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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50年回憶錄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10 07:04:44

文 | 韓濟生

一種未了情始終在胸中萦繞,久久揮之不去,四十八年了,你們過得還好嗎?這麼長時間沒回去了,既沒有你的電話,也不知道你是否在家,完全是閉着眼乘興而去!是啊,在那勞累、痛苦、磨練的三年半知青生活中,就覺得像是過去了相當漫長的半生,而以後上學、工作、非常忙碌的幾十年裡,簡直是彈指一揮間。

妻子聽說我要回下鄉的地方看看,不滿意地瞥了我一眼。“那個地方,一輩子不回去,也不想……”是啊,那個地方留給她太多的難以忘懷的看法!想當年,我們都才18歲,坐着敞棚解放大汽車從濟鐵一中出發的時候,剛才還互相問好的熱血青年,此刻卻是哭聲一片……

哭聲奠定了我們之間的感情,在我們下鄉到村裡的四男四女中,成就了三對夫妻。以後遇到過無數災難,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們卻愈是艱難愈向前,相擁相抱看明天。在近古稀之年,腿腳還利索的時候,務必再來看一看,真怕一旦到了那個世界,落下遺憾!

齊河、霧頭、潘店還是這條公路,一路上的标記依稀可見,隻是房子由過去的平房,加高了一層到兩層。原來是坑坑窪窪的兩車道柏油路,現在已是雙向六車道的平整大公路。特别是黃河大橋,過去隻有齊河輪渡,現在卻有倒Y形索塔,獨塔雙索面斜拉式大橋,雙向八車道,設計時速為120公裡。

現在和過去的交通簡直有天壤之别。

還沒到茌平,一座現代化的小城市展現在面前,老汽車站早已不見,新汽車站往西挪了七八裡,和過去的胡屯公社沖齊。曆史再一次和我開了個玩笑,錯過了縣城竟然毫不知情。

原來的縣城是一條馬路一盞燈,一個喇叭全城聽,城裡除了平房就是土坯房。而如今的縣城是五橫七縱,說是在濟南市也并不為過,現代化的大廈平地而起,十層到二十層的大樓處處都有。充滿現代意識的廣告牌随處可見,交通指示燈、公路中間界限隔離,早成了正常一景。

這還是茌平縣城嗎?我有些糊塗了……

下了長途汽車,更有些茫然,這是到了哪裡?私客向我拉買賣,正規出租車也靜靜地停在那裡,害怕被坑,我當然隻能坐正規出租汽車。

過去從縣城到下鄉的前董莊,隻是兩車道的泥土路,下雨天騎着自行車,車輪和擋泥瓦沾滿了黃泥巴,隻能把自行車扔進水溝裡。水一沖,車輪和擋泥瓦幹淨多了,才能在溝裡推着自行車行走。當時知青戲谑道:大公路不能走,把車推進水溝裡。

現在是平整的六車道,中間有隔離帶,每個路口都有交通指示燈。

司機很健談,我談了知青的身份後,他顯得更親熱了。拉着拉着,就拉到了縣裡最關心的話題,那就是甯願被毒死,也不願意窮死這個話題。

縣裡由于建了電廠,電解鋁廠,使經濟得到了快速的發展與繁榮,但同時也污染了一部分天空和水源。司機最後說,毒死的,就被毒死了,窮死的到現在仍然找不到發财的路,還是窮死了。

這麼深奧的話,我的智商沒法解釋,隻能由上帝來解答了。但是也有一個現實在問題擺在了當代與下代人的面前:經濟是發展了,但是污染能不能治理呢?如果不治理,經濟再發展還有什麼意義呢?

到了前董莊的邊上,沒讓司機繼續往裡開,我需要步行探索一下過去與現在的變化。過去的十字街幾乎看不出來,那是一條三米來寬的泥土路。二隊的大槐樹上,吊着一口小鐘,打工鐘一響,整個村都聽到了,我就扛着鐵鍁往十字街上跑。

下雨一街泥,雪天滿路滑,跑着跑着,一不小心,滑了個嘴啃泥,弄了一身的泥水。

現在的十字街,主街為三車道的柏油路,副道上放滿了各種新式的農機具,再往旁邊,民房裡開滿了各種超市、飯店、旅館、機具維修店,四層的樓房也起來了。

有一個露天賣水果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我問她:“你是前董幾隊的?”她警惕的眼睛看了看我:“還幾隊的……你找誰?”我非常高興地說:“我就是三隊的社員,你是誰家的媳婦?”

她又一次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地說:“俺不認識你?不給你說。”

是呀,我忽然想道,我六十多了,她才四十多,下鄉的時候還沒有她,肯定不認識我。我隻好再說道:“隻要說起你家老人是誰,我準認識!”

她再一次無情地拒絕了我:“要找人,就到村裡問問老人吧!”說完這句話,再一次眼睛看起了别處,以不理睬來表示對我的漠視。

我也并不懊惱,現在騙子太多,像我這樣的,她肯定碰到不少。現代信息快速的傳播,造就了相當一大批騙子,誰還沒有個防範意識呢?我又到了旁邊一個“澳洲牛奶坊”,進門就喊:“誰賣的牛奶,買奶了?”

出來了一位老年婦女,我問她:“你家老頭子在不在?叫他來見我。”

這位婦女老實,慌忙去屋裡叫他老頭子,不一會兒,出來了一位老人。隻見他滿臉虛腫,大眼泡,渾濁的小眼睛,下巴上的贅肉厚厚地出來一塊兒。我一眼就認出了他,說了一聲:“你還認識我吧?”

他努力睜大浮腫的眼睛,看了半天,突然一下子拉緊了我的手:“你是韓濟生啊,怎麼來了?你怎麼來了啊!”

原來他是二隊隊長玉民的獨生兒子,叫長僧,比我小一歲。原來上河的時候,我們倆在一個地牌車上。那時候我二十,他十九,裝的黃土比車幫高出一尺多,來回得爬兩個大崖子,一天要跑150裡地。

由于活太累,肚子裡要是沒了食,是一步也拉不動沉重的車子!沒辦法,甯願撐死,也不能累死,所以一天能吃四斤半饅頭。那時候的長僧,瘦骨筋筋,沒有一點兒贅肉,渾身充滿了力量,眼睛也顯得大大的,清澈明亮。

也就是這次上河,成就了我的一篇小說,在省内外多次獲獎。

拉了幾句家常話,長僧突然問道:“還沒吃中午飯吧,趕緊做飯。”扭頭叫他老伴做飯。

我看到長僧的精神狀态相當不好,不願意麻煩他,假說吃過了,又問道:“那邊那個賣水果的是誰呀?”

長僧說:“那是劉代的兒媳婦呀,他兒在屋裡開超市。”

聽說是劉代的兒子和兒媳婦,我心裡就有氣,辭别了長僧,去找他倆“算帳!”

說起劉代來,其實我對他有救命之恩。劉代是三隊隊長玉嶺的兒子,隊上派河工,一般不派知青去,劉代被派了河工,結果幹了兩天累稀泥了,回來找替身。隊長玉嶺看到我壯,就把我請到了他家裡,好吃好喝好照應,讓我替劉代出河工。

我和玉嶺關系不錯,聽說要為他兒出河工,為朋友兩肋插刀,哪有不行的!立刻滿口答應。誰想到河上活那麼累,沒有累死,也被扒層皮,扒了還不止一層皮。去的時候110斤,回來的時候,隻有90來斤。

說對劉代有救命之恩,并不為過,畢竟河上也累死過人!

我到超市裡找到劉代他兒,語氣還是相當平靜,問他:“你認識劉代吧?”

他愣了一下,問我:“那是俺爹,你是誰?”

“我是三隊的老知青,韓濟生呀。”

他恍然大悟,腳在地上狠狠跺了一下,激動得說話都有些哆嗦了,緊緊地拉着我的手:“叔呀,你怎麼來了!俺爺爺臨死的時候不閉眼,還提起過你。你是俺家的大恩人呀!連俺爺爺的房子,還是你幫着蓋的。”

他又拉着他的媳婦一塊兒來見我:“這就是咱叔,咱爹常提起的知青韓濟生呀!你怎麼成天念叨着,見了面反而不認得呀……”

說起他爺爺玉嶺隊長和長僧的爹玉民隊長,我不好說什麼了。玉民是二隊隊長,在那個每天都是一毛多工值的時代,能把隊裡搞成工值四毛多錢,是多麼的了不起呀!隊裡早早地建起了油坊、磨坊,買了小拖拉機。而我的三隊隊長玉嶺,也是全隊出名的農業把式,不但種地内行,而且生産、财務、人員管理也是恰到好處。

夢裡常想,看看這幾位老隊長,可是總沒有空,今天來看他們時,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我最想找的,還是董廣林,他和我家有些淵源。

原來董廣林在萊蕪工作,每次回家,總要在濟南路過,上哪裡去呢?我家離車站近,自然成了他的落腳點,在我家吃,我家住,和我爸媽,弟弟妹妹的關系相當熟。他農村的家,我卻一次也沒有麻煩過。

知青50年回憶錄(四十八年再回首)1

然而董廣林的二哥董廣印,我卻沒少麻煩了。逢到過年過節,作為副隊長的他,把我們幾個男知青請到他家去,從鹽罐子裡撈出幾塊鹹魚,包上面糊炸一炸;再炸上幾個面葉、炒上兩個雞蛋、一個青菜(棉油是黑的,所以炒的菜也染上了一層黑色)、四個小盤就算完成了。

然後提上一壺地瓜幹子老酒,小飲幾杯,暈暈乎乎,倒也快樂無比,算過節了。

這時候他的三個兒子,兩個閨女,早被攆到一邊去,眼巴巴地看着我們吃喝。攆走了又跑回來,躲在一邊瞧着,總希望我們能剩點殘湯剩菜一解口福。然而,這種希望,十有八九落了空,等我們走了的時候,盤子早已空空。

以後吃過上千的大菜不少,總覺得沒有什麼滋味兒,廣印家的四個小菜,一壺老酒,卻能記一輩子。

廣林的大哥廣陳,我也和他有點兒關系。那時候廣陳在一隊喂牲口。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在知青零下十幾度的屋裡凍得實在受不了,看到牲口屋裡燒上熱炕,屋裡暖和和的(那是用牛都不吃剩下草料燒的),就找到了廣陳,說要在牲口棚裡和他作伴。

廣陳說,這可不行,得大隊和小隊上批準才行。我好說歹說,他才答應了我。廣陳把熱炕騰給了我,自己回家住了,半夜裡需要重新回到草屋喂幾回牲口。

不久,知青好友孫啟偉也把鋪蓋搬來了,我倆算在牲口棚裡,度過了那個嚴寒的冬天。火炕以下,就是十幾頭牛在悠閑地吃草,每頭牛連喘息帶放屁,就是一頭小火爐。再加上還有一攤攤黃黃的牛糞,那也是冒着騰騰的熱氣,彌漫在全屋。一縷縷的熱氣提高了牛棚裡的溫度,才使得我們如此幸福,如此暖心,一覺睡到大天明。

以後管知青的貧協主任燕芝找來了,說,你們在這裡住影響不好,還是搬回知青屋住吧!也虧着廣陳幫着說了幾句好話,我倆才有幸繼續享受着隊裡的“特殊待遇”。

在村裡年青人的指點下,我找到了廣林的門口,看到大門口敞着,闖了進去。從屋裡出來了一個結實的老頭,皺着眉頭問我:“你找誰?”我一看這不是廣林啊,反問他:“你是誰?”他有些不高興了,繼續問:“你到底找誰?”

看那樣子,再不說實話,就要把我從院裡推出去。我不慌不忙地問他:“你還認識我嗎?”

他端祥我一陣子,搖了搖頭:“面熟,認不出來了。”

我隻能說:“我是老知青,韓濟生呀!”

他恍然大悟,緊緊地拉着我的手,臉紅紅的,有些激動地說:“我是啟帽呀,和你知青李冬在油坊裡的啟帽呀。真認不出你了!”

我的腦子,一下子閃出了那個年輕、健壯和知青李冬一塊兒輪油錘的啟帽。他比我大兩歲,但是身體相當健壯,赤身裸體地輪起四十七八斤的油錘(油坊裡幹活都是光着腚,因為油氣太重,内衣不好洗),和李冬一塊兒喊着打油号子:

“南邊來了個小姑娘喲,哎喲喂!”“梆”地一聲,棗木楔子下去了一塊。

“給你說個俊媳婦喲,哎喲喂!”棗木楔子又下去了一塊。

“她不願意喲,哎喲喂!”“棗樹林子談一談喲,哎喲喂!”

随着一聲又一聲高亢的号子,熱烘烘的黑棉籽被擠出了黃黃的棉油,由點到滴,由滴到縷,然後嘩嘩地流進了黑黑的油桶裡。

啟帽還是那時的樣子,隻不過歲月在他臉上雕刻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他也早就不幹那營生了,因為機械的進步,早就淘汰了手工的油坊。然而知青李冬,卻在一次塌方事故中,早早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二話不說,啟帽就把我拉進了屋裡,先遞煙,不抽,又要沏茶。

我說:“不喝了,我是來找廣林的。”

他說:“就在前院住,我領你去。”

原來找錯了門,啟帽領我去找廣林,路上,我囑咐他,不要說我是誰,就叫廣林猜一猜。廣林家,也是大門敞開着,進了他的院,就看到他老婆在家。那時候廣林家是大隊婦女主任,三十來歲,風姿綽約,滿頭黑發,工作起來風風火火,現在已是一頭銀發,臉上布滿皺紋。

我先問她:“你還認得我吧?”

她搖了搖頭:“不認得了。”我是老鸹飛到豬腚上,隻看到别人黑,不知道自己黑,我幾乎認不出了她,她怎麼能認出我。

啟帽在旁邊嘿嘿地笑,對她說道:“快去找廣林爺爺吧(啟帽的輩份小,屬孫子輩),就說有熟人來找!”廣林家一聽,趕緊去找廣林了。

不一會兒,廣林來了,他比我大一旬,模樣沒大變,隻是頭發全白了,臉上蒼老虛腫,原來精神抖擻的樣子再也不見。他進門嘴裡嘟哝着:“說是毛巾廠來人了(廣林是從外地調到毛巾廠的)我看看是誰?”進了門左打量右打量地看着我,卻是認不得是誰了。

我再一次問他:“你看看我是誰,仔細看看?”

他又一次打量了我一陣,終于認了出來:“你是知青韓濟生吧!”

“對呀!”我大聲地說。

他的臉激動起來,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先讓座,再上煙,忙沏茶,忙了個不可開交,問起了我的父母,弟弟,妹妹。我說,母親已經不在了,父親還好,隻是腿腳早已不便。

廣林感歎了一陣子,同樣,他的四個親兄弟,廣陳、廣印、廣水已經不在,隻剩下了他一人。我開玩笑地說了一句:“真是見一面少一面了,我就是再想來,怕是也來不了啦!”廣林深有同感:“是啊,到了這個歲數,誰也不敢保證明天怎麼樣。”

喝了一會兒茶,突然要去解手。說實話,在城市待久了,農村的旱廁滿坑屎尿,騷味沖天,心裡真有點兒打怵。一看院子牆角,廁所上還挂上了男女的牌子,我頓感好奇,一家人的廁所,還分成了男女?

進了廁所一看,已和城市一樣,成了便盆,旁邊還有壓水桶,用手一壓,水便出來了,便于沖洗廁所。知青時的廁所,和豬圈連在一起,人還沒有解手,豬便上來了,抽答着鼻子,滿心歡喜地要來一頓美餐。

回到了堂屋,我大聲地稱贊廁所革命,這是一場偉大的變革。廣林說,全縣一塊兒革命的,還有自來水改革。真是的,我洗手,一擰水龍頭,水便嘩嘩地淌了出來。廣林家說,一方才一塊錢。

我們知青做飯,常要一副挑子挑着兩隻桶,到井裡打水。那時的水井還算比較先進的,用杠杆原理,當中支起來,一邊壓着塊大石頭,另一邊就是吊鈎上的水桶了,往下拉水桶比較吃力,可提起盛滿水的桶就比較省勁了。

常常的,打水的好半天沒有回來,原來水桶掉到井裡了。再用另隻桶打水,那隻桶也掉到了井裡。再找來專門的鐵鈎子撈桶,這也得有技術,沒技術根本撈不出來。

廣林說,還有更邪乎的呢!我一看,原來每家都安了天燃氣,供做飯和取暖用。頭半年用氣不要錢,半年以後再收錢,每個字二塊多。他那屋裡的暖器片,比我家的還要好,我家的是鑄鐵塗上灰漆,而廣林的暖氣片,是精鑄的,還烤上了白漆。

說起了取暖,我又想起了那時候……農戶都是竈炕連台,也就是竈台和炕連在一起,全指望做飯的時候,把熱氣傳過去,晚上睡覺的時候好有個熱乎炕。單獨取暖設備?哪有條件。我們三隊的會計廣芳,點了一個全村唯一的取暖爐,那就是“一腳踹。”

何謂一腳踹?就是四塊磚用鐵絲捆起來,裡面糊上泥巴,爐膛也就有一個小碗大小。春天不點爐子了,一腳就踹了。點這個爐子有個好處,根本不用考慮煤氣中毒的問題,因為屋裡透風撒氣,哪裡還有煤氣存住。

我問,這是誰給的福利。廣林說,縣裡的發電廠和電解鋁廠啊!為了彌補農民污染的損失,所以給了這些福利。我想,農村的污染是千秋萬代的事情,這點兒補償,能解決後輩的問題嗎?但我沒法找出破解答案,還是留給聰明人來解答這個問題吧……

又想起個事來,我問:“原來雞腚眼子是銀行,養隻豬算進項。雞呢,怎麼一隻也看不到了?還有豬呢,一路上光見豬圈不見豬,就連狗也沒看到。”

廣林笑了:“現在養雞養豬都得上規模,哪有散養的,多髒,不達标啊!剛才看到了嗎?街上都有垃圾桶,顧人打掃衛生。至于狗嗎,都進城了,搖身一變,成了寵物狗,趴在主人懷裡,哼哼唧唧撒着嬌……”

我想到了過去家家戶戶的土狗,它們的命運是悲慘的,豬一頓不喂就掉膘,所以槽裡一天三添,和人一樣。而狗就不一樣了,它的任務是看家護院,想起來喂一口,想不起來就散,不高興了還踹它一腳。誰家的孩子拉了粑粑,主人以施舍的口吻對狗狗說:“過來,舔了它。”

而狗狗也十分感謝主人的恩賜,感恩地夾着尾巴過來,把地上小主人的糞便舔得幹幹淨淨,不但有了美食,還打掃了衛生。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說:“也不養豬了,也不積肥了,社員的土雜肥上哪裡找去?”

那個時候,都是豬圈和人的廁所通在一起的。豬糞、人糞算是酵母,再配上屋裡的垃圾,拔的青草,撒上點土,經過一段時間後,就漚成了上好的土雜肥。上到地裡,能長好莊稼。

還有一個好處是,每個家庭都是一個垃圾加工廠,和田地組成了一個循環的生态鍊。

沒想到這一點,廣林倒是和我有同感:“誰說不是啊?光注意衛生了,沒了土雜肥。還有就是老百姓,光讓燒煤氣,可那燒得是錢啊!那麼多的柴禾,都瞎了。還有不讓散養豬,都不養豬了,以後還怎麼吃得起豬肉?”

别說,廣林的這句話,還真谶語成真,一年後豬肉價大漲。 三

我想起三隊上的長榮,也應該見他一面。那年,他媳婦要生孩子,缺少紅糖,城市裡的紅糖都憑票供應,農村的供銷社根本就不賣紅糖。他找到了我,把事一說,雖然我也十分為難,但是為了好朋友,但願有多少勁兒使多少勁吧!

我早上騎着自行車出發,140裡地,中午就到了濟南,把這困難推給了老爹老媽。老媽先把家裡的糖票全拿出來,接着又借了幾家的,憑着自己是售貨員的身份,又到處走後門,到下午四點來鐘的時候,到底湊齊了七八斤紅糖。我立即出發,晚上不到半夜,終于趕到了前董莊,在長榮家就要臨盆的時候,奉上了那些珍貴的紅糖。

在廣林叔的帶領下,到了長榮家,長榮正在睡午覺。他的老房子沒有變,但是翻新了,地上鋪着瓷磚,半新的家具,和城市家的房子并沒有什麼兩樣。隻是農村的房子都露着大梁、檩條,椽子,那些木頭都露着新茬。

聽到來人了,長榮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急忙登上褲子。廣林叔并沒有告訴我是誰,隻是說:“你看看這是誰?認得不!”

長榮到底腦子好使,指着我說:“韓……韓……”韓了半天,那兩個字還是沒有吐出來。直到我說出名字的時候,他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上煙,沏茶,忙亂得不輕。不用我說,他就說出了,虧着那年你幫我弄到了紅糖,要不,可作難了。

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相貌,要是在街上,真是認不出他了。快七十的人了,和年輕時已變化了許多。我說:“你這麼好的技術,一輩子沒能出去,真是可惜了!”

長榮是整個大隊上的機器大拿,剛下鄉的時候,就對他印象特别深。年輕的他,左手掌握着小機器的減壓,右手搖着搖把子,就和雞啄米一樣,一圈一圈地搖着機器,手一松,小機器騰騰地冒了兩圈黑煙,順利地發動着了。

在公社的比武大會上,他蒙着眼睛,把機器拆散,然後又一件一件地裝起來,獲得了公社技術能手的稱号。我曾發誓,一輩子要像長榮一樣,也成為一個技術能手。然而,幾年的努力奮鬥,既沒有那樣的機會,也沒有那樣的才分,終于離他的水平越來越遠。

有技術不一定有好前程,這也驗證了很多事情,難遂人願。

長榮的臉紅了,無奈地低下了頭:“本來有機會出去的,可是隊上不讓出去。公社拖拉機站,縣農機站,都要過我,隻因為生産隊上太需要人,耽誤了……”

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我又換了一種話題:“家裡還有地嗎?”

“怎麼沒有啊!”一說到種地,打開了他的話匣子。“我又承包了别人的地,一共有四五十畝。現在種地和過去不一樣了,全是機器,棒子稭切碎撒到了地裡當肥料,棒子粒賣到了八毛錢一斤,随時收,濕了也要。地用旋耕機一過,就等着耩麥子了。我在街上蓋了個小樓,你有空的時候,領你去看看……”

長榮以一個新式農民的眼光,講述着他的發家規劃。

“光說話了,不耽誤你下地嗎?”我有想走的意思。

“哪能呢!”他一把拉住了我,“現在地是自己的,我當家。剛才來了短信,說是耩地得晚10天,要不長瘋了,還得石頭壓。這麼大老遠地來看我,就是再忙,也得陪着你啊!”

話說到這份上,還能多坐一會兒,我又問起了三隊上的那些大姑娘,都嫁到哪裡去了。長榮一五一十地說起了,這個嫁到哪裡,那個嫁到哪裡,有的已經當了奶奶,姥娘。

那時的三隊,大姑娘小媳婦多,特别是等待出嫁的大姑娘,足有十多個。三個女人一台戲,更别說那麼多叽叽喳喳,聰明靈動的年輕女性了。而我們三隊的男人,不是幹技術活,就是出外工,幹活時少得可憐,我自然成了她們“開涮”的對象。

說實話,有不少女孩子對我暗送秋波,就等着我發出友誼的信号。然而我卻有賊心沒賊膽,畢竟殘酷的現實擺在面前,哪個知青也不敢娶個農村媳婦。我和她們的故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小芳處處在,隻是不敢有。

長榮有一個叔伯兄弟叫黃河,和我關系也挺熟,我問是不是可以叫上他。長榮搖了搖頭:“人和人不一樣啊。”

我奇怪了,問:“你們不是兄弟們嗎?”

他搖了搖頭說:“兄弟們又怎麼樣,這些年你不在,人都在變啊。給他蓋房的時候,幹到半宿,餓得實在幹不動了,問他有吃頭嗎?他連個屁也不放。去他娘的吧,都這樣了,還叫他幹什麼!”

我又問起了三隊上每一個熟人的境遇,真是世事難料,造化弄人。在這漫長的四十八年中,每家都出了許多事情。不但上一輩幾乎找不到人了,就連同輩和下一輩人也走了不少。

廣林突然想起了我去過長僧家,說道,長僧的兒子剛剛去世,也别叫他了。

怨不得剛才去長僧家,他的精神特别不好,原來是兒子出了事兒。

晚上是在廣林家開的席,菜都是本村飯店送來的,說好了就四五個人,可是一會兒來一個,一會兒來一個,有的提着酒,有的帶着禮盒。劉代來了,黃河來了,長僧來了,和我認識的人都來了,就連來走娘家的三隊姑娘也來了,隻要和我認識的,幾乎都來了。

酒喝幹,再斟滿,今夜不醉不算完,晚上有幸享受了一下廣林家的熱炕頭。(圖片選自網絡,版權屬原作者,緻謝。)

作者簡介:韓濟生,山東省作協會員,周三讀書會會員,知名網絡作家。

知青50年回憶錄(四十八年再回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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