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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澤元看三星堆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9-27 13:48:05

導讀:這幾天,“沉睡三千年,一醒驚天下”的三星堆遺址又上新了。新發現的六個祭祀坑及其中出土的文物,引發了極大的關注。驚歎器物之美的同時,大衆對于三星堆仍然懷揣着一系列問号: 三星堆為什麼有這麼濃重的異域風情?它與中原文明有什麼聯系? 為什麼三星堆的先民們會如此重視黃金?三星堆先民使用黃金的習俗是“西來”的嗎? 尚無文字出現的三星堆,能被稱為文明嗎? 圍繞這些問題,四川師範大學巴蜀文化研究中心副教授李競恒與我們分享了自己的看法。

觀察者網:一直以來,三星堆的文物給大衆留下的印象是神秘而充滿“異域風情”的。早先出土的黃金權杖、青銅大立人和青銅縱目面具更是備受關注。但我們也看到三星堆同期出土的玉琮、青銅尊、陶器仍是具有中原色彩的。到底該怎麼審視三星堆與中原文明的聯系?

管澤元看三星堆(李競恒在這些方面)1

二号祭祀坑出土青銅縱目面具,圖自三星堆博物館。

李競恒:三星堆有點類似敦煌的角色,是一個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節點,所以肯定會體現出和外部文化交流的一些特征。但敦煌的基本文化屬性是中國的,這是毋容置疑的。三星堆的情況其實也是類似的,是中華文明的一個重要的分支,處于西南地區“南方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節點,故而帶有比較獨特的地方文化色彩。

這條路線是溝通古代歐亞各種文化的脈絡之一。過去大家比較熟悉西北絲綢之路,但實際上西南地區也有一條古老的絲綢之路,即經過雲南、東南亞通往印度、中亞的交流路線。《史記·大宛列傳》就記載張骞在現在阿富汗一帶見到過“邛竹杖、蜀布”,就是巴蜀和西南夷地區的紡織品、特産經過這條路線能被運輸到阿富汗。

而印度洋周邊所産的環紋貝、東南亞的象牙、西亞或中亞地區的蝕花肉石髓珠等商品也沿着這條路線被運送到雲南和巴蜀,三星堆發現的大量海貝,就是印度洋環紋貝,反映了這條交流路線的存在非常古老。

管澤元看三星堆(李競恒在這些方面)2

一、二号祭祀坑出土的海貝,圖自三星堆博物館

這次三星堆新發現的絲綢,以實物形式證明了當時巴蜀絲綢的存在,是貿易上的重要商品。既然蜀地是西南地區的“敦煌”角色,自然具有文化交融的色彩,但其基本屬性是中華文明的地方分支。

三星堆的禮制,受到過中原二裡頭文化的強烈影響,比如三星堆的重要禮器玉牙璋,就是二裡頭牙璋的形制。又比如青銅獸面牌,這是二裡頭的重要禮器,三星堆也有這種青銅獸面牌。三星堆的陶盉在形制上與二裡頭的陶盉一樣,其功能都是祭祀“上下神祇”,實現“上下交泰”的禮制功能。

三星堆的青銅神樹,體現的宇宙觀完全是中華文明的,當時中原信仰是宇宙中心有建木、若木這些神樹。《山海經·海外東經》:“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淮南子·地形》:“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華照下地。”就是說,中原文明信仰東方有扶桑,中部有建木,西部有若木,這三棵大神樹,樹上住着十個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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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祭祀坑出土的青銅神樹,圖自三星堆博物館。

當然,中原文明信仰太陽就是神鳥,《淮南子·精神》:“日中有踆烏”,《春秋元命苞》:“日中有三足烏。”古蜀金沙遺址出土的太陽神鳥金箔,很形象地展現了太陽就是神鳥這種世界觀,明顯和中原一模一樣。三星堆青銅神樹上面鑄造的九隻鳥,就是在扶桑一類神樹上的太陽鳥。

你可能要問,不是說十個太陽嗎?對呀,現在正有一隻在我們頭頂值班呢,所以樹上休息的是九隻嘛,然後輪班。這十個太陽,也就對應天幹,即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過十天叫一旬,十個太陽鳥正好輪一圈值班。這種宇宙觀,完全和中原一模一樣。

我們看一個文化屬于什麼的分支,最重要的就是看它精神世界、宇宙觀這些最内核的屬性,三星堆在這些方面和中原是完全一樣的。至于禮器方面,也是大量使用中原青銅禮器,這次三星堆出土的一些青銅方尊,和台北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商代禮器也是一樣的。這些都說明,三星堆文化的本質是中原文明的一個分支。

觀察者網:此次,新出土的黃金面具殘片驚豔亮相。我們知道同時期的黃金制品在考古發現中并不多見,比較著名的是二裡崗出土的金箔夔龍紋殘片。為什麼西南地區會形成獨具特色的黃金崇拜?

夏家店下層文化、四壩文化是我國較早出現黃金制品的遺存。據此,有觀點認為中國的黃金崇拜是“西來”的。您覺得這個判斷成立嗎?

李競恒:早期中原文化的價值系統裡面确實不太看重黃金,而是看重青銅禮器、玉器、大龜殼,前兩個大家能理解,青銅禮器像九鼎什麼的,就是天下的象征,非常寶貴。玉器像和氏璧之類,秦王願意拿十五座城池去交換,也是寶貝。大烏龜殼,這個現代人有點無法理解,但《禮記·禮器》說“諸侯以龜為寶”,《論語·公冶長》記載魯國大貴族臧文仲家族收藏大蔡之龜的龜殼,用“山節藻棁”的華麗房間珍藏,确實是當寶貝的。大龜殼還能用來占蔔,這是當時的高科技。

在古蜀文明裡面,其實和中原一樣,都是看重這三樣寶貝的,三星堆那麼多青銅禮器,這就不必說了。三星堆、金沙遺址也有衆多的玉器,各種牙璋、玉琮、玉璧,和中原也是一樣的。大龜殼,金沙就有出土,上面還有燒灼占蔔使用的痕迹,也是拿寶貝龜殼來預測未來。灼燒龜殼占蔔,這是把水、火兩種宇宙基本元素相結合,龜是水裡的,燒灼用火,水火就是陰陽,陰陽思想也是中華文明的古老傳統。這些方面,古蜀和中原一模一樣。

三星堆比同時期的中原更重視黃金,有金面罩、金杖這些獨特的器物,這屬于一個地方性的習俗。至于中原地區從二裡崗到殷墟,其實也有黃金制品,隻是不被那麼看重。黃金的來源,應該主要是從西北、北部等多個渠道,并不一定隻是西來。

管澤元看三星堆(李競恒在這些方面)4

本次新出土的黃金面具殘片

中原地區也談不上“黃金崇拜”,戰國時期黃金使用多了,那就是當作錢來用,比如楚國的郢爰,就是将小金版或金餅切割成零星小塊,然後用天平稱量使用,就是個世俗貨币,是個工具,談不上“黃金崇拜”。

至于三星堆使用黃金禮器這一獨特地方習俗,一點也不奇怪。當時是方國聯盟,王夫之、梁啟超、王國維等學者都談過,夏商中原王朝相當于是一個“盟主”而已,這個盟主對于聯盟中各方國的禮俗、習慣都是不幹預的。

《禮記·曲禮下》說:“君子行禮,不求變俗”,孔疏:“俗者,本國禮法所行也”,就是說要尊重各方國、諸侯的地方習俗,不要去改變它。《呂氏春秋》、《淮南子》等很多古書都記載大禹入裸國,也不穿衣服,就是尊重當地獨特的地方文化和習俗。所以,古蜀的基本文化框架、禮制是中華系統的,但也保有獨特地方禮俗,這些并不矛盾,恰恰是三代時期的習慣。

觀察者網:此前,有報道稱在越南發現了與三星堆形制相似的牙璋。據此,我們該怎樣評價三星堆的文化輻射效應?

李競恒:三星堆和古蜀文化的輻射範圍其實不僅僅限于四川、重慶,我們說的“巴蜀文化”其實是一個大巴蜀的範圍,也就是囊括了巴蜀文化輻射圈的廣袤區域。

古蜀人和越南北部、東南亞等地都存在密切聯系,根據《水經注》卷三十七引《交州外域記》的記載,越南北部(交趾)當地原本是各種雒王、雒侯、雒将,“後蜀王子将兵三萬來讨雒王、雒侯,服諸雒将,蜀王子因稱為安陽王”。就是來自古蜀的一位王子,在越南北部建立了安陽國,稱安陽王。從蜀地有通往越南北部的成熟路線存在,才能率領三萬人前往建國,越南發現的三星堆式樣牙璋,其實是佐證了這樣一條從蜀地通往越南路線存在的事實。

除了越南,古蜀經雲南通往東南亞的西南絲綢之路一直存在,其輻射範圍包括雲南、貴州,在雲南尤其是滇東北地區的新石器文化遺存中有比較明顯來自蜀地十二橋文化的色彩,在重慶東部、湖北西部也多有發現三星堆式樣的鳥頭勺柄、陶器蓋等,說明三星堆文化向東最遠輻射可以達到湖北的西部。

在四川盆地以西,沿橫斷山麓一直南下沿線周邊的西南夷各族群,也是蜀王的附庸,《華陽國志·蜀志》說蜀王“以汶山為畜牧,南中為園苑”,便是生動的寫照。巴蜀文化輻射圈,是北至甘肅、陝西南部,西至青藏高原東麓,南至雲貴和東南亞,東至湖北西部的廣袤範圍。

觀察者網:目前,三星堆的考古發掘仍在繼續,不少研究者都期待可以從中發現文字。在尚未發現文字的狀态下,我們該如何理性看待三星堆文明?

李競恒:關于古代巴蜀的文字,其實中原一些古代文人曾經是有偏見的,如漢代文人揚雄在《蜀記》中說“蜀之先代人,椎結左語,不曉文字”,《戰國策·秦策》說:“今夫蜀,西僻之國也,而戎狄之長也。”這些都是将古蜀視為比較落後荒蠻之地,文化上連文字都沒有的水平。

但實際上古蜀是存在着文字的,對于這種古蜀文字,古文字學家徐中舒先生說“巴蜀文字與漢字在構成條例上具有一定共同基礎”;李學勤先生說“我國先秦古文字中,除漢字外唯一可以确定的,隻有巴蜀文字。”這些巴蜀文字,有的也稱為巴蜀圖語,這文字分為兩個系統,一個系統純符号比較多,另一個系統有很多圖形,比如手心紋、老虎紋之類的,可以确定是成熟的文字。

但是這種巴蜀文字出現和使用的時代,是晚于三星堆文化的。三星堆有一些符号,學術界有人認為是原始文字,但三星堆時期是否已經出現了成熟的文字,目前至少沒有很硬的證據。

有人說,三星堆沒有文字系統,不能稱之為文明,這種說法是很有偏見的。比如我們熟悉的中美洲瑪雅文明,有成熟的文字系統,但卻沒有金屬工具,使用的還是石器,但沒人否認瑪雅是文明。同樣的,就算三星堆沒有文字,但卻有發達的青銅體系,這個當然算是文明。更何況,三星堆的一些符号,确實可能是原始文字。

例如,日本學者林巳奈夫在《神與獸的紋樣學》一書中,就将三星堆金杖上面以箭射穿魚的圖形視為“魚凫”的古代發音記錄,并認為金杖上的人頭是太陽神。四川大學的考古學家林向先生,則将三星堆金杖上的魚、鳥、人的形象讀為“魚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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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祭祀坑出土的金杖

當然不是說這些觀點一定就成立,但三星堆一些陶器、玉璋上還刻畫有其它的符号,這些迹象至少不排除當時古蜀存在原始文字的可能性。因為文字的出現和演化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春秋戰國時期成熟的巴蜀文字,肯定不是忽然出現的,而是存在一個漫長的積累過程。這個源頭,肯定可以追溯到三星堆時期。

雖然目前還沒有三星堆時期具有文字體系的證據,但我們可以通過三星堆文化表達的觀念,結合中原古籍文獻對其進行還原。就像上面我們提到的青銅神樹、太陽神鳥這些,完全可以和傳世文獻中的建木、扶桑、十日、日中三足烏這些對應得上。所以需要理性地看待這些現象,充分利用好古代文獻典籍,并不妨礙我們去理解三星堆文化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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