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鹿為馬一說，很可能歪曲了趙高的真實行動。

指鹿為馬，僅僅是趙高為了鏟除異己的一個鬧劇？不要把秦國想得這麼單純，故事的背後可能隐藏着更深刻的沖突。

這個沖突，一方面包括了秦朝“車同軌、書同文”的延續，另一方面則是對秦朝内部親楚勢力的清洗。

楚國青銅卧鹿

指鹿為馬，曆史真實發生，細節卻并非所傳

指鹿為馬，當代的意思是指故意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司馬遷《史記·秦始皇本紀》記載：

趙高欲為亂，恐群臣不聽，乃先設驗，持鹿獻于二世，曰：“馬也。”二世笑曰：“丞相誤邪？謂鹿為馬。”問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馬以阿順趙高，或言鹿者。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後群臣皆畏高。（司馬遷《史記·秦始皇本紀》）

漢·陸賈《新語·辨惑》記載：

秦二世之時，趙高駕鹿而從行。王曰：“丞相何為駕鹿？”高曰：“馬也。”王曰：“丞相誤也，以鹿為馬。”高曰：“陛下以臣言不然，願問群臣。”臣半言鹿，半言馬。當此之時秦王不能自信自而從邪臣之說。（漢·陸賈《新語·辨惑》）

這個大家非常熟悉的故事，本源基本都源于太史公的記錄。但太史公的記錄，明顯有野史戲說的特征，很可能隻是外界對當時真實事件的一個扭曲傳播。事件應該是曆史真實發生過的，但具體真相卻可能并非外界所傳。

為什麼這麼說的？

秦國馬車俑

出土秦簡：十二生肖出現詭異變化

這個線索，就隐藏在中國悠久的文化遺産——十二生肖中。我們知道，十二生肖是子鼠、醜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

我們不要小看這12種動物組合，其中包含了巨大的曆史信息。

後世出土的睡虎地秦簡和放馬灘秦簡，曾經記錄了秦代十二生肖的情況，然而這兩處秦簡卻存在非常詭異的地方。

睡虎地秦簡《日書·盜者》（秦朝時期）的譯文稱：

午日，午是鹿，如果午日被盜，小偷就長得長脖子細腿，身體有殘疾，長耳朵……

未日，未是馬，如果未日被盜，小偷就長得長須長耳，面容姣好，能歌善舞……

睡虎地秦簡裡竟然不是“午馬”，而是“午鹿”！馬則是“未馬”！

但是，更稍早時代的放馬灘秦簡（戰國後期），十二生肖卻和現代比較接近。

“午，馬矣，盜從南方入，又從之出……未，羊。盜者從南方，又從出爾……”

也就是說，秦朝的生肖設定本來就是“午馬”和“未羊”。然而，在睡地虎那個地方卻變成了“午鹿”和“未馬”！

睡地虎秦簡

十二生肖：秦國與楚國舊地域的文化之争

從睡地虎和放馬灘的地理位置看，這兩種秦簡之所以出現生肖的巨大差異，應是一種地域文化差别。睡虎地位于湖北，屬于舊楚國文化地域。放馬灘在甘肅，屬于傳統的秦國文化地域。

另外，後世出土的孔家坡漢簡也可以作為相關印證——孔家坡漢簡裡也是“午鹿”和“未馬”，而孔家坡在湖北，同樣屬于舊楚國文化圈。

這個差異就好解釋了——楚國風俗中與地支“午”相對應的生肖動物，是“午鹿”，而秦國風俗是“午馬”。從各種出土文物來看，中國的十二生肖先定型的是子、醜、寅、卯等十二地支，十二地支代表動物卻發生過變化，直到秦漢時期才最終确定為現在的樣子。比如說，早期的“辰龍”代表的不是龍，而是蟲，龍的原形很可能是蟲。從這裡我們也可以管中窺豹，識别出華夏文化的一些原始形态。

秦國以法家理論治國，非常強調法律的嚴謹和制度的統一。在秦國境内，竟然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對地支生肖的解釋，這對秦國的文化統一是極為不利的。甚至于這種分歧竟然一直持續到漢朝，可見這種秦楚的地域文化對立是相當嚴重的。

舉例而言，裡耶秦簡曾出土了這麼一組簡牍，是秦朝專門要求統一某些詞語稱呼，比如“毋敢曰豬曰彘”（不能叫做豬，要叫彘）。裡耶正處于舊楚國地域，從詞語上都嚴格強調統一，何況是生肖。

裡耶秦簡要求統一用語的木牍

統一生肖的标準，對國家非常重要

各地的生肖叫法不一樣，是不是無關緊要的事呢？當然不是，這是非常嚴重的問題。

地支“午”到底是馬還是鹿？這不僅僅是一種日期的記錄标準，而且關系到了曆法、祭祀、占蔔甚至法律執行。

秦朝的官府斷案非常有特色，因為要靠占蔔（睡虎地秦簡《日書·盜者》，就是斷案方案的記錄）。偵破某一起盜竊案，“地支”會是斷案标準。到底小偷是按照鹿的特征去找？還是按照馬的特征去找？關中和南方的秦國官吏的占蔔斷案原則，卻完全不一樣！這種文化對立，嚴重破壞了朝廷法度的嚴肅性和統一性！

秦朝統一天下後，非常重視“書同文、車同軌”。天幹地支，涉及祭祀、占蔔、曆法甚至法律，屬于最高一級的度量衡，标準更應該全國統一！

秦國士兵

秦朝内部的楚國血統幹擾

但是從種種迹象看，統一幹支這種大事，在秦朝推行的并不順利。真正統一幹支标準，直到漢朝才真正完成。究其原因，就是秦朝統治階層内部的阻力。

秦朝統治階層内部的楚國血統非常深厚，幾百年來秦楚一直保持通婚。不僅幾代秦王和公子的後妃夫人都是楚國人，甚至不少丞相、大臣、将領也來自楚國。大家比較熟悉的《羋月傳》就反映了這個現象，秦國當時的的最高統治者宣太後和一些重要大臣，竟然都是楚人！

所以，楚國的一些文化影響，不可避免地滲入到了秦國内部。包括“午鹿”說法，可能在上百年前就混入了秦國内部，并且潛移默化沖擊了秦國原有的生肖文化，直接幹擾了祭祀、占蔔甚至官府執法的嚴肅性。

趙高統一文化标準的鐵腕手段

從這些曆史線索來看，趙高當時的做法，就是用鐵腕手段強行統一生肖标準。

傳說中“趙高牽來一匹鹿，強迫大臣認作是馬”，應該是外人的一種誤傳。真實情況很可能是——趙高強迫所有人在生肖标準上站隊，“午”的生肖隻許是馬，祭祀、占蔔、執法的标準一律按照“午馬”來。按照“午鹿”來的，肯定是楚國派來的奸細，一律處死！

“指鹿為馬”事件還有另一層深意：當時關東已經遍地起義，而且主力就是楚國人。趙高通過“鹿還是馬”這個問題，識别出朝廷内部那些思想傾楚的派系，将這些人進行肉體清除，解決秦朝内部隐患。

但是，趙高的這種強硬手段過于激進，對秦朝官僚階層可能造成了巨大傷害，所以引發了巨大不滿，從而就出現了“指鹿為馬”這種傳說。

後世來看，趙高的主要目的達到了。中國的十二生肖标準，最終以秦國文化的“午馬”獲勝。漢朝繼續推行了秦朝文化統一的政策，楚國的“午鹿”殘餘雖然掙紮了一段時間，但無法阻擋曆史的大勢。

車同軌、書同文，文化标準的統一是最重要的。即使鹿比馬更美麗，繁體字比簡體字更高雅，如果破壞了國家文化的統一，就應該理性地将其抛棄。（作者：陶慕劍）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