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神主”,籠統地講,就是牌位。
現時生活中,民間特别是南方,人比較有錢,有錢人比較多,家廟祠堂相對也多,中古以後的文化傳承相對厚實一些,祭祀活動用“神主”的較多。北方地區的祭祀活動,直接用牌位的較多。從功能上講,“神主”和牌位是一樣的,都是祭祀父母先人祖宗用的,區别是叫法不同。
祖宗信仰和祖宗文化蘊含着中國人的精神情感和家國理想,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特征。在理論設計和系統構建上,祖宗文化與宗法文化相關聯。一個重要的範疇就是“位分”,即一個人在群體組織中所處的位置和待遇。任何一個活着的人,在宗法家庭中都有一個特定的位分,貴賤、尊卑、長幼,一生下來就有一個特定身份,姓名和稱謂就是一個重要标識,比如賈寶玉、寶二爺就大體确定了其在賈府的位分。任何一個死去的人,在祖宗的譜系中也都有一個位分,享受後人的祭祀,進不了祖宗譜系的就是孤魂野鬼。“神主”和牌位就是一個人在列祖列宗譜系中的标識,即有特定位分的先人,作為後人祭祀的一個對象。
“神主”作為特定意義的祭祀手段,是兩宋之後才逐步流行的,之前有“神主”,但不是這個意思。在古法喪禮和祭禮中,與“神主”有淵源關系的是“重”“主”和“銘旌”。我們重點讨論一下“重”和“主”。
《儀禮-士喪禮》有:“重木,刊鑿之。甸人置重于中庭,三分庭,一在南。夏祝鬻馀飯,用二鬲于西牆下。幂用疏布,久之,系用靲,縣于重,幂用葦席,北面,左衽,帶用靲,賀之,結于後。祝取銘置于重。”基本意思為,做好重,鑿上眼。甸人将重置放于中庭南側三分之一處。夏祝在西牆下用二鬲将飯屍餘米煮成粥。用粗布塞住鬲口,用竹蔑系上鬲,将其懸挂于重上;又用葦席蓋住重,自北而南,其右端在上而向西,直至将重完全蓋住,用竹蔑系好。周祝取銘插挂于重上。鄭玄注曰:“木也,懸物焉曰重。士重木長三尺。”
北宋司馬光說:“古者鑿木為重,以主其神。今令式亦有之,然士民之家未嘗識也。故用束帛依神,謂之魂帛,亦古禮之遺意也。世俗皆畫影置於魂帛之後。男子生時有畫像,用之猶無所謂。至於婦人,生時深居閨門,出則乘辎軿,擁蔽其面,既死,豈可使畫工直入深室,揭掩靣之帛,執筆訾相,畫其容貎?此殊為非禮。又世俗或用冠帽衣履裝飾如人狀,此尤鄙俚不可從也。”按司馬光的解釋,魂帛和神主都與古法的“重”有關,但并沒有解釋“重”是什麼。
從《儀禮-士喪禮》的記載和後世鄭玄、賈公彥的注疏情況來看,“重”是個什麼形狀的東西,仍不清楚,隻知道是木頭做的,《禮記》中也沒有關于“重”的具體解釋。因為“重”懸挂銘旌,銘旌長三尺,所以鄭玄說“士重木長三尺”,其實是自己的發揮解釋。我們猜想,“重”可能是用木頭鑿成人狀,挂起來标識逝者的靈魂,理由如下:(1)“重”上挂飯食,并用葦席蓋住,顯然是針對逝者的;(2)“重”上挂銘旌,銘旌上書寫逝者名姓,顯然也與逝者相關;(3)後世的魂帛上是畫人像的,如果魂帛是從“重”傳承而來,“重”也極有可能與人的形狀有關。後世神主作為逝者的靈位或牌位,也極有可能都是“鑿木為重”的傳承結果。
“主”古已有之。《春秋谷梁傳--文公二年》:“丁醜作僖公主”。範甯集解“為僖公作主也。主蓋神之所憑依,其狀正方,穿中央達四方,天子長尺二寸,諸侯長一尺”。《禮記--坊記》引孔子說:“宋廟之主也,示民有事也,修宗廟,敬祀事,教民追孝也。”按《儀禮》等古法要求,人死即葬,回家設祭叫虞,“虞祭”時立“主”,年祭後,請“主”入宗廟。
我們大體歸結一下“神主”的來源。宋以前,“神主” 叫“重”“主”,宋以後才有祭祀意義上的“神主”。
《金瓶梅》是明代中期作品,其第六十二回有:“回個神主了,過五七燒了罷”,第六十五回有點“神主”的詳細描寫,“巳時祭告後土,方隅後,才下葬掩土。西門慶易服,備一對尺頭,禮請帥府周守備點主。”
《紅樓夢》是清代初期作品,其第五十三回寫道:“當下已是臘月,離年日近,賈珍那邊開了宗祠,着人打掃,收拾供器,請神主。”以便除夕那天祭奠祖宗。宋以前的文學作品和文史資料,“神主”都沒有這個意思。
明清時期,“神主”被列為喪事活動的重要程序,包括做主、點主、立主等。首先要制作神主,作為喪事活動中逝者的标識,但“主”字留一點不寫;然後逝者下葬後,請有地位有名望的人點主;最後回靈後,安靈立主。
現時生活中,有家廟或祠堂的,可以立神主,放入家廟或祠堂;沒有家廟或祠堂的,也可以立神主,放在家庭特定的地方。
北宋時制作“神主”十分講究。程子曰:“作主用栗,趺方四寸,厚寸二分,鑿之洞底,以受主身。身高尺二寸,博三寸,厚寸二分,剡上五分為圓首,寸之下勒前為颔而判之,四分居前,八分居後颔下。陷中長六寸,廣一寸,深四分。合之,植於趺下,齊竅,其旁以通,中圓徑四分,居三寸六分之下,下距趺面七寸二分。以粉塗其前面。” 司馬光曰:“府君夫人共為一椟”。朱熹說:“古者虞主用桑,将練而後易之以栗,今於此便作栗主,以從簡便,或無栗止用木之堅者,椟用黒漆且容一主,夫婦俱入祠堂乃如司馬氏之制。”
世事幾千年,古今不同天。我們呼籲尊重古法關于祖宗文化的要求和精神,我們呼籲要以《儀禮》《禮記》《周禮》《朱子家禮》等禮儀文本作為各種禮儀操作的規範标準,我們呼籲從古典文藝作品中尋找和探究禮儀習俗的傳承的演進,但由于沒有政策層面的驅動和管制,沒有家庭和社會層面的威嚴和遵從,三教九流各有文化,佛法道法深入民間,喪事也罷,祭祀也罷,每個人都喜歡聽自己的。所以,一種禮儀或習俗,各地千差萬别是很正常的。但希望能夠回歸古法,一緻操作。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