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樂府的《楊叛兒》隻有四句:
暫出白門前,楊柳可藏烏。君為沉水香,依作博山爐。
這是一首情歌,意思很含蓄。
李白用其意,作《楊叛兒》,歌曰:
君歌《楊叛兒》,妾勸新豐酒。何許最關人?烏啼白門柳。
烏啼隐楊花,君醉留妾家。博山爐中沉香火,雙煙一氣淩紫霞。
李詩一開頭就加了兩句,這兩句通過青年男女一方唱歌,一方勸酒,形成籠罩全篇的男女慕悅的氣氛。第三句是較原詩多出的一句設問,使詩意顯出了變化,表現了雙方在“烏啼白門柳”那種特定的環境下濃烈的感情。“白門”是歡會之地,“烏啼”是日暮時分。到了烏啼停止隐入楊花柳葉中栖息的時候,君已醉了,留在妾家。愛情的火焰立即燃燒起來,像名貴的沉水香在薰爐中燃燒,化作煙氣,淩入雲霄。經過李白的再創造,使該篇意思更加明顯,妙處更加清楚,藝術感染力大大增強。
陳僧慧标《詠水》詩雲:“舟如空裡泛,人似鏡中行。”
沈佺期《釣竿》篇雲:“人如天上坐,魚似鏡中懸。”
杜甫用二人之句作詩雲:“春水船如天上望,老年花似霧中看。”
楊慎在《升庵詩話》裡評論說:“雖用二子之句,而壯麗倍之,可謂得奪胎之妙。”
寫詩作文,要善于運用前人用過的陳言舊話,推陳出新。“陳言”如果用得好,用得活,用的是地方,那就可點鐵成金。清薛雪《一瓢詩話》說:“用前人字句,不可并意用之。語陳而意新,語同而意異,則前人之字句,即吾之字句也。”
陳子昂《登幽州台歌》中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兩句,受到人們贊賞。然而這兩句并非陳子昂首創,而是對晉宋間的熟語的沿用。據唐人孟[上啟下木]《本事詩嘲戲》載:南北朝時的宋武帝,一次在吟謝莊《月賦》時,稱歎說:“希逸此作,可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陳子昂把這句熟語寫入詩中,抒發了自己懷才不遇、生不逢時的悲痛心情。這兩句為後兩句登樓遠望,孤獨悲傷交代了原因。就藝術性上說,這兩句是俯仰古今,寫時間;下句“念天地之悠悠”,寫空間。四句聯成一首詩,内容蘊含量大,語言顯得蒼勁奔放,富有感染力。
杜甫的詩句“身輕一鳥過”的故事,是人們熟知的。據《六一詩話》載:“陳公(從易)偶得杜集舊本,至《送蔡都尉詩》雲:‘身輕一鳥’其下脫一字,數客補之,或雲‘疾’,或雲‘落’,或雲‘起’,或雲‘下’,終莫能定。後得善本,乃是‘過’字。陳公歎服,以為雖一字,諸君亦不能到。”這就是考究煉字。
可見杜甫用字之準确精到。然而他們卻沒有意識到,杜甫用的“過”字是襲用晉人張協(景陽)詩“人生瀛海内,忽如鳥過目”的“過”字。怪不得有人說:不讀萬卷書,不行萬裡路,不吃萬般苦,讀不得杜詩。
例如:劉禹錫的“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是千古名句。
據謝榛(四溟山人)說:“或有易之者曰:‘王謝堂前燕,今飛百姓家。’點金成鐵也。或有易之者曰:‘王謝豪華春草裡,堂前燕子落誰家?’尤為惡劣。”“易之者”的失敗處,在于沒有體味到燕子回舊巢的深刻含義。
從藝術真實來說,寫舊時王導、謝安家堂前春燕,依然飛回老巢,但已時過境遷,昔日的名門望族今已不複存在。它既表現了朝代的更替和家族的興衰,又抒發了作者人間滄桑的萬千感慨。
所以寫燕子飛回還是飛去,詩意的深淺程度就大不一樣了。施補華在《岘傭說詩》中說:“若作燕子他去,便呆。”
王籍的“鳥鳴山更幽”,也是千古佳句。王安石襲其意寫成“一鳥不鳴山更幽”,畫蛇添足。“鳥鳴山更幽”是以動襯托靜,愈顯得幽靜,如“《詩》雲:‘蕭蕭馬鳴,悠悠旆旗’,《毛傳》曰:‘言不喧嘩也’”“一鳥不鳴山更幽”則是死一般的寂靜,且無詩意。
就連歐陽修這樣的大家,在模仿他人的佳句時,也有失色之處。如溫庭筠的“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歐陽公甚嘉其語,曾說:“餘嘗愛唐人詩雲‘雞聲茅店月,人迹闆橋霜’,則天寒歲暮,風凄木落,羁旅之愁,如身履之。”意思是說讀了這兩首詩,就如同置身于天寒歲暮、風凄木落的旅途中,身上都感到寒冷。于是歐陽公模拟其句作了“鳥聲茅店雨,野色闆橋春”詩句,總覺得沒有超出溫詩的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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