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少年時代在揚州當官，時常流連歡場，寫下了許多風流的篇章。其中《贈别二首》，是專為一名風塵女子所寫的。

《贈别二首·其一》在行文上比較有創造力，它是通過描寫女子行動時搖曳的姿态，來盛贊這位歌女，誇她姿容冠絕揚州。

《贈别二首·其二》是寫杜牧與這位女子分别時的情形，有意思的是，這首詩中的他，明明就是無情，卻硬被他自己說成了是“多情”。後來的詩評人，還大多相信了他的說辭。

杜牧出生于唐代的一個世家豪門，不僅生得儀表不凡，同時也才華橫溢。他在揚州為官的時候，才剛好三十歲。

從他的生平經曆來看，詩中這位女子和他隻能是逢場作戲的關系。然而，“事實”在這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詩歌，寫得頗有些動人。

《贈别二首·其一》——唐·杜牧

娉娉袅袅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裡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白話翻譯：

輕盈的身姿，纖細而柔美，年紀剛好十三歲，好像二月初春樹梢上的含苞待放的豆蔻花。揚州城的十裡長街上美女如雲，但是卷起珠簾時，我發現還是你最美。

娉娉，可以理解為娉婷，這個詞經常被用來形容荷塘裡面迎風搖曳的荷花。袅袅，則是一種很輕柔纖細的美。

詩裡提到的這位歌女隻有十三歲，不過唐朝的女子都是十二、三歲的時候嫁人的。杜牧誇她是樹梢上的豆蔻花，這種花在江南又名“含胎花”，用到這裡是暗示這位歌女還是處子。

結合詩的第一句“娉娉袅袅”的形容詞，就容易讓人産生純潔而美麗的聯想。第三句中說，“春風十裡揚州路”。這裡的“春風”是指揚州最繁華的花街柳巷裡面，姿态撩人的歌姬。

江南歌女臨街攬客時會站在街道兩旁的高樓上，卷起珠簾，向路上的行人露出容貌。但是見多識廣的杜牧說，揚州十裡長街上所有的歌女，長得都不如他詩中描寫的這一位。

這首詩，看上去很像是應人之邀寫的“廣告詞”。杜牧在詩中拼命吹噓這位歌女長得好看，全揚州的同行，都不如她動人。

另外，為了讓自己的話顯得有說服力，杜牧還自暴其短，表示“十裡揚州路”上的女人，我全部都見識過了，隻要她們把簾子卷起來一比就知道了，她們都不如你漂亮呢！

當代的一些年輕人，摘取了杜牧這首詩中的後兩句，再創作了“春風十裡不如你”，用來誇獎女子的容貌。但是，考慮到杜牧原詩中所歌頌的女子從事的職業，就顯得有一點不好了。

就算是讀不懂杜牧原詩的含義，光是從“春風”二字的常見意象來看，“春風十裡不如你”這句話的“内涵”，仍然顯得過于暧昧了。

因此，在正常的情況下，還是不推薦大家用來形容女子的容貌了。當然，如果是戀人之間調情，或者朋友間開玩笑，則另當别論了。

《贈别二首·其二》——唐·杜牧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

蠟燭有心還惜别，替人垂淚到天明。

白話翻譯：

大概是我平時太多情了吧，反而顯得此時的我，有一些無情。我隻是感覺，面對着這一杯離别酒，有點笑不出來了。還是蠟燭有芯（心），它替我一直流淚到天明。

杜牧這首詩寫得挺有意思的，多數的評論者都把“多情卻似總無情”理解為：我内心的感情太多太豐富，現在反而表達不出來，看着就像是我根本沒有感情一樣。

不過我個人認為，這句詩本來的意思應該是：都怪我平時太過風流，所以即使我現在想告訴你，我對你有感情，恐怕你也不會相信了。

“唯覺尊前笑不成”，是杜牧在借着與歌女共飲離别酒的機會告訴對方，“我現在一點都笑不出來”，因為我不是“無情”，我對你有情。

從前面兩句詩的内容，我們就可以大緻推斷出，當時他對面的這位女子，肯定是指責過他的無情的。

她說：你在揚州當官三年，每天晚上出入溫柔鄉，十裡春風都見識過了，而且你就要和我分手了，還談什麼情不情的，誰會相信呢？

既然大家要分手，就該笑着說分手，所以她斟了一杯離别酒遞與杜牧。杜牧看着手中的酒杯說道：我隻能告訴你，我真的笑不出來。

顯然，杜牧與那女子是逢場作戲。分手也是他提出來的，如果要他哭，反而就顯得有些虛情假意了，于是他隻能讓有苡（心）的蠟燭替他去哭。哭多久呢？一直垂淚到天明。

《贈别二首》這一組詩，公認是杜牧寫給同一個人的二首作品。所以可以肯定，杜牧要分手的對象，正是前一首詩中那位被他誇上天的豆蔻少女。

杜牧到揚州的第一年，就認識了這個少女。三年以後，當他被調離揚州的時候，這個女子已經十六歲了，在唐朝時期，早到了該嫁人的年紀。

假如這個少女真的像杜牧說的那樣“美冠揚州路”，那麼她應該有機會找到一個好人家吧！假如杜牧真的對她有情，為什麼又不肯娶她呢？

難道他的多情真的是在撒謊嗎？那倒也不是。杜牧的祖父那一代曾當過唐朝的宰相，他的家世非常顯赫。初到揚州時，杜牧已經三十出頭了，家中應該已經有了妻室。

另外，唐朝人娶妻看重門第，風塵女子就算是想當他的妾室，可能也會遭到家中反對。他們之間的結局，杜牧肯定一早就預料到了，但是一個人的感情，卻不是那麼好控制的。

“春風十裡不如你”，乍一聽還是很美好的。揚州最繁華的十裡長街上，所有的女人都沒有你美，這話聽着多多舒服。但是一想到比美的對象全都是風塵女子，感覺就沒有那麼良好了。

“多情卻似總無情”，“無情”的人未必會多情，他有可能是“反社會人格”，對誰都沒有感情。但是多情的人，肯定是無情的。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多情的人就是“花心大蘿蔔”。

這樣的家夥，見一個愛一個，而愛情要求的卻又是“專一”。所有，“不專一”的多情人，還不如一開始就無情的人。

杜牧不僅“無情”，連贊美别人都不地道，他說——“你是所有歌女中最棒的那一個”。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因為唐朝揚州路上的歌女，看起來就是古代的娛樂圈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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