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隊球員翟曉川（前）在替補席上低頭掩面。 本文圖片 新華社

中國隊輸給了尼日利亞。

這麼說有點奇怪，但隻看内容，這是中國隊本屆世界杯，兩場好比賽之一——另一場是打波蘭的前39分鐘。

像打韓國，雖然赢了，但那份磨叽，也不提了。

而這場輸了，沒什麼好抱怨的了：如果對委内瑞拉早有這樣的表現，對波蘭最後一分鐘能挺住，現在自是另一個局面了。

奧運會去不去得成，其實沒那麼要命——說難聽點，如果就這個實力，去了東京奧運會，怕也會和在裡約似的，全敗歸來。

就像2001年五裡河出線時，我們誤以為中國足球就要騰飛了；次年在日韓世界杯，以及自此以來發生了什麼，我們都知道了。

我擔心的倒是，這次去不了奧運會，是否會影響姚明為男籃謀的大局。

姚明（右）與被替換下場的中國隊球員易建聯（左）擊掌。

那位說了：姚明改革了，中國男籃卻沒出戰績，不說明他的計劃有問題嗎？

這麼說吧：在NBA，想提高一個籃球隊的水平，最迅速的方法是簽即戰力巨星。

在國際籃球，想提高一個籃球隊的水平，最迅速的方法是歸化——參考韓國招來羅健兒、波蘭的斯洛特、委内瑞拉的劉易斯，都是找的美國人。

如果中國隊想立刻出成績，最好的法子就是立刻歸化一堆明星——當然，許多球迷不喜歡這樣，還是希望能靠自己人練出來，打出來。

但自己人練出來，打出來需要時間啊！改革也需要時間才能見效啊！

那位會問了：美國人和巴爾幹人憑啥？前者随時出人才，統治世界籃球？

後者不管分成多少小地方——南斯拉夫、克羅地亞、塞爾維亞、黑山、斯洛文尼亞——還是能不停出球星？

我們都說聯賽為本，但NBA不是老君八卦爐，去NBA淬一遍火就脫胎換骨長一雙火眼金睛。

美國人1992年之前不用NBA球員動手，照樣橫行天下。靠什麼呢？大學生。

NBA是金字塔尖，下面各級大學聯賽、各級業餘聯賽、各級亂七八糟的聯賽，才是根本。

在美國，天才是很難被錯失的：不管你是哪個犄角旮旯窮鄉僻壤，隻要有天賦，就有球探給你遞名片，高中生都有一堆球探報告和視頻擱着。

這種土壤，想不出巨星都難。

聯賽水平高→聯賽能掙錢→籃球産業風風火火→參與者越來越多→籃球訓練營遍地開花→後補梯隊層層疊疊。

商業社會，哪一項運動要興盛，都是這個道理。

中國籃球問題在哪兒呢？

本屆世界杯我們都看到了：對抗不夠狠、投籃不夠準、除了易建聯，沒人單挑能持續得分。

情緒激奮的球迷可以罵這屆中國隊不行，但也可以稍微想一想：這屆中國隊學打籃球是什麼時候了？問題就出在那個時候。

有一位美國人，叫做布倫丹·溫特斯。大學時在戴維森打球，是庫裡的學長；自己在美國、法國、德國、匈牙利和希臘也打過籃球，現在搞籃球青訓。

他爸爸是布萊恩·溫特斯，打球時在湖人待過，作為湖人籌碼之一換到雄鹿來交換賈巴爾。這位老爹進過兩次全明星，如今32号球衣被雄鹿退役了。

2005年，喬丹說布萊恩·溫特斯是史上最好的純射手，認為他的投籃姿勢當世最美。後來老溫特斯在普林斯頓當過皮特·卡裡爾（普林斯頓體系的創造者）的助手，還是灰熊隊史第一位主教練。

說這些是想證明，布倫丹·溫特斯先生是見過世面的名門之子，懂籃球。

2016年，他被請到杭州和上海，弄了三周的籃球訓練營，回去寫了篇英文博客，聊中國青少年籃球。因為是第三方角度，所以很客觀。

他贊美中國籃球：大家都很愛籃球，打球超級拼命。真好。

不那麼好的部分是：中國籃球缺少基層的可靠教練，缺少室内球館和力量訓練。結果就是對抗、投籃和傳球，基本功都有問題。

比較糟糕的部分是：因為基本功有問題，所以雖然打得很努力，但籃球智商普遍不高，場上節奏感差，不聰明，運球太多；中國球員許多似乎過于在意打個漂亮球，不認真磨煉對抗和基本功；街頭籃球則打得極為粗野，犯規很随意。

有愛，很拼；打得不聰明，缺對抗和基本功。

這些不是到成年隊才練的了，得從小處抓起。

勒布朗·詹姆斯不是到了NBA才有一身肌肉的，他高中畢業就有108公斤體重。凱文·杜蘭特不是到NBA才練投籃的，他在得州上大學時就是個神射手。

在美國人上高中上大學的階段，中國球員在幹什麼？

姚明的舉措，比如紅藍分隊，比如人員邀請制，比如主教練應聘制，比如保證球員利益，比如梳理國家隊和聯賽的關系，比如增加聯賽場次——這些都很對。

聯賽搞好了→球員知道打球是件好事了→職業化水平提高了→籃球事業興盛了→鋪開了，青訓跟上了→籃球整體水平提高。

與其看着易建聯心疼、盼望再出一個姚明，這樣看天吃飯耗運氣，不如建造一個讓大家滿地采摘小姚明和小易建聯的機制，這多好。

易建聯今天的表現，大家都看見了。他和姚明大概是中國男籃史上改造自己身體幅度最可怕的球員。

姚明從瘦弱的長人變成重型武器，易建聯則以如今的高齡依然是魔鬼筋肉人——這兩人恰是在NBA效力時間最久的中國球員。巧合嗎？

NBA不賣長生不老藥。隻是他們二人，在NBA把自己變成了真正的職業球員。

隻是，姚明這些深化職業化的舉措，并不是立刻出成績的那種舉措。

還是那句話：想立刻出成績，怎麼都不如歸化球員來得快。

後院栽下一棵樹，明年就想拿來當房梁，那不扯嗎？今年用來蓋房子的木材差？那也是幾年前沒好好種樹嘛。

說實話，這屆中國隊的缺點，更像是在為幾年前的中國籃球還債。

可是我們也知道，在我們這裡，成績很重要。改革需要時間，可也得面對成績壓力。

姚明當年在火箭打着球，夏天還得回來打各類雞毛蒜皮的亞洲比賽……因為中國隊一個冠軍都丢不起。

這也是我真正擔心的。

畢竟，易建聯也沒法永遠為中國隊撐下去，而他下一撥年輕人，能獨撐大局的似乎還沒有。

如上所述，易建聯的孤膽作戰，不是這兩年中國男籃的問題，而是更早一點——在這一撥年輕人該練好遠射與對抗的時候了。

所以我們得擔心的，還不是這一屆中國男籃，是更往後一點：這一屆中國男籃還能把球傳給易建聯，再往後一屆呢？再往後那一屆的年輕人，經曆了靠譜的職業化訓練嗎？

現在剛開始練習傳球投籃、攝入合理的營養、抱着打進CBA的心思練球的一代，那才是真正的未來啊！

如果因為這屆的戰績，而影響姚明的大局，那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本文系作者授權澎湃新聞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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