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默安然
來源:《南風》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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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夢想”兩個字曾經像件稀世珍寶一樣懸在高高在上的地方,她和蘇毅兩個人仰望着仰得頭都痛了。後來它終于到了觸手可及的位置,他們才看清它的周圍荊棘密布,根本伸不出手去。
【赴湯蹈火的約定】
裴甯甯每晚都要做的事是在放學的鈴聲響起的瞬間,趁鄒甯還沒注意到她,沖出教室。回宿舍取吉他,然後立刻離開學校,倒兩趟地鐵到市中心的一個設有地下商鋪的地鐵站,找一塊幹淨的地方,掏出兩本書,盤腿坐下,開始工作。
她在做的或許是一件在年輕人看來很帥的事。每天抱着吉他在地鐵站裡彈曲子,如果有人花錢點歌她就唱。捧場的大都是一些年輕人,學生居多。她不缺錢花,但她需要錢,每天都在學校的她沒辦法出去打工,被逼無奈隻能想到這個辦法,吉他是她唯一的特長了。
但是周末她必須得回家,她不能讓爸媽知道。
算着時間差不多了,裴甯甯把琴盒裡可憐的零錢收起來,起身拍了拍牛仔褲上的灰,卻不期然看見鞋底的膠又開了一點點。她輕輕歎了口氣。
吃飯時,媽媽突然抓過她的手:“繭子怎麼又重了,最近又彈吉他了麼?”
“偶爾。”
“也不知道你天天非要背着它去上學幹什麼,别為了它把學習荒廢了。”
裴甯甯小聲“唔”了一聲。
眼見着氣氛又不大對,爸爸在桌下碰了一下媽媽,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媽媽卻沒搭理這個提醒,不吐不快似的:“甯甯,你不是還怪我們讓蘇毅回家吧?”
“沒有。”
嘴上這樣說,裴甯甯卻還是抓着書包和吉他回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上了門。
門外是爸爸埋怨媽媽的聲音,一頓晚飯又以這樣的結局收場了,似乎從蘇毅離開這個家開始,很長時間都是這樣。其實裴甯甯也沒有真的怪誰,更何況蘇毅并沒有真的回家,可是她的心裡破了個洞,一直在呼啦啦灌着風。
手機響了,又是那煩人的鄒甯。裴甯甯挂斷了兩次,卻拗不過他的堅持不懈。
“你又幹嘛?”
“你今天好早就回去了啊。”
“你說什……”原本躺在床上的裴甯甯,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你去找我了?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兒?!”
“嗤,我可是你的忠實粉絲啊。”鄒甯語氣裡真的滿滿都是驕傲。
“敢對别人說你就死定了!”
“當然不會。但是……”電話那邊突然沉吟了起來,似乎在考慮這樣問妥不妥當,“你是為什麼啊?”
“說了你也不懂。”
難道到了如今還要說,是為了夢想嗎?“夢想”兩個字曾經像件稀世珍寶一樣懸在高高在上的地方,她和蘇毅兩個人仰望着仰得頭都痛了。後來它終于到了觸手可及的位置,他們才看清它的周圍荊棘密布,根本伸不出手去。
她的心裡早已經放棄了。可是假如蘇毅還沒有放棄,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她都得陪着一起赴湯蹈火。
這是他們的約定。
【曾經的少年如今這般】
一路倒了三趟車,問了幾個人,裴甯甯發現路越走越偏僻,滿目的高層建築盤形立交橋開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正在施工的馬路,拆了一部分的平房院落,她咳嗽着沿着時有時無的門牌找過去,最後在一個漆皮掉得差不多的紅色木門前停下來。
一個中年女人開了門,神情頗為鬼祟:“你找誰?”
“我找蘇毅。”
“蘇毅?哦,那男孩子啊,在小的那間。小姑娘,你是他什麼人啊?”
“家人。”
“那就好,”中年女人一把将裴甯甯拉進去,還煞有其事地左右看看,這才關上門,緊接着就攤手要錢,“你幫他把欠的房錢交了吧。”
“他差了多少?”
“八百。”
裴甯甯翻了翻錢包,裡面加上零錢隻湊夠五百,她隻好壓低聲音懇求:“您再等等好麼?剩下的我會盡快交上的。”
中年女人的臉又冷淡下來,一邊憤憤地朝屋裡走一邊埋怨着,“你們這些孩子也不知道幹什麼的,早知那麼不守信就不租給你們這種人了……”
她進屋後将門摔得震天響,所以也就沒有看到身後的裴甯甯踹開蘇毅那間緊閉的門,把吉他狠狠砸到躺着的蘇毅身上。
如同沒感覺到痛一樣,蘇毅半睜開眼,看見她也不吃驚,隻是淡淡地說:“你來啦。”
“蘇毅,你到底要幹什麼啊?你不是說你會過得很好嗎?!還是讓我來交房租的?!”
蘇毅從床上慢慢坐起來,額前的頭發落拓得擋住眼睛。他好像又瘦了好多,下巴的弧線變得很清晰,黑T恤垮垮的,肩膀都有點撐不起了。裴甯甯本來滿肚子的火氣都軟軟化成了心疼,她接連歎了好幾口氣,緩緩走過去到床邊坐下,把手放在他肩膀上,盡量溫柔地說:“你回家吧,你爸媽會原諒你的。至少給他們打個電話,至少可以寄點錢過來幫幫你。”
“你嫌苦了是不是?!那你回去吧,别管我,走啊!”蘇毅突然擡高了聲調,裴甯甯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走,馬上走!”
裴甯甯剛忍下去的火氣,徹底爆發了,她彈跳起來,感覺自己每根都在燃燒:“蘇毅!你發什麼神經!我嫌苦?!難道不是我在拼命攢錢?是你自己耍脾氣要搬出來住的!你現在來怪我嗎!”
用力過猛,聲音驟然被卡住,再沒有辦法喊下去,裴甯甯隻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她像條溺水的魚一樣拼命喘着粗氣。是鄒甯的電話解救了她,她說着“好,你等我”,然後掉頭就走。蘇毅在門口追上了她,慌張地握住她的雙肩。
“甯甯,對不起,我是心情不好,我不該……”
“蘇毅,别讓我覺得,這些年,我認錯了你。”
裴甯甯一邊狂奔一邊用手背抹着臉上随之而下的眼淚,路過的風景都變成模糊的光影,隻有一些片段在淚水中依次浮現在她眼前,怎樣也沖不淡。十五歲那年,她站在破廠房外面第一次聽蘇毅唱歌,剛剛變聲的沙啞,慷慨激昂的旋律。
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蘇毅是多麼的光芒四射啊。
那麼……究竟錯在哪裡啊,他們居然走到這般境地。裴甯甯撐着膝蓋彎下腰,在一片塵土飛揚裡放聲大哭。
【他曾是我的陽光】
裴甯甯和蘇毅的淵源是從彼此母親肚子裡開始的,當時因為是舊友,再加上預産期臨近,大人開玩笑地說,要是異性就訂婚約。結果看着他倆一天天長大,本來隻當是一個玩笑的大人,卻發現他倆感情一直非常好,好到反而有些擔心了。
裴甯甯從小就是個厲害丫頭,在男孩子面前從來不懂得示弱,可偏偏她又是個愛哭鬼,總是得了便宜還自己哭個凄慘。在和周圍男孩都交過手,沒有人再敢招惹她之後,隻有蘇毅敢揪着她那兩隻羊角辮不撒手。
五歲的那年,她不知死活去摸流浪狗,被狠狠咬了一口,當時整個人吓傻了,隻懂得癱軟在地上哭,是當時還沒有她胖的蘇毅,一步步把她背回了家。裴甯甯以為,她和蘇毅倆人會一直一直在一起。結果高二結束的假期,父母因為工作調動,将她帶去了另一個城市。
她的爸媽都是高級知識分子,當年的成績都非常好,所以從小對她管教很嚴,對她的性格甚是頭痛。好在她從小成績就很不錯,屬于靠小聰明也能成功那種。她的父親後來接到了一所高中名校的聘書,考慮到對裴甯甯今後的發展也有好處,才冒險在即将到來的高三前,舉家搬離了那所小城,到了現在的大城市。
離開的那天,裴甯甯在火車站哭得像個鬧别扭的孩子,開始檢票之後,她仍舊站在原地死活不肯走,最後被她爸媽一人拖着一隻手,愣是拉進了站台。她一步一回頭,卻還是沒看到蘇毅的影子。
她很怕,怕她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蘇毅了。
和她的好成績相反,高二的蘇毅,半點心思也不在學習上了。剛上學時倆人不相上下的成績,終于變成了天差地别。裴甯甯暗暗着急,但說了蘇毅也隻會嫌她煩而已。她隻好跟蹤逃課的蘇毅,于是看見他和一群打扮奇怪的人在一個破廠房裡面唱歌,她第一次知道蘇毅的吉他居然彈得那樣好。裴甯甯偷偷躲在外面最終沒有進去,雖然她有些氣蘇毅什麼也沒告訴過她,但她卻知道這一定是不能讓家長知道的事。
可紙裡包不住火,老師的一通電話終于還是暴露了蘇毅,蘇爸爸暴跳如雷,裴甯甯在屋子裡用被子蒙住頭還是可以聽見隔壁激烈的争吵,還有蘇媽媽夾雜着哭聲的勸架。
或許也是考慮到這點,她的父母才決定離開的。
可他們不知道,在裴甯甯心裡,那時的蘇毅,仍舊是一束奪目的光。
但她就這樣無法抗拒地離開了蘇毅,整整一年都沒有任何消息。在陌生城市的重點學校的高三班裡,後插班進去的她,顯得格格不入。原本有很多朋友的她,變得沉默寡言,就在那個時候,她認識了鄒甯。
起因是一次課間女生們之間的議論,說誰誰誰是麥霸,後來引申出一次活動,讓全班女生一人錄一首歌,然後男生評判。裴甯甯原本是不想參加的,但又生怕被說不融入集體,隻好硬着頭皮錄了一首。
結果意料之外的,她的那首歌被全班男生說是驚為天人。
鄒甯更是不要臉地直接跑到她跟前仰天大笑:“果然名字跟我一樣的人就是不一樣!”
裴甯甯實在受不了白了他一眼,因此瞥見他陽光的笑臉,竟和記憶裡的蘇毅如出一轍,于是她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從那天起,鄒甯賴上了她,并且賴着她到了大學。
【所謂依靠啊】
高三畢業的暑假,裴甯甯終于得到蘇毅的消息。她在網上找不到蘇毅的信息,卻找到了兒時的另一個玩伴,隻好托他把自己新買的手機号碼帶給蘇毅。沒等幾天,就接到了蘇毅的短信,短短幾個字卻驚了她一身冷汗。
那時是晚上十點,裴甯甯正準備睡覺,卻收到一條陌生号碼的信息——“我是蘇毅,我淩晨四點到你那兒,你來接我麼?”
那一刻,她險些以為這是場其他人的惡作劇。
可是淩晨四點啊,家離火車站打車也要四十分鐘,裴甯甯不敢跟父母開口說自己半夜要出去,隻好裝模作樣躺在床上裝睡,心裡卻七上八下慌得厲害。淩晨三點,她光着腳走到門口,一鼓作氣打開門跑了出去。在出租車上她握着手機,好在沒有接到爸媽的電話。她站在出站口焦急地在人群裡搜尋着蘇毅的身影,終于看見穿着一身黑色,背着吉他,酷酷的,像個大人的他。
已經一年多沒有見他了。可是他看向她的眼神沒有變。還不等裴甯甯反應過來,蘇毅突然沖過來,一把抱起她,轉了幾個圈。
裴甯甯尖叫着摟住他的脖子,她覺得自己好像太久太久都沒有那麼發自内心的快樂過了。
可是等待他們的是難題。蘇毅是從家裡跑出來的,他沒有考上大學,想和朋友組樂隊去演出,卻遭遇了幾家家長的聯合反對,于是他毅然決然離開了家。他倆在火車站外的24小時餐廳坐到天微微亮,裴甯甯知道自己該回家了,否則會碰上習慣早起遛彎的爸爸。可是她不能扔下蘇毅不管,她幹脆心一橫,硬是拖着蘇毅跟她一起回了家。
讓她沒想到的是,爸媽并沒有吃驚,原來在她跑出去時蘇毅的爸媽已經打來電話詢問了。
“蘇毅啊,你就先在這兒住下吧,等找到工作再說。”裴甯甯的媽媽說。
蘇毅本來想拒絕,裴甯甯用手肘碰了碰她。她對這個提議高興得要命。她當時沒明白大人的表現無疑隻是緩兵之計,隻等着過段時間年少氣盛的勁頭過了就能勸說蘇毅回家。
那個假期,她和蘇毅天天在一起,像是回到了從前。蘇毅在外面找演出,機會很少,錢也不多,大多是一些企業搭台宣傳,幾乎沒人看。可每次裴甯甯都在,她在台下仰頭看着,不知疲倦。她喜歡仰視的角度看蘇毅,感覺就像看着另一個維度裡面的人。是那種,能不顧一切時間,空間去愛着的人。
而那個暑假,鄒甯正式對她發出了攻勢。雖然那攻勢就是軟磨硬泡。裴甯甯才沒有時間搭理他,又實在扛不住他的輪番轟炸,畢竟也是多年朋友,現下同學,于是每次答應他見面都帶着蘇毅一起。
鄒甯和她一起看着台上的蘇毅,突然說了句:“他配不上你。”
“你胡說什麼!”裴甯甯一下子就不高興了。
“我才沒胡說,”鄒甯難得嚴肅,“論唱歌你不比他差,你也能彈吉他,你的成績又比他好……”
“别說了!”
裴甯甯心裡清楚,鄒甯說的每句話都對,可是她對蘇毅的牽挂與依賴,早已跨越了“配”這個範疇。她覺得他們已經是彼此的親人。
蘇毅唱完一首歌,是廠家的互動時間,問誰願意上來唱一首,鄒甯突然拉着裴甯甯的手舉了起來。
“你瘋……”
裴甯甯驚慌地抗拒,卻礙于男女之間力量的差别,被一把推到了台邊上。然後她擡起頭,看見蘇毅微笑朝她伸出了手。
她不想在蘇毅面前唱歌。她不想讓蘇毅知道她會唱歌。這個念頭從蘇毅重新出現在她生活那一刻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出來,雖然她也不明白為什麼。
當她唱完歌,對上台下兩個人的眼神。鄒甯還是那該死的崇拜眼神,而蘇毅,竟然是……失落。
她終于明白了,她一直費力瞞着,就是害怕他倆之間卡着這樣的失落。
【究竟是誰的夢想】
開學之後,裴甯甯就被迫不能每天和蘇毅在一起了,反倒又要天天見到鄒甯。起初的時候,蘇毅偶爾會來找她。蘇毅的樣子很好看,背上又背着吉他,在學校裡出沒久了,引起越來越多人的注意。而每天裴甯甯和他走在一起,第二天都要接受很多八卦盤問。因禍得福的是,裴甯甯也因此很快和全班女生打成了一片。
這樣的生活讓裴甯甯覺得很滿足,平靜地讀書,交朋友,雖然鄒甯很黏人,但相處久了,也不失為一個至交,并且蘇毅也在身邊。她被這美好的假象麻痹了,忘記了蘇毅是怎樣來的,現在在怎樣的處境。所以當蘇毅漸漸不來找她,開始躲避她,她還來不及問原因就在父母那兒得到了消息,蘇毅回家了。
事實上,裴甯甯并不知道她在學校的時候,蘇毅根本不會回她家,她的父母也漸漸感覺到尴尬和不方便,于是覺得父母和兒子間的矛盾過了幾個月也該差不多了,就給蘇毅的父母打了電話說和。當然,蘇毅的父母很盼望兒子回去,想不到的是蘇毅也答應了下來,當即就收拾行李離開了。
裴甯甯覺得不對勁兒,給蘇毅打電話卻一直是關機,就這樣揪着心過了半個多月她才接到蘇毅的信息:“我沒走,租了個房子。”
從那開始,裴甯甯開始幫着蘇毅賺房租和生活費,她覺得自己能幫上一點是一點。可是她卻能感覺到蘇毅有意疏遠她,并且開始自暴自棄。終于,她拿着自己省吃儉用賣藝賺的錢過去,卻看見了自己好像從來不認識的蘇毅。
幸虧鄒甯及時給她打了電話,語氣很興奮地要她快些去一個地方找他。
放在平時,裴甯甯才不願意跟鄒甯單獨出去,可現在她需要個人傾訴,她紅着眼圈找到鄒甯,對方卻像完全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一樣,興高采烈塞了一張宣傳單給她。
裴甯甯她隻是晃了一眼就愣住了。一個歌唱比賽的海選賽區竟然到了這個城市。
“你去一定沒問題的!”鄒甯的表情仿佛是已經看到了裴甯甯的美好未來。
“我去?”
“對啊對啊,”鄒甯很認真地說,“你很喜歡唱歌吧。”
裴甯甯很想否認,她想說她一點也不喜歡唱歌,她做這些完全是因為蘇毅的夢想。可是她發現,她面對着鄒甯閃亮亮的眼睛,她說不出來。
她沒辦法告訴蘇毅,當她第一次嘗試唱歌,并且确認自己的先天條件之後,便開始對唱歌這件事沉迷到無法自拔。可是每每,當她想到蘇毅,想到那個在破廠房裡面唱歌的少年,想到蘇毅現在的處境,她就覺得自己不能開口唱歌。她不能把蘇毅的夢想也搶走,任何人都行,唯獨不能是她啊。
“謝謝你。”
裴甯甯靜靜把宣傳單收了起來,起身要離開。鄒甯兩步追上她,擋到她面前:“你是要給他麼?”
“……是。”
“不許給。”裴甯甯鮮少聽到鄒甯這種斬釘截鐵的語氣。
“為什麼?”
“不值得。”
“你懂什麼!”裴甯甯還是不能接受其他人這樣說蘇毅,即使自己也剛剛和他争吵過,“他是在堅持……”
“夢想不是以傷害自己最親近的人作為前提的,更何況不懂得理解别人夢想的人,隻是自憐自艾的可憐蟲罷了!”
趁着裴甯甯無言以對的空隙,鄒甯俯下身小聲地引誘:“所以,你就去試試吧?”
【你愛我嗎?】
海選進行三天,裴甯甯在第二天的時候去報了名,然後在會場給蘇毅發了信息。她不想在這個地方和蘇毅面對面,卻也不想蘇毅錯過這次機會。
鄒甯很夠意思,全程陪同她,雖然她并不願意。還差十個人輪到她時,她開始緊張,手心冒汗,嗓子也不舒服起來,她在人群裡驚慌得左顧右盼,鄒甯從一旁走過來,放了一隻咽喉噴霧在她手裡。
“早就準備好了的。”
“……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裴甯甯突然握緊了鄒甯的手,她覺得自己需要抓住點什麼,“我這樣真的對嗎?”
“沒什麼不對的,加油!”
裴甯甯就這樣,手足無措的,帶着對自己的懷疑被推進了會場,面對着平時隻能在電視裡見到的評委老師,彈着吉他清唱了一首并不讨好的歌。
“你愛我嗎?我可以這樣問你嗎?你愛我嗎?你給我的溫柔是寂寞嗎?你愛我嗎?你的心裡還有遺憾嗎?你是真的快樂嗎?”
評委對她很感興趣,首先認可了她的演唱,卻不喜歡她的選歌,覺得和實際年紀不符,太過蒼涼,建議她下次選一首青春活力的歌。沒有拿到直接晉級卡,卻得到了肯定,裴甯甯剛走出會場,鄒甯就沖了過來,說她一定能接到晉級通知。他倆剛走出會場,便看見了排在隊尾的蘇毅。
這是第一次,她和蘇毅面對面,卻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最後,蘇毅朝她點了一下頭,象征性的,禮貌性的,然後他們擦肩而過。
裴甯甯麻木地向前走着,鄒甯跟在她後面半天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那……”
“鄒甯,”裴甯甯突然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過頭,“你說愛究竟是什麼?”
被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懵了,鄒甯竟也有語塞的時候,他想了半天,也總結不出一個像樣的形容來。“大人們不是總愛說我們還不懂愛嘛,”他笑笑,“不過,我覺得,一開始就是喜歡和一個人在一起吧。”
這兩天一直在腦袋裡的迷霧好似終于散開了,裴甯甯好像看見胸腔裡面蜷縮着的另一個自己慢慢舒展開了身體,昂起頭站了起來。她回過頭,朝鄒甯揚了揚下巴,變回了從前的那個她。
鄒甯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他因為裴甯甯開心而開心。“所以我就喜歡和你在一起啊。”
“嗤,”裴甯甯翻了個白眼,“追得上我的成績再說吧!”
回到正常生活之後,裴甯甯沒有再主動跟蘇毅聯系,兩個星期後她接到了主辦方打來的電話,通知她晉級,她以目前學業為重的理由,自願棄權了。她在電視機上看見了自己海選的樣子,隔着電視看自己,竟然有點認不出。
她認不出陷在愚蠢掙紮裡的自己,認不住苦苦追問的自己,認不出已經完全和從前判若兩人的自己。
【簡單生活】
蘇毅順利進了前五十名,與此同時,比賽也紅火起來。每天學校裡面男生女生的話題全部圍繞着這個比賽,唯有裴甯甯和鄒甯兩個人不加入,默默保守着這個秘密。每周比賽直播的時候就是他倆短信發的最頻繁的時候,裴甯甯一心一意隻看蘇毅,鄒甯就存心和她對着幹。
但是當看到蘇毅晉級的那一刻,他們還是一起去慶祝。
裴甯甯決定,在這場比賽出結果前,不聯系蘇毅。
進入十強之後,蘇毅就要去其他的城市進行總決賽了,臨走之前裴甯甯收到了他的信息,簡單的:“我走了。”
裴甯甯打了“一路順風”還來不及發出,又收到一條:“等我回來。”
可是比賽一路進行得很順暢,連裴甯甯的爸媽也注意到了蘇毅,一家人開始在周末一起湊在電視前等着。在進入全國二十強之後,裴甯甯在台下看見了蘇毅父母的臉,那一刻明明是應該開心的,可裴甯甯卻紅了眼圈。
從前的那個蘇毅,或許是真的離她越來越遠了。她有預感,這将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分開,不同于小時候的地理分離。
可她還不知道,自己對蘇毅來說,算什麼。
進入全國十強以後的蘇毅看起來和從前很不一樣了,精心做過的造型,經過設計的動作和語言,他看起來沉靜而成熟。在關鍵一戰時主持人給了說話的時間,大部分是千篇一律的感謝主辦方,感謝父母朋友,感謝支持者,蘇毅也沒有例外。裴甯甯看着他在鏡頭前突然收了聲音,卻仍舊握着話筒,在直播時段裡這樣的遲疑顯得很明顯,主持人似乎也稍稍有些不安。
“我要特别感謝一個女孩,她叫裴甯甯。甯甯,我知道你在看,我始終不知道該用什麼去回報你,怎樣彌補曾經對你的傷害。所以我隻能更加努力,努力站在讓你看得見我的位置,我覺得這才是不辜負你。”
主持人玩笑着問:“是女朋友麼?”
裴甯甯看見蘇毅非常自然地否認:“是朋友。”
裴甯甯揉了揉眼睛,從電視機前站起身回了房間。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着,她濕着臉走過去,看見上面鄒甯的信息——
“既然你們是朋友,就當我女朋友吧。”
“好。”
蘇毅得了第五名,也簽了公司,開始趁熱做巡演。來到這裡的那天,裴甯甯和鄒甯去了。雖然來之前,蘇毅給裴甯甯發了信息。裴甯甯告訴他,自己沒有時間不去了。
他們在台下,最普通粉絲的樣子,熱熱鬧鬧過了一個夜晚,中途裴甯甯哭了好多場。
“他絕對看不到我,對吧。”
“你是要我回答是,還是不是啊……”鄒甯發自内心地苦惱。
“我是覺得,真好。”
這才是陪君醉笑三千場,不訴離殇。
【禮物】
那一年的年尾蘇毅改了一個名字,轉了幕後,搖身變成了一個非常知名的作曲人。
在裴甯甯二十歲的生日,收到一盒demo帶,裡面是一首陌生的旋律,隻有女聲最簡單的“啦啦啦”。裴甯甯反複聽了幾次,配了歌詞,自己唱了出來。然後她錄了完整的版本,寄了回去。
——“我都要忘了,你哭着笑着的臉。”
——“你是否還記得,我陪着你的從前。”
——“這世界給我們最好的禮物是有你有我的童年。”
——“和各奔天涯的懷念。”
在寄出的歌詞副本下面,裴甯甯附加了一句話:“拜托不要發表。”
後來那首歌被收錄在了一個歌手的專輯裡,名字叫做《禮物》。
——“我一直記得,你陪着我的從前。”
——“這世界給我們最好的禮物是即使你離我再遠。”
——“也一直在我身邊。”
END
《南風》
2022年 第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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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節選:
天地寂寂,四目相對間,隻有我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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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一點忍不住伸出手來……
但不知過了多久,我斂衽俯身,垂首道:“多謝閣主救命之恩!宋景兒就此别過!”語畢,我轉身離去,沒有再回頭,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當年父親亡故的情景。
與梁辰之間的屏障,終究難以逾越。
我怅然遠去,再舉頭望天際——那裡有明月當空,可是我心裡卻開始飄雨。
我知道自己和梁辰不是一路人,我承受不了日日刀尖舔血,步步為營的日子。
身後這個男人,幾度左右了我的命運,令我紛繁困擾,有怨有怒,卻再也恨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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