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會兒,北京人家家戶戶都是生煤爐子的,夏天爐子放到屋外面,冬天爐子安裝在屋子裡面,還要安上煙筒和風鬥,既能取暖又能做飯。爐膛外面有一圈篦子,可以烤窩頭片兒白薯幹兒什麼的。我小時候家裡還買不起生鐵鑄的爐子,都是去黑白鐵匠鋪買個簡易的鐵皮爐子用。因為鐵皮爐子媽媽一直舍不得扔掉,總是在堆放廢舊物品中搬來搬去,因此對小爐子的結構門兒清。
其實鐵皮爐子很簡單,找一個比較大點兒的油漆桶,把有圓蓋子的一頭兒當爐子口,在油漆桶底兒挖個拳頭大小的洞,為防止煤球掉出來,再找幾根鐵棍當篦子。先在下面一圈鑿幾個眼兒,找幾根鐵棍穿進油漆桶下面砸好的眼兒裡,從外面用鐵絲把鐵棍固定住,爐篦子就做好了。再在鐵棍上面兩三寸的地方剪個煤球大小的洞擻煤。最後在當爐子口的兩側再各杵兩個眼兒,用鐵絲窩兩個耳朵就齊活了。
接下來就是搪爐子了,那會兒麻刀鋪有搪爐子的灰賣,買回來摻點煤末子兌點水,再跟地上摔吧摔吧就能用了。先用灰在桶裡面齊着下邊鐵棍往上薄薄糊滿一層,糊到油漆桶口上時慢慢的加厚,直到糊出一個“壇子口”,把上邊再拍平了,小爐子就完工了。等搪的灰半幹沒幹的時候就可以生火了。用的時候爐子下面需要墊上三個半旯的磚頭,上邊再找三個碎瓦片支鍋,就能燒水做飯了。
生火是一門學問,一般都是先把爐膛掏空了,然後挑一些比較整齊燒透了的廢煤球倒進爐膛裡墊底,再去街坊家要半簸箕正在燃燒的紅煤球倒爐膛裡,上面加上新煤球慢慢的就着上來了。如果不去街坊那裡要紅煤球,就必須用劈柴生火了。先把粗劈柴用刀劈成筷子粗的小木棍,然後把廢報紙揉搓了塞在爐膛下面,再放上小木棍、劈柴、新煤球,從下面隔着篦子把紙點燃了,過一會兒火就生好了。
那會兒燒煤爐,為了防止滅火,平時每天都是要“封火”的。封火有好幾種,一般都是用煤球封,先把爐子裡面的廢煤給捅下去,然後用新煤球把火爐子的上膛填滿,再用火蓋蓋上留點縫,這縫留大了不行留小了也不行,得留的正合适。還有的時候是把煤沫子用水和成濕泥巴,先往爐膛裡填一些新煤球,然後用煤泥填在爐口留個窟窿,再用火蓋封上,不過這種方法封火煤氣特别重,因此一定要有煙筒。
小鐵皮爐子隻能做飯用,但不暖和,晚上睡覺不能放在屋裡,隻能是鑽被窩的時候封上火搬到房間外面去,半夜裡屋子裡面跟冰窖一樣。後來買了有爐台兒和四個腿的厚鐵皮爐子,比原來的簡易爐子大了近一倍,不過到了早晨屋裡還是很冷的。直到有了鑄鐵爐子,可以裝上煙筒了,這樣爐子就能放到屋子裡面了,從此告别了冰冷,盡管晚上還是封火,但是餘溫可以堅持到早晨,屋裡還是很暖和的。
冬天還沒有來,剛剛感覺有點兒涼的時候,就要準備把爐子放在屋裡了,找個空地放一塊大方磚,把爐子架穩當點兒,就準備安裝煙筒了。每年冬天憑本可以去指定地點買一定數量的煙筒。那會兒的煙筒都是黑白鐵的,用不了幾年就得換。也有搪瓷的,價格貴不說,也不好使,很少有人用。後來又出了一種水泥灰的,就是用紗網子卷好了筒,糊上耐火水泥,這種煙筒壁太厚不太好接,使用的人也少。
因為每節煙筒隻有一米多長,所以在屋裡要把一節一節的煙筒接在一起,再用鐵絲把煙筒固定在房屋中間的位置。安裝煙筒的時候要按照煙走的方向接茬,拐彎的地方還要安上拐脖。如果放置爐子的地方離窗戶遠,煙筒就要接的多,還要用細鐵絲固定住。最後在窗戶上卸下一塊玻璃,釘上一塊掏了圓洞的鐵皮,然後順着把煙筒伸出窗戶外面,在外面出煙的口再裝一個拐脖防止往屋裡灌風。在窗戶旁邊還要安裝個風鬥,以防煤氣中毒。
安裝煙筒最難的是伸出窗戶外面的那一截,過去平房的窗戶都比較矮,屋裡面煙筒短還好些,如果煙筒長就必須“裡高外低”,這樣從窗戶出去的地方就更矮了,再裝一個接煙油的罐頭盒,離地也就十幾米。七六年地震以後,每個院子都蓋起了“抗震棚”,慢慢地又把抗震棚改造成為住房,所以院子裡的公共區域就越來越小,有的過道隻有幾十公分。人來人往,撞在罐頭盒上被煙油澆頂是常有的事。
煙筒裝好以後就要用小紙條把煙筒的接縫處糊上一圈防止漏煙,每年這個工作都是我來幫媽媽做。先把報紙裁成兩寸寬的紙條,然後用刷子刷上漿糊,圍着煙筒接口的地方粘上一圈,防止接縫的地方漏煙。一般的就粘一圈紙,如果粘厚了怕生火以後紙崩開口子,不過遇到煙筒拐彎的地方,拐脖與煙筒不配套,就得糊上好幾層。有的人家破鋪陳多,就剪幾绺布條代替報紙了,布條比紙有韌性,肯定不會裂口子的。
等冬天一過,就得把安裝好的煙筒再拆下來,先把煙筒裡面的煙灰磕打出來,再用長把刷子把煙筒裡面的浮灰刷幹淨,然後煙筒兩頭用廢報紙堵上再用塑料袋套上捆好,找個房檐下面一吊,等來年的時候再卸下來用。就是這樣也架不住油煙灰的腐蝕,有的煙筒鏽迹斑斑千瘡百孔,一塊一塊的往下掉。有的人家每年卸下煙筒以後還用水刷洗了,等煙筒幹了以後再刷上油,即使是這樣也頂多了保存一兩年。
我家雖然沒有去垃圾堆撿煤核兒,但是媽媽每次掏完爐子都要把擻下來的廢煤球用火筷子磕磕,把煤球外面燒透了的廢煤磕下去,隻留下裡面沒有燒透的黑煤核兒。黑煤核兒太小了就不再與新煤球一起燒,等攢多了加上煤窯子裡的煤沫子,重新和在一起做成新煤球。每次在這個時候我都會主動去幫媽媽捏煤球,經常是弄得臉上身上都髒了吧唧的,所以媽媽就不願意讓我來捏煤球,都是自己和好了煤泥鋪在地上劃方塊。
小時候媽媽每次發面蒸饅頭,都要先用一小疙瘩面貼在爐膛外面試堿,看看用的堿合适不合适。我特别願意幫媽媽幹這個工作,将媽媽拽下來的一疙瘩面揉成面團,貼在爐子的外壁上,然後蹲在爐子邊上目不轉睛的盯着面團,看着它一點一點的膨脹起來,等着“烤面團”散發出面香以後,不顧火燙就摳下來咬一口嘗嘗,看看面團有沒有酸味,如果有酸味,就還得放堿,如果沒有了酸味就是堿放合适了。
除了“烤面團”,媽媽蒸窩頭的時候,還從盆裡摳一疙瘩棒子面,捏巴捏把貼在爐膛上等着慢慢烤焦吃。我還經常趁媽媽白天不在家,揪一兩根細粉條,然後打開爐蓋,把粉條伸進爐火裡,看着粉條在噼噼啪啪的響聲裡變粗烤熟,然後慢慢品嘗。最好玩兒的是在空罐頭盒裡放一小把米,然後用鉗子夾着罐頭盒放在煤火上面一段距離烤,聽着米粒在盒裡噼裡啪啦的響,一會兒米粒就烤熟了,等涼了放到嘴裡慢慢嚼很香的。
自從用蜂窩煤代替了煤球以後,家裡比以前的土少多了,原來燒煤球的時候隻要一擻火,就滿屋子暴土揚場。改燒蜂窩煤以後,土雖然還是有但比過去少多了,而且存放蜂窩煤的煤窯子也幹淨了許多。不過伺候蜂窩煤爐卻不像伺候煤球爐那麼簡單,蜂窩煤爐用的是專用的爐瓦,雖然不用每年搪一次爐子,但蜂窩煤爐子内壁都是空的,所以老人們說不暖和,媽媽說蜂窩煤爐的熱火氣兒都從縫裡面跑了不保暖。
燒爐子就要配套一大堆的工具,除了各種各樣的火鉗子、火筷子、火夾子等等一大把。還要有生火時候用的拔火喇叭,在爐子裡面煮飯用的支鍋瓦片兒,還有炒菜時攏火用的火圈盆,烘烤衣服用的鐵絲烘籠兒等等。烘籠實際上是用鐵絲窩的,先用鐵絲窩幾個圈,然後再用鐵絲窩幾個U字形狀,先把U字鐵絲頂上系上,再把U字散開,把鐵絲圈套在U字上,用細鐵絲綁好就完成了,窟窿眼兒很大特别适合烘烤衣物。
用煤爐子最讓人着急的是該做飯了煤火上不來,那會兒白天都上班,早晨吃了飯後就得把煤火封上,等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開火”,上面打開火蓋,下面打開爐門,讓煤火上來。有的時候打開火蓋一看,爐膛裡漆黑一片,隻有隐隐的紅光,煤火半死不活的,這個時候就得趕快找街坊借點燒紅的煤球,或者借一塊燒紅的蜂窩煤了,不然這頓飯又得下館子了。直到八十年代初北京有了煤氣罐,做飯煤火上不來的現狀才得以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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