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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翼文學家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12 22:14:05

熟悉張天翼的人,都叫她“張師傅”——她自認為是個“文字手藝人”。最近這段時間,她幾乎一直待在家中,為宅家準備的購物清單裡,除了食物和日用品,還有一本“100款紙飛機的折法”。她想象着,在家裡,每天站在朝陽或夕陽下,向着對面的槐樹發送紙飛機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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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張天翼。/受訪者供圖

回憶起10年前,4月的巴黎,正值春末,天色漸漸灰暗,拉雪茲公墓裡下着小雨,張天翼穿着薄薄的單衣,被凍得渾身發抖。墓園當時的樣子,在她眼中就是一幅被雨線模糊掉的莫奈的畫——沉睡的墓碑前,穿着雨衣或撐着雨傘的人們,肅立默哀。

畫面感,對張天翼來說很重要。她剛開始寫作時,會為了一個腦海中的畫面而去寫小說。畫面的底色無論灰暗還是明亮,折射到張天翼的作品中,都是一體兩面的,有悲觀亦有樂觀。現實中的缺憾可以在小說中得到彌補,也會在寫作中變得怪異和荒誕,在她看來,人可能都在不斷“找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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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感,對張天翼來說很重要。/圖·pexels

生活中,張天翼會義無反顧地把自己投向愛情。她有一個能理解她所有情緒的丈夫小薛,讓她在婚姻裡安心做自己。然而,與父親的長期積怨,使得當年那個沒有得到正常童年的孩子,始終盤桓在她的體内不肯離去。

于是,她在《性盲症患者的愛情》裡建立起一座城堡,好像是她給自己造的精神遊樂園,城堡頂上插着一面旗子,彩色的布面上寫着大大的“張”字——這是“張師傅”的城堡。而城堡裡面,駐足着那個“怯懦”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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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盲症患者的愛情》,張天翼著。

讓不可捉摸的“天才”見鬼去吧!

張天翼出生在天津的一個普通工人家庭,家裡算不上富裕,但兒時的張天翼也沒少喝果珍和高樂高。但她有個脾氣暴躁的父親,街坊四鄰都知道“老張打孩子”。

有一次,六七歲的她被父親罵了,貼牆罰站,低頭落淚,眼淚一滴滴掉在地上,變成邊緣不清的黑色圓點,錯落排列。那一刻,張天翼的身體中似乎抽離出另一個自己,她用語句去描寫那些淚滴,委屈和痛苦竟神奇般地消失了。那時她懵懵懂懂地意識到,“作家”就是描寫内心感受和描寫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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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就是描寫内心感受和描寫生活的人。/圖·pexels

從小學開始,不管是造句還是寫作文,張天翼都比别人“寫得好些”。這點小小的天賦,被她的父親捕捉到了。從那以後,所有孩童的娛樂和遊戲在父親眼中都是浪費時間。聽話的她,再沒跟任何一個鄰居夥伴玩耍過。

張天翼回憶:“在屋裡讀書,經常聽到小孩在窗外念着口訣跳皮筋,感覺天堂跟我就隔着一堵牆、一扇窗,那種深重的孤獨與沮喪難以磨滅地刻在心頭,仿佛世上人分為兩群,一群是正常的他們,另一群就是自己。”

直到十幾歲,張天翼都被父親管束着每天寫日記,還會不定時被抽查。父親一旦發現她漏寫了,便非罵即打。張天翼還經常被父親要求做一些超綱的語文題,每晚到了父親給她對答案的時間,她都瑟縮等待着,像等待被處決的囚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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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十幾歲,張天翼都被父親管束着每天寫日記,還會不定時被抽查。/圖·pexels

長大後,她開始用盡力氣矯正、治療由父親造成的傷害。“十幾年來我幾乎每天都在跟父親做鬥争,但有些東西失去就是失去了。裹過的‘小腳’再放開也是‘半大腳’,還是得墊着‘棉花’,帶着隻有自己感覺得到的‘殘疾’,在人群中佯裝正常行走。”

在張天翼看來,由于時代的緣故,上一代父母郁郁不得志的居多,再加上教育程度普遍偏低,很多父母把自己的成功欲嫁接到子女身上。

“天才是禮物,更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對于成長期的孩童來說,更多的是痛苦。”張天翼提起看過的一部瑞士電影《想飛的鋼琴少年》:6歲小神童維特顯露出鋼琴天才後,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然而,為天分所苦的維特,甯願從樓上跳下、佯裝受傷失去天分,也不願再做神童,最終他如願以償地進入普通學校,交到了普通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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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想飛的鋼琴少年》劇照。

“幸好我不是天才少女,也幸好世上有學校的存在,而我父親也還不敢托大(編者注:北方方言,有自大之意)到不讓我上學。”

如今,張天翼已經不再是孩子,更是明白了“天分”應該是上天饋贈給孩子的禮物,并不是給父母的,父母不應該把它當成自己的資産去對賭。也有人質疑,如果不是父親的嚴厲管教,她有可能不會走上今天的寫作道路。張天翼說:“我不知道怎樣才能不辜負天分,但我認為最首要的,是讓孩子獲得正常人能獲得的一切,比如同齡的朋友,以及一切在這個年齡應該享受到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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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翼認為父母不應當将自己的壓力施加在孩子身上,應該讓孩子享受童年的快樂。/圖·pexels

在張天翼看來,人類的文明進程,也許在某個時間點上被某個天才的某項發現推了一把,但前進是曆史的必然,人類最終都會吃上熟食、用上電燈、開上汽車、接入互聯網。

後來,張天翼在《天才少女》的影評中寫到,比起一個孩子的鮮活生命和無法重來的人生,讓缥缈得不可捉摸的“天才”和“改變曆史”見鬼去吧!

愛的“白魔法”與“黑魔法”

比起不堪重負的童年,張天翼把後來遇到的愛情看作上天對她的彌補。每次和别人聊完自己的情感狀态,她都是一副“抱歉,又撒狗糧了”的表情,那是一種難以掩飾的幸福。在她眼裡,小薛幾乎是一個完美丈夫。

小薛曾對張天翼說,遇到她之前,他看到的人都是不分性别的,遇到她之後他才萌生了對異性的認知,感官好像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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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翼與丈夫小薛的合影。 /受訪者供圖

“性盲症”就是這樣。小薛給了張天翼寫作的靈感,後來,她寫了《性盲症患者的愛情》。她在書中寫到,自幼因患有“性盲症”而不辨男女的青年,看到了可能一輩子就隻能辨别出這一次的那一位異性,當他們遇到正确的人,在黑白的世界裡,好像隻有那一個人是彩色的。

而張天翼對愛情的最初認知或者與人魚不無關系。兒時,她擁有80後最普遍的童年經曆——看《安徒生童話》,她愛上了他筆下的小美人魚,後來大一些受到世界名著的影響,她又喜歡上了王爾德書寫的人魚。而這些有關人魚的故事“都留下關于愛情的偉大篇章,一代代孩子為小人魚哭出的淚,足能灌滿一個大西洋,其中就有我貢獻的一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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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爾德童話》,王爾德著。

頗具童話色彩的愛情,如同被施加了“魔法”。在張天翼的小說中,經常能看到充滿暗黑美學的愛情——一半是童話,黑暗卻閃爍希望;一半是現實,冰冷卻又點綴奇迹。

當然,張天翼也寫圓滿的愛情、健康明媚的關系。用她的話說,愛情的“魔法”,既有“黑魔法”,也有“白魔法”,我們想從愛情裡面不斷地獲得力量,勢必會産生貪念,會有無法控制的欲望,有的時候甚至會越界,就像“魔法”也會有失控的時候。在很多童話故事裡,那些修煉“黑魔法”的人,即使獲得了非常強大的力量,也要付出很沉重的代價,并且遭到反噬。

“我喜歡去想象,在愛情的關系裡,代價到底是什麼,以及力量反噬的結果呈現出來會是什麼樣子。圓滿的愛情更難書寫。”張天翼說,“就像韓愈說的——和平之音淡薄,愁思之聲要妙;歡愉之辭難工,窮苦之言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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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翼明白,在她的精神角落裡,需要去化解的,有小時候被父親的“黑魔法”所凍結的愛。/圖·pexels

愉悅的愛情,讓人覺得淺薄,反而是經曆波折或者有一些缺憾的東西,才容易被人銘記——當然,這是一種“讨好式”的寫作。

張天翼明白,在她的精神角落裡,需要去化解的,有小時候被父親的“黑魔法”所凍結的愛。隻是這樣的一天,還沒有到來。

也因此,面對讀者,張天翼總是一副“讨好”的樣子,骨子裡的“怯懦”讓她急切地想要“抖包袱”,像一個剛學會說相聲的人。參加過張天翼簽售會的讀者曾經提到過,“張天翼很可愛”,每次給讀者簽完一本書,都會對着字迹吹一會兒,怕油墨粘連了扉頁。在創作上,因為害怕讀者覺得上一段不好看,在下一段就會将小說遺棄,所以她總是希望自己能寫出讓讀者開心的東西。

張天翼似乎覺得自己的性格可能并不利于寫作:“一個理想的寫作者的性格,應該是堅定和理性的,對于讀者的批評和贊美,都能做到像個獨裁者一樣,并且自始至終貫徹自己的想法,在文學的境地上矗立自己的建築,這是我一直想要去克服的。”

給現實生活找到出口

這兩年,張天翼開始把自己的寫作視角放在一個個普通人身上。即使是最熟悉她的讀者,也會驚訝于這個躲在安吉拉·卡特式童話世界裡的“小女孩”,一夜之間“長大了”。

然而,這些變化并不突兀,或許這是沉積于心許久的生活在某個合适的時刻重新生發出來,讓她與現實達成了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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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翼生活照。 /受訪者供圖

求學時,張天翼坐着火車往返于家與學校之間,她看到并感受到火車這個特殊的密閉空間裡,陌生人被迫親密無間緊挨在一起。這種她體察過的“至親至疏”的關系,被她寫進了《我隻想坐下》。

“那些微不适,來自早晨搶廁所期間,坐上還帶着别人體溫的馬桶坐墊;來自洗澡時看到地上兩滴血的惡心;來自做飯時忽然發現有人用過菜刀和砧闆而且沒洗幹淨……”張天翼之所以能夠寫下這段讓北漂租房者“心有戚戚焉”的文字,跟她有着20多年的租房經曆有關。

自幼她便跟着父母租房住,直到高中,父母才買下屬于他們自己的房子。張天翼曾經考究過從古至今的租房曆史,并腦洞大開,想到這樣一個情景——寒武紀,生活在海底的一種四角蟲,它的生命隻有一天,但這僅有的一天也要為“買”上一處珊瑚房而耗盡終生。

當然,除了這些現實題材之外,張天翼被注意到更多還是源自她對女性的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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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馬紮羅的雪》,海明威著。

張天翼小時候讀過《乞力馬紮羅的雪》,許久之後,那雪白的巨大山影,似乎依舊印在她心裡。這座雪山後來衍生出了張天翼一本名為《如雪如山》的小說集。

《如雪如山》是一本女性視角的小說集,她筆下的這些名叫“lili”(立立、莉莉、麗麗、栗栗)的女孩,她們的悲喜與愛恨,與這世上最普通女性的情感既迥異又相通。

在張天翼的成長經曆裡,她與母親的感情算是最要好的。幾年前,她陪母親去做了一場取出節育環的手術。由于上環時間太長,環已經和肉長在了一起,連醫生都責難母親怎麼現在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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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如山》,張天翼著。

聽到醫生的話,張天翼心疼不已,她問母親會不會痛。母親說當然會痛,但是女人生來就是要吃苦的,老天爺讓女人每個月都流血、肚子疼,就是要鍛煉女人的忍耐力。

從那以後,張天翼開始思考女性的生理疼痛。母親是她最了解的女性,這位上一代中國家庭式普通婦女,一直都以吃苦為榮。是環境塑造了她們那代人的觀念嗎?如今時代進步了,女性身體上的那些細微感受卻仍舊被人們忽略,甚至女性自己也選擇了緘默。在張天翼看來,這些感受需要說出來,也需要有人替她們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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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比較幸運的是,我還能夠通過女性視角寫東西,寫作至少是一個出口。”/圖·pexels

張天翼回憶自己20歲以前,曾一直被父母教育要忍辱負重,做一個“賢妻良母”,直到她懂事之後,才慢慢地把思想上的皮褪掉,她說:“作為生活在當下社會環境中的人,我們都避免不了會受到環境的影響,就像恐龍在白垩紀開始進化出羽毛,學會了滑翔,最後才進化成為鳥。”

在張天翼看來,多創造一個自己認可的好的世界、好的環境,在小說裡面把它說出來,一定是有用的。生物的種群會反過來影響生态環境,而女性與社會環境之間,肯定也是有相互作用關系的。“我覺得比較幸運的是,我還能夠通過女性視角寫東西,寫作至少是一個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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