上來道:“夫人回來了。大人不在府中,還請夫人......”
話音還未落就聽見府裡傳來了呼救的聲音,聲竭力嘶,十分凄慘,竟是從她卧房内傳來的。
桑之一腳踹開了房門,就看見顧言正在撕扯一個女孩的衣服,那女孩見她回來,立馬沖過來躲在她身後道:“姐姐救命。”
桑之滿心疑惑,回頭看了一眼,女孩身上的衣服已經破了五六分,躲在她身後瑟瑟發抖,忍着眼淚惡狠狠道:“臭流氓,不要臉。”
桑之立刻脫了衣服披到她身上,眼眶一熱,大滴大滴眼淚湧出來。
顧言看此情景,甚是驚詫,以為是桑之故意羞辱他,拉起桑之擡手就給了她一巴掌,“你做什麼,她本就是地方官員獻上來的。”
桑之被這一巴掌打懵了,暈頭轉向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女孩立馬去扶她,她握緊了對方的手,問顧言:“為什麼?”
“你還有臉問為什麼?你在宮中留夜了三天,是不是不把我這個夫主當回事?真當你與陛下的那點子苟且我不知道嗎?若是覺得我配不起你,大可進皇宮裡做皇妃啊,何苦在我這裡委屈求全?”顧言像是被人點起了怒火,一大串話就這麼不受控制地跑了出來。
“顧言你胡說什麼?聖上已過不惑,可為父為兄,怎可為夫?是了,我忘了,你們這裡,男人多得是年輕美貌姬妾。”桑之越說笑容越發冷下去。
“是,你也知道男人三房四妾,所以我納一個也不過分。”說着就伸手去拉那女孩。
那女孩這次沒躲,從身後出來狠狠給了顧言一巴掌,“真他媽夠了,連我這個路人都看不下去了,什麼三妻四妾,娶那麼多不怕得病啊。”說罷轉身安慰桑之,“姐姐你别傷心,男人這種大豬蹄子,不值得。”
桑之确實很傷心,但更多的是欣喜。她一把抱住了那女孩道:“我,我很開心,我們,我們是從一個地方過來的。”
那女孩也愣了一下,緊接着兩個人竟然不約而同抱頭痛哭,驚呆了得到顧言命令前來要處死女孩的下人。
8
那女孩叫溫婉,是個銷售冠軍,兩人細細對比了來到這個世界的契機,竟然沒有發現一點相似之處。
相處了月餘,桑之便發現她職業的優勢,口齒伶俐,邏輯能力很強。
恰逢金有意聯盟榣疆對百裡國開戰,榣疆雖然忌憚百裡,卻也有那個意思。百裡國休養生息不過二十年,邊境安定,不欲再起兵戈,在桑之建議下,前往榣疆聯盟。
桑之送了溫婉與議和大臣同去,臨走前囑咐她道:“你我都知這是一個多不公平的時代,我們想活的恣意一些,便隻能靠自己。”
“姐姐,”溫婉淚眼婆娑,“我不會辜負你期望的。”
後來溫婉果不負她托,在衆使官無計可施之時,對榣疆國主以利誘之,闡明利害,成功聯盟。
陛下龍心大悅,立刻将京畿衛兵權給了桑之,但在是否給溫婉許官這件事上,又是好一番唇槍舌戰,最後桑之說服葉父讓溫婉進了葉家族譜,朝廷才允了她做大使官。
陛下為溫婉開府建衙,桑之着實為她高興,便去府上小住了幾日。
那日之後,她與顧言彼此冷了下去,桑之從來沒有處理感情的經驗,想了許多,覺得自己似乎也有錯,不能将這些事處理好,才惹得顧言懷疑,便想着去找溫婉讨些法子。
相比之下,顧言愈發沉悶,流言聽進去了第一句,便會聽進去所有。自從桑之住去溫婉府上,他越發覺得妻不似妻,家不成家,整日留戀花街柳巷,更可笑的是,居然連太宰與大使情非姐妹,更似夫妻這樣的話都傳來出來,也有人道,不過都是陛下的枕邊人,可悲的是,顧言都信了。
桑之回府的第一天,府中上下沉悶異常,連董氏看到她都甩着臉子走開了。
看如今府上的狀況,便知顧言的态度,細想之下,桑之不由得有些心涼,念及溫婉所教的那些法子,猛然不知悲喜。
從溫婉府上回來,桑之告了三日朝會的假,下廚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她從不下廚房,這還是在溫婉府上現學的。又親自采了花,将卧房重新裝飾一番,從晨光熹微等到了夜幕沉沉,也沒等回顧言。
管家在堂下結結巴巴道:“大人,大人可能在百鳳樓。”
桑之眯起的眼睛倏忽變得銳利了起來。
提着劍趕到百鳳樓的時候,顧言正左擁右抱,就着美嬌娘的手喝酒,“我不在府上這幾日,他一直在這裡?”
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感覺到話裡的寒意與難堪。
管家低下了頭,默不作聲。桑之不由得怒火中燒,她想盡辦法彌補兩人之間的關系,他卻在這裡花天酒地,她可以容許兩人意見不合,争吵,鬧别扭,但絕不容許背叛,看顧言在那女人懷中十分享受的姿态,她腦中也隻有當日顧言對她所說的那個字,髒!
桑之拔出劍徑直劈開了顧言身前的案桌,酒水佳肴淋漓撒了一地,他懷裡的女人尖叫着跑了出去,顧言大怒,擡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桑之很快感覺到滿嘴的血腥味,冷冷看着顧言。
這樣銳利的視線盯的顧言極不舒服,吼道:“隻許你朝三暮四,卻不許我來喝花酒?你瞧瞧你如今,哪裡還像個妻子?”
桑之那份想彌補的心意,突然像被澆上了冰水,變得毫無意義,她一言不發,隻覺得可悲,轉身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回到府裡的當夜,心志大受摧殘,高燒不退,震顫不止。
管家慌慌忙忙去請了大夫,竟診出了了喜脈。但桑之心力交瘁,需好好調養,管家又慌慌忙忙去百鳳樓請了顧言回來。
桑之服了藥,稍顯清醒,便聽見窗外顧言的聲音:“孩子尚在腹中,可能驗明血脈?”
我診出喜脈後,相公偷問大夫“孩子在腹中可能驗明血脈”。
隻一句話,将她滿心的歡喜澆滅成燼,她強撐着病體,還未走到門口,就聽見大夫唯唯諾諾答道:“隻能等生下孩子滴血驗親。”
桑之突然打開門噙着一絲冷笑道:“此法并不科學,若血型不一樣,血是不會相融的。”
顧言愣了愣,為掩飾掉尴尬,憤怒道:“你在說什麼?”
“我說,若是心存疑慮,你可以不要這個孩子的。”她單薄的身子站在冷風中,卻依舊挺得筆直。
“夫人累了,攙回去,十月懷胎服侍不便,我明日會接新人回來。”顧言轉身扔下來這麼一句話。
桑之本以為他是氣話,第二日看到府裡張燈結彩才明白,更想不到顧言會借此機會辭了她的官。
9
忙碌這幾年,她确實十分疲累,與顧言昨日一鬧,更是被傷了徹底。忽然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竟然不剩下幾分留戀。
她撫着自己的腹部,雖說不要他,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怎麼可能舍得。隻是孩子,阿娘舍不得你生在這樣不講道理的世界了,不如,阿娘帶你走吧。
被軟禁後,溫婉來看過她幾次,還是搬出了陛下的旨意,她依舊像初見時,淚眼婆娑,“姐姐,我早告訴你不值得,這樣的男人,配不上你,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聽到這裡,她不禁啞然失笑,摸了摸她柔軟的發梢,“我們回去可好?”
溫婉用力點了點頭,“姐姐我不想做官,做官好累,人心複雜。”
桑之整了整手裡的小孩兒衣服,“不想做便辭了吧。”
後來陛下親臨顧府,與她促膝長談了許久。
第二日桑之上朝,百裡國朝政已越發腐朽,世家猖狂,民不聊生。
她一人站在殿上字字懇切道:“帝位傳賢不傳長,選官也應是。寒門子弟,優秀者比比皆是,而國之蠹蟲,卻大多出身于世家,試問這樣的制度,難道不該一變,從來變則通,世家确實對國有功,但若是沒有平民百姓,何來世家?若沒有兵士沖鋒陷陣,沒有底層衙吏任勞任怨,世家之中,怕多的是庸碌無為之輩吧。自古人民造就曆史,在場哪一位敢言,若是沒了百姓,可以享受這潑天富貴?連口米糧都吃不上吧,取之于民卻還之以辱,這就是世家所為,所以,臣提議,選拔寒門子弟為官,一改百年陋習。”
話音未落,朝堂上已是沸反盈天,她轉身看顧言,隻見他赤紅着一雙眸子,而朝堂衆人,莫不如是。這些人出自世家,自然視她為眼中釘。陛下在衆威之下,隻得将她趕出了朝堂。
不過三日,聖旨頒了下來,“太宰葉氏,言行無狀,免去太宰之職。”
須臾,下人來傳話,大使官也被免了職,貶為庶人。
顧言冷笑着帶着衆家丁守在她院前,“夫人心智失常,關進院子裡,不許出來。”
衆家丁還未來得及動作,桑之便拿出一張明晃晃的聖旨,“陛下說了,此事結束,你我便和離,需要我将聖旨念給你聽嗎?”
顧言沒想到她還留了後路,怒極竟失言,隻一遍遍重複着:“你怎敢,你怎敢......”
“有何不敢?”她反唇相譏,“顧言,此生,算我瞎了眼。”
走出顧府,溫婉已等在門口,笑的十分燦爛,“姐姐,陛下給了許多的金銀,夠你我餘生無憂了。”
她笑了笑,“陛下是好人。”
“可我始終不明白,”溫婉皺眉問,“陛下既然知道這選官制度改不了,為何還讓你提出來?”
“如今改不得,不代表若幹年後改不得,陛下需要一個人發聲,他這是為子孫後代留路呢。”想了想,桑之轉口道,“溫婉,謝謝你,讓我看清了顧言。”
溫婉搖頭,“姐姐該謝的是陛下。”猶豫下,還是道:“陛下心裡有你。”
“是啊,該謝陛下,”她永遠記得陛下在她房裡與她促膝長談時所說的話。
“朕試過顧言,這人并不值得你托付終身,為了前程,竟想把你獻給朕,真是誤信流言,被豬油蒙了心。”
但後半句,她沒有回,陛下心裡的那個人從來都是皇後,她永遠記得,陛下在上書房裡對着她懷念皇後時講的故事,惹得她哭紅了一雙杏眼,皇後那樣聰慧的女子,陛下那樣深的感情,都不曾圓滿,她又何必強求呢。
10
離都城越來越遠,有一隊人馬從身後趕來,霎時間重兵将他們圍了個嚴實,為首的正是顧言,他騎在馬上信然道:“本官今日,從前大使官府邸中搜出來許多金銀珠寶,定是這數月所貪,所以本官前來捉拿逃犯。”
“你胡說!”溫婉氣得全身發抖。
衆士兵立刻走上來把她押了起來,桑之一腳揣在其中一個膝蓋處,那士兵立刻跪下。
顧言神色不變,仿佛等的就是這一刻,開口道:“犯人抵抗,立刻就地革殺。”
話音剛落,一士兵就舉着長劍刺了過來,溫婉閃身護在她身前,那劍毫不收勢,頃刻刺入了溫婉的身體。身後有大隊的馬蹄聲響起,有人粗着嗓子道:“陛下駕到!”可是桑之已無暇顧及。
溫婉倚在她懷裡笑的粲然,“姐姐,你莫哭,我終于可以回咱們來的地方了,這不講道理的世界,真真讓人惡心。”她話還沒說完,就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隻是,姐姐,對不起,留你一人。”
桑之已經是撕心裂肺,溫婉于她,是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啊,她卻要看着她在自己懷裡,沒了氣息。
桑之拎起長劍指着已被押在地上的顧言,“我此生被你欺騙,我不恨,隻怪自己愚蠢,可你為何連最後一個親人,都不肯留給我?”
長長的劍掃過,顧言動脈處血流如注,他捂着脖頸,難以置信地閉上了眼睛。桑之身下有熱流湧出,轉身看見滿眼愧疚的皇帝,喃喃道:“陛下......”
漫天黃沙飄過,她亦步亦趨向前走去,身後留下一路血迹,見一樓,有人倚在窗柩上問道:“此生可有恨事?”
桑之點頭,“最恨來了這個世界,卻自始至終,難以入世。”
有女子端來一盞酒道:“飲了吧,願你從不曾來過此世。”
11
言心難述
顧言:
葉家是沒落了的世家,而我顧家,正蒸蒸日上,與他們聯姻,确實不值,母親總在我耳邊念叨。而我,亦是如此想。
直到我在茶館裡遇見了葉桑之,她一番荒謬的言論,竟然入了陛下的青眼,我看着陛下眼中時時閃現的流光,很是詫異。後來,我便常常拜訪葉家,将她那些奇怪言論,轉述給陛下,無論多離經叛道,陛下都會認真思考,然後與我讨論一番。
後來葉桑之拜了官,還官至太宰,雖是我提出,但從來都是陛下的授意,陛下這份未曾明說的心意,我已十分清楚,但好在,葉桑之的一顆芳心,被我牢牢握在手中。即便如此,為了她去得罪陛下,并不值得。
出人意料的是,陛下竟賜了婚,但我漸漸也明白了,陛下不娶她,是不想重蹈先皇後的覆轍,但那不意味着不愛她。我們在朝堂上共事兩年,我才逐漸明白陛下那份欣賞從何而來,她想法新奇,眼光犀利,辦事老辣,連為官多年的我都比不上,最後我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很有魅力,這樣的日子,似乎還不錯。
就在我這樣以為的時候,得到了陛下的召見,他問我,前程和葉桑之,我要哪一個?他終于按捺不住了嗎?而我,當然要前程。
陛下得到了他本該滿意的回答,卻似乎不甚滿意。随後便召了葉桑之進宮,從此後,我便難以忍受,看見她,總會想着她在陛下身下婉轉承歡的樣子,不由得惡心。
惡心到就連她懷孕,我也覺得不是自己的孩子,惡心到一看到陛下在朝堂上搜尋她的目光,就恨不得殺了她,惡心過了,就開始恨自己,恨她,恨這一切。我不好過,其他人也别想好過。
但我沒想到,她竟以得罪世家為代價,企圖從我身邊逃脫,不允許,我決不允許,我甯願她死,也不許她離開。
可是她沒死,死的是我,我本想殺了她,卻死在了她手上,這樣也好,畢竟我這一生,就是被她毀的。(原标題:《折戟樓系列之難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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