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清泉從天目山深處噴湧而出，在綠水青山間蜿蜒流淌，綿延在蘆荻搖曳的葦田、稻浪滾滾的田疇、白牆黛瓦的村莊……

這如詩如畫、意境清幽的場景，好似經過歲月洗禮後褪色斑駁的宋畫長卷，在杭嘉湖平原廣袤的天地間徐徐展開。在我外漂泊的很多年裡，這個畫面一直深深镌刻在腦海深處，揮之不去。

1.

煙波浩渺的太湖水，由四周上百條大小河流共同彙入，其中最重要的莫過于發源天目山脈的東西苕溪。

根據古地理著作《山海經》記述，“浮玉之山，北望具區，……苕水出于其陰，北流至于具區”。這是古籍中最早關于苕溪源委的記載。

苕溪流域，位于天目山脈向杭嘉湖平原的過渡地帶，低矮的丘陵和叢橫的河網，優渥的自然環境讓它早在新石器時代，就孕育了燦爛的人類文明。

苕溪，因沿河各地盛長蘆葦，蘆花飄散時如飛雪缤紛，當地稱蘆花為“苕”而得名。

宋代大文豪蘇東坡《表忠觀碑》有言“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龍飛鳳舞，萃於臨安”。出天目山之南者為東苕，出天目山之北者為西苕。這東、西苕溪兩條河流至湖州城内時，便彙合成一支，稱為霅溪。

東西苕溪和霅溪，都是哺育湖州三百多萬兒女的母親河。

因獨特的地理和氣象條件，天目山是浙江北部的暴雨中心。因此，苕霅雖然流經裡程不長，水量卻極為充盈，為太湖主要的補給水源。

有水的地方自然草木豐茂，萬物競長。因為有了苕霅水源源不斷的滋養，湖州山清水秀、物産豐饒、浪漫迷人。

這淵源流長的苕霅水，不像黃土高原上裹挾泥沙氣勢洶湧的向東奔流的黃河，也不像橫斷山間萬馬奔騰沖刷河岸的瀾滄江，湖州的水充滿了溫情。

這綿綿不絕的苕霅水，彎彎地向前，靜靜地流淌，日夜不息，如歌如夢，使富饒的杭嘉湖平原更為富饒，使詩情畫意的江南文化更具神韻。

一脈活水縱貫數千年，碼頭文化、江南文化、絲綢文化、湖筆文化，伴着波瀾在湖州生生不息。

苕霅之水，彙聚成湖州城市肌體裡綿綿不絕的血脈，溫暖着湖州這座千年古城，也溫暖着每一個生活在湖州的人。

2.

初見霅字時，我并不認識，是後來專門查閱後才敢念出聲來。霅，據《說文》：“霅，雷電貌”；“一日霅，衆言也。”《永樂大典》卷228“湖”字引《元一統志》稱：“霅者，以衆流合集為義，而舊經乃按字書為四水激射之聲。”

流經湖城的苕霅水，曾是曆朝曆代主政官員疏導整治的重點，分成若幹支流，苕、霅河水便流遍全城。因此，湖州也有苕上、霅上、苕霅、霅川的别稱。

唐張志和“願以為浮家泛宅，往來苕霅之間”，唐代張籍有《霅溪西亭晚望》一詩，北宋張先有“天外吳門清霅路”的句子，文壇巨匠茅盾也有“泖溇汪洋，苕霅流長”的詩句。

唐代顔真卿在湖州任内建霅溪館，為曆代文人呤詠之所，時至今日，在湖城衣裳街附近的館驿河頭，仍有遺迹存留下來。

苕溪，由東、西兩苕溪組成，因兩條溪大小相仿，又稱姐妹溪。

東苕溪，又名龍溪、餘不溪，由南、中、北三個支流組成，其中以南苕溪為正源。源出東天目山北部平頂山南麓，山峰海拔1166.8米，南流折東流，與中、北苕溪彙合後，流至餘杭瓶窯稱東苕溪。

東苕溪出瓶窯再往下，左有安溪彙入，至德清乾元，左有湘溪、餘英溪彙入。德清至湖州左有埭溪彙入。

西苕溪，又名龍溪港，因在湖州城區以西，故名。上遊有南溪、西溪兩源，西溪為正源，源于浙江安吉和安徽甯國交界的天目山北側南北龍山之間的天錦堂，山峰海拔1415米，東北流至安吉縣塘浦，彙合南溪後始稱西苕溪。

西苕溪縱貫安吉縣，經梅溪鎮東北流入長興縣，後與東苕溪彙合注入太湖，為浙江省北部重要的通航河流。西苕溪中上遊崇山峻嶺，溪水自山谷間彎流而下，兩旁翠竹青青，源于自然的天籁之音不絕于耳。下遊為河谷平原，地域廣袤，溪水緩慢而悠閑地流淌。

東、西兩苕水系沿着杭嘉湖平原肆意流淌，像一張舒展的荷葉的經脈，天女散花般化作千港萬湖，形成密集的河網湖群，遠處青山相映，眼前碧波蕩漾，一派山水清遠的秀美風光。

3.

與中國的衆多大江大河相比，苕溪和霅溪真的太佛系了，宛若一位置身世外的隐士。許多外地朋友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不過，她秀麗身影，自古以來卻是文人墨客詩畫中“上鏡”。

北宋大文學家蘇東坡對湖州情有獨鐘，先後五次到湖州，還為湖州寫下了至少七十多首詩詞，成為湖州曆史文化的一筆厚重的精神财富。

“閑送苕溪入太湖”。蘇老師詩中将苕溪與太湖相連，将浙江與江蘇相連，将天目山地區與長江流域相連，視野極為開闊。

唐代詩人張志和筆下描繪苕溪的風光是：“西塞山前白鹭飛，桃花流水鳜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宋代詩人梅堯臣的《霅上》則描繪了苕溪兩岸的繁華景象：“共愛霅上風物美，春來清可鑒須眉……”。

編著《苕溪漁隐叢話》、自号“苕溪漁隐”的宋代學者胡仔，更是将詩集以苕溪為名，留下千古佳話。并在其《滿江紅》詞中對 苕溪青睐有家：“泛宅浮家，何處好，苕溪清境……”。

元代書畫家趙孟頫在《題苕溪》詩中則是這樣點贊苕溪的：“自有天地有此溪，泓渟百折淨無泥。我居溪上塵不到，隻疑家在青玻璃”。

清代被時人譽為紅豆詞人的吳绮則在《桃花水·苕溪》詞中對苕溪景象進行了生動的描繪： “一條碧玉繞春城，流出萬家情。漁船過，畫船行，不似在山情……”。

每年深秋時節，苕花飛絮，宛若一場白雪鋪滿苕溪兩岸。兒時的我們，常常用手拗下狼尾巴般的苕花稈，互相揮舞肆意追逐，在漫天飛舞的苕花中度過歡樂的時光。

冬天到來，寒霜一下，苕絮就飄落在苕溪的水中，白花花的灑滿河面，浮浮悠悠地向下漂去。

紅蓼白葦清清溪水，楊柳楓桕壘壘石坎。煙波浩渺的太湖和江南的和風細雨造就了湖州如詩如畫的秀美景色。

薄霧輕霞中的太湖、匠心獨運的樓台亭榭、翩跹遊弋的扁舟漁船，給多少遊子歸人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4.

城中往往多水，生活在都市的人就多了一些自由的呼吸空間，是城市人的幸運。

湖州因悠悠苕霅水的滋潤和涵養，充滿了蔥郁生機和韻動靈氣。據有關資料，湖州河道總長6000多公裡，擁有湖漾468個，通航河道達到1163公裡，河網水面積達536平方公裡。

“溪畔何人初見月，溪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盡， 唯有苕溪流千年。” 苕霅兩岸是湖州生活的縮影，就是這流淌了數千年的苕霅之水，也在默默記錄着湖州這座城市的變遷。

悠悠苕霅水，浸潤了湖城的往事滄桑，更哺育了湖州的英才俊傑——古有陳霸先、孟郊、趙孟頫、淩蒙初；近有吳昌碩、沈尹默、沈家本、錢壯飛、錢三強、屠守谔、趙九章、徐遲……

這一個個閃亮的名字，都是在苕霅這條母親河的滋養下成長起來，他們年少離家，意氣風發，仗劍走天涯，成就了不一樣的人生。

悠悠苕霅水，依依鄉梓情。遠方漂泊的遊子，不論身處何方，不論離家多遠，都不會忘記這一灣碧水清流，它始終在綠水青山間中蜿蜒流淌、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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