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語錄:
“新詩的下一個百年的重頭戲應該是“立”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2018年金秋,在山城重慶,封面新聞與呂進教授進行了一番面對面的深入采訪。呂進年至八十,思維依然活躍敏捷,活力十足。
封面新聞:你少年時代詩寫得很好。後來怎麼把重心轉移到理論研究了?
呂進:寫詩還是要有特定的靈氣,我覺得我靈氣不夠,但是我理論能力是不錯的。1982年,我的第一本書《新詩的創作與鑒賞》,很受歡迎,這也讓我深受鼓舞,做理論有了更大的信心。
封面新聞:《新詩的創作與鑒賞》是用通俗易懂的語言來寫的,沒有學術腔,這在學界是很難得的。
呂進:我寫作面對的人群是廣大詩歌寫作者、愛好者,而不隻是學術界。我就想用大家能聽懂的通俗語言來講不淺的道理。郭紹虞為《清詩話》1963年版寫的《前言》提到的“唐人不言詩而詩盛,宋人言詩而詩衰”,啟發我想到,不能在詩之外談詩,也不能在詩之上談詩,不搞高堂講章,不玩概念遊戲。要抛棄純概念,使用類概念,要在詩内淡詩。應當這樣揭示詩的秘密:不僅不能用枯燥乏味的空論去使寓于這一秘密的魅力消失。關于詩的理論書,也應當有詩的神秘光彩,有詩一般的語言,在給讀者以理論啟示的時候,也給讀者以美的享受。我讀的本科是外語,對既有的系統理論本來了解也不多。這種弱勢反而變成了優勢。我受到的束縛也少。所以我很多觀點,人家說好新穎啊。其實,我不是靠既有的理論,而是靠審美直覺。
封面新聞:你是學外語出身。這個背景,對你研究詩歌,有怎樣的影響?
呂進:不少從事外語教學和研究的人打趣我,怎麼一個學外語的人,研究起新詩了?我跟他們說,其實我并不是跨行。我幹的就是本行,詩歌是語言的藝術。而且,新詩是起源于外國的,我們那個年代寫詩的都是外語的,搞外語的來寫、評詩,就是本行,讀的詩都是原文,外語和寫新詩完全一脈相承。從外語進入寫詩的路子是對的。
封面新聞:不少大衆讀者提到,現在的一些新詩,很難懂。到底是因為大衆讀者審美能力不足,還是确實一些詩寫得不好?
呂進:我認為,寫詩還是要“有功夫,無痕迹”。詩人難寫,但要讓讀者易讀。讀者的“易”并不是詩人的“淺”,而是詩人技巧能力的顯示。臧克家的《難民》中“黃昏還沒有溶盡歸鴉的翅膀”中的“溶盡”一詞就是苦苦錘煉出來的“唯一的詞”。詩人的這番苦功夫,卻又以隐形化為上。皎然說:“至苦而無迹。”詩人“至苦”,詩篇裡卻“無迹”,這才是優秀的詩篇。詩并不是要獨立地創造一種特殊的語言系統。好的詩是用一般的語言,構成詩的言說方式。很多日常大白話成了詩家語,就是經過了提煉。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多簡單啊,你說這裡面思鄉的情懷它就一代代傳下來了。詩人尋奇覓怪,恰恰是不成熟的表現。詩人善于駕馭一般語言,才能見出他的工力。用淺近語言構成奇妙的言說方式,這是大詩人的風範。
封面新聞:最近兩三年,詩歌好像又熱起來了,您怎麼看新詩的現狀?
呂進:我認為是“繁而不榮”,或者“詩壇熱鬧,詩歌寂寞”。詩壇很熱鬧,評獎,交流,采風很多。每天生産的詩作也不少,但從内容上來說,大詩和好詩很少。缺少對現實生活的呼應。我會看一些當下的小說,不少小說家對時代精神和社會現實有呼應的。而現在的新詩卻沒有做好這一點。沒有家國情懷,我說它是杯水風波,而且模仿的很多,“同質化”現象嚴重。當然,新詩隻有百年,應該寬容地給它成熟的時間。
封面新聞:你認為好的詩歌生态應該是怎樣的?
呂進:詩歌創作要接地氣,與時代相通,俄羅斯詩人萊蒙托夫批評那些隻寫杯水風波的人說:你牙齒疼,和我有什麼關系?還要與中國詩歌傳統相連,一個寫新詩的人對幾千年的古典詩歌一無所知是不正常的。詩歌理論要有熱氣,與詩歌創作相通,不要以兜概念圈子自樂;要有貴氣,去掉俗氣和平庸,擁有詩歌的純淨。
封面新聞:已經走過百歲的中國新詩,以你的判斷,接下來應該怎麼發展?
呂進:我認為,新詩的下一個百年的重頭戲應該是“立”。新詩遇到的命門是,迄今沒有形成公認的審美标準。作為中國詩歌的現代形态,新詩同樣需要确立詩之為詩的藝術規範。這個标準不是哪個詩人說了算,也不是哪個理論家說了算,而是在創作實踐裡逐漸形成。
封面新聞:你提倡新詩也要有形式标準,甚至可以有格律。有了形式标準,對讀者是不是也有益處?
呂進:是的。現在社會上,行外人,一提到新詩,不少人認為詩人是瘋子。新詩應該有一定的創作、審美标準。有了一個标準,對于讀者關于好詩、壞詩,真詩、僞詩分辨力是有幫助的。
封面新聞:您認為當下詩歌評論現狀如何?
呂進:中國新詩現在存在很多問題。現在正是理論應該起作用的時候。但現在詩人一般是不看理論的。你說你的,他不看,除非你評論他。圈子化比較嚴重。很多詩人他所謂的評論就是表揚。上個月還有個人,讓我把賬号告訴他,他給我打錢,讓我随便寫一千字評論他。我理都不理他。你說他什麼意思?他所謂的評論就是表揚。
呂進簡介
西南大學二級教授,1991年獲國務院頒發的政府特殊津貼;1994年被授予“國家級有突出貢獻的專家”稱号,曆任四川省作家協會主席團委員,重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重慶直轄市文聯主席,全國文學獎、魯迅文學獎多屆評委;總部設在韓國的世界詩歌研究會授予第7屆世界詩歌黃金王冠,撰寫和主編詩學著作、詩集、随筆集41部,共78卷,多部獲獎。代表性著作有《新詩的創作與鑒賞》、《中國現代詩學》、《呂進文存》(共四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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