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往事我已遺失,辛娜拉,随風而逝,（Gone With The Wind）我與人群狂歡,扔着玫瑰,跳舞以忘記蒼白、失落如百合般的你，而我的心一片荒蕪,以往的激情一去不複,

當我醒來,我看到灰暗的黎明,

我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忠誠地愛着你.

------- 摘自歐内斯特·道森《辛娜拉》（Cynara）

初讀小說《飄》，源于它的書名《Gone With The Wind》,風一般缥缈随性，飄忽不定，本就自帶神秘。而中文譯名《飄》更是絕妙，自帶中國畫一般的寫意，如風一般留白至簡至性。之後多年一次次再讀，流連于幾種不同的譯本之間，今日重新回到傅氏的版本，小說的情節早已熟悉，在感佩于作者描繪出的宏大的場面，體會着小說中人物跌宕起伏的人生同時，一直念念不忘的是還是書名給人帶來的快意。

初讀小說時，隻知道原版書名Gone With The Wind，不曾想“Gone”一詞竟然成了日後一生的愛戀，如今此情亦已随風而逝，但當時的狂熱和癡心上天可表，隻可惜事後才知，這樣的愛戀終究會和斯嘉麗和瑞德的愛一樣随風而逝。

《Gone With The Wind》這一書名出自于一首愛情詩《辛娜拉》（Cynara），這首詩是英國唯美主義詩人歐内斯特·道森（Ernest Christopher Dowson）的名作。了解這位詩人的生平時，知道他才情了得，卻在三十三歲便英年早逝，莫名的想起詩人海子，不過海子遠比起他來更加純粹更加遺世獨立，一個可以用生命去愛的詩人。

自然而然地會去拜讀這首《辛娜拉》，一首極緻美豔且纏綿悱恻的愛情詩，“我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忠誠地愛着你”，“而我的心一片荒蕪，以往的激情一去不複。 ”，“很多往事我已逝，随風而去。”，“我需要更瘋狂的音樂，更濃醇的美酒,但當宴會結束，燈火闌珊，我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忠誠地愛着你。”......每一句都敲擊在心坎上，今日重讀這首詩越發感同身受，縱情聲色又流連于真愛，愛而不得且撕心裂肺，帶着荒蕪帶着頹廢徘徊惆怅。

《歐内斯特·道森的詩》比亞茲萊的版畫插圖，1905年紐約出版，精裝24開4

這是一首讓你想讀又不敢細讀，且會讓你中毒的詩，其中那一句很多往事我已遺失,随風而逝，便是小說《Gone With The Wind》書名的出處。想到小說結尾處瑞德在迷霧中漸行漸遠，斯嘉麗的愛戀在最後迷霧中消逝的場景，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

但事實上，當初小說最初定名為《明天是另一天》（Tomorrow is Another Day），這是小說的最後一句話，倔強任性且堅韌的斯嘉麗在經曆人生變故之後，說出的一句極具魅力且鼓舞人心的話，Tomorrow is Another Day，我喜歡将其翻譯為明天是新的一天，充滿希望，正是斯嘉麗的沒心沒肺的這一句話才沒有被生活打倒。但作為書名，Gone With The Wind遠比它更加唯美精緻優雅，或許這便是詩的升華。

一時興起去尋找書名的來龍去脈，不曾想也能找出這些因果來。或許這也算是一種學術精神吧，認真研讀愛物的前世今生，自然對其相的詩和詩人也就愛屋及烏。如果可以我想為其寫一篇人物稿，也算是呈上我喜愛吧。

原本我手頭有一套傅東華的譯本《飄》，浙江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分為上下兩冊。當年如何獲得此書已然淡忘，似乎是哥哥送給我的，愛不釋手。傅東華是國内第一次翻譯這本書的人，他的譯作1979年得以再版，而我手頭的這本書應該是再版之再版了吧，但也是相當珍貴的，如今估計很難買到，即使買到封面和紙張的觸感也完全不一樣了吧。

初讀《飄》隻覺得文采飛揚且精彩異常，但是傅東華的譯本中關于人名和地名的翻譯，都順從了漢語的表達習慣，尤其是人名的翻譯，我特别不認同，郝思嘉、白瑞德......諸如此類的譯名太過接近中文習慣，反而落了一個刻意，讀起來特别别扭。後來接觸過其它的版本，發現傅氏翻譯得武斷且粗暴，大刀闊斧地删減修改，也引來諸多的争議。但是還是忍不住去喜歡它，喜歡書的本身。

1940年代龍門書局出版的《飄》

可能是當年傅氏在電影《亂世佳人》上映前後受友人慫恿之下，隻花了三個月時間就呈現出這一譯作，時間倉促或者時代原因社會因素造就吧。寬容地接納譯作的不完美也是閱讀的正确心态，太過糾結隻能傷了自身，如果可以就硬氣一些自己看原版去。如此看來，自己讀書的心态也比之前平和許多。

至于書名定名為《飄》實在是精妙之極，其實也是費了一些周折的。就此傅氏2008版本的題記中，曾解釋道：

最後關于本書的譯名，也得稍稍解釋一下。原名Gone with the Wind取義見于本書的第二十四章，原意是說本書主人公的故鄉已經“随風飄去”了。上海電影院起初譯為“随風而去”，與原名固然切合，但有些不像書名，後來改為“亂世佳人”，那是隻好讓電影去專用的。現在改為“飄”，“飄”的本義為“回風”，就是“暴風”，原名Wind本屬廣義，這裡分明是指暴風而說的；“飄”又有“飄揚”、“飄逝”之義，又把Gone的意味也包含在内了。所以我覺得有這一個字已經足夠表達原名的蘊義。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這部小說受到諸多批判，能得以出版實屬不易。其實直至今日依然争議不斷，2020年在“弗洛伊德事件”影響下，華納旗下HBO Max以“美化種族主義”為由，電影《亂世佳人》下架，可見一斑。但是6月25日，影片被重新上架，并在影片播放前加上了說明視頻，小說也好，電影也好應該是瑕不掩瑜，好的文學作品應該不會凋零。

一晃塵封于雲中的那些書已有三年有餘，有很多事刻意去忘記，時間的确有療愈的神奇功效，現在想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即使痛徹心扉，當下也是最好的，如同停滞不前的這支筆，一眨眼竟然也有一年了。來不及慚愧，來不及追悔，歲月年輪刻畫了太多，不曾起舞日日辜負，突然無比想念。

費了些周折，書終于搬了回來，重新整理上架，整個人都變得充盈豐沛起來，精氣神都不一樣，愉悅之餘突然發現《飄》隻有下冊，上冊不翼而飛了。在來來回回地搬家過程中，遺失似乎必不可免，想不到偏偏是《飄》，而且是遺失了一半，似乎是故意的。獨留半本《飄》或許是天意，再次翻看已然物是人非，滿滿地追憶，仿佛略帶扶風之意。

如此想來，一切的一切都釋然了，一切都随風而逝，Gone With The Wind，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半生飄來一世閑》2021.9.15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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