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呂金藝
“銜山抱水建來精,多少工夫築始成。天上人間諸景備,芳園應錫大觀名。”《紅樓夢》中,大觀園是在元春晉封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後,賈府特意建造的省親别墅。從某種意義上說,大觀園也算是“銜玉而生”的富貴命。
大觀園的竣工,不僅象征着賈府烈火烹油、富貴已極的勢力巅峰,更是曹雪芹在殘酷的封建社會裡虛構的一方世外桃源,也成了小說人物活動的藝術舞台。走進大觀園,就等于進入了花的海洋、詩的故鄉、畫的長廊。在這裡,可以去栊翠庵品一口妙玉用梅花雪水沏的茶,可以去秋爽齋品鑒探春的蠅頭小楷,可以在潇湘館黛玉的琴聲中細數千竿斑竹,也不知惜春的《大觀園行樂圖》畫完了沒有,她讓讀者期待了三百年啊!《紅樓夢》裡,多少經典而唯美的畫面,都出現在大觀園裡,例如放風筝、寶钗撲蝶、晴雯撕扇、黛玉葬花、群芳聯句、湘雲醉卧芍藥圃等。
雖然是虛構的世界,大觀園裡的歡聲笑語、打鬧嬉戲、争争吵吵卻是如此逼真。起詩社詠白海棠,寶玉成了怡紅公子,黛玉成了潇湘妃子,寶钗成了蘅蕪君,湘雲成了枕霞舊友,李纨成了稻香老農,探春成了蕉下客……作為讀者,讀到這裡,會不會也想有一個自己的詩社雅稱,會不會也想加入這樣一個詩社呢?這種逼真的高雅境界,實在令人神往。
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綠,十裡稻花香。盛世無饑餒,何須耕織忙。
林黛玉的一首《杏簾在望》讓元春贊不絕口。中秋夜,黛玉和湘雲在凹晶館聯詩。凹晶館和凸碧山莊的匾名,其實都是黛玉拟的。難忘湘雲那一句“寒塘渡鶴影”,黛玉那一句“冷月葬花魂”!
大觀園裡的紅樓群芳們,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她們之間,偶爾也會有争吵,但整體來說,友誼是純潔的、無所顧忌的。鄉下窮婆子劉姥姥進入大觀園,她們從骨子裡看不起。妙玉嫌劉姥姥用過的茶杯髒,黛玉給劉姥姥起了個外号叫母蝗蟲。劉姥姥進大觀園,成了她們捉弄取樂的工具。然而,大觀園的花團錦簇、歡聲笑語能夠持續多久,她們根本不知道。
元宵佳節,賈府上下熱鬧非凡,有戲子來助興,有說書的逗樂,還有擊鼓傳花講笑話,鳳姐親自放炮仗。正當大家玩得熱火朝天時,元春遣人從宮裡送來一個燈謎,謎底就是炮仗。賈母當場就費解,大過節的,元春為何出一個一哄而散之物,大有不祥之兆。或許元春在宮裡真的經曆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從烏進孝送年貨可以看出,賈府開始入不敷出了。
中秋節,賈母帶着一家老小在凸碧山莊賞月,整個夜晚都被凄涼詭異的氣氛籠罩着。節後,司棋死了,晴雯死了,芳官、入畫被趕出去了,寶钗一家子早已搬走了。再後來,迎春嫁給了中山狼孫紹祖,也即将芳魂隕落。探春遠嫁,“把骨肉家園齊來抛閃”。黛玉淚盡,也要去了。目無下塵的妙玉,也終入泥淖中。惜春将在青燈古佛前,了此一生。“凡鳥偏從末世來”的鳳姐,也即将哭向金陵。曾經滿載歡樂、令人神往的大觀園,逐漸人去樓空、諸芳散盡,終成癡魂怨鬼哭泣的亂墳崗。
昔日在園子裡吟詩聯句、群芳嬉戲的場景曆曆在目,一切好像發生在昨天。淪落花船的湘雲妹妹和落魄不堪的寶玉重逢,細數着大觀園裡經曆過的點點滴滴,還想再聯一回詩,和林姐姐拌一回嘴,卻永遠不能了。人生就是這樣,經曆一場生離死别,想和曾經的那些人吵一回架,都成為一種奢望。紅燈帳底卧的鴛鴦,終将成為黃土隴頭的白骨;曾經的歌舞場,終将長滿衰草枯楊。大觀園裡的美好,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群芳同樂,不過是萬豔同悲。(呂金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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