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馬晉一

（《封神有戲》系列，第一篇）

《封神演義》有一别名《《武王伐纣外史》，顧名思義，即發生在西周武王以及商湯纣王兩大陣營的戰事。古代文本小說，既然劃出陣營，一定就要分出好壞，這有些善惡二元制的味道，譬如《三國演義》裡，為了烘托劉備的正統性，即便諸如雄才大略之曹操，也要被套以曹賊衣冠，而在《封神演義》中，失敗的那一方，商湯陣營CEO纣王，自然便被打成最大反派了。

其實，對于曆史上較為出名的人物，一般存在三種形象。即曆史形象、民間形象以及文學形象。那麼，曆史上的纣王又以何種面目示人呢？

《史記》如下記述：“資辨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 《荀子》也有類似評述：“長巨姣美，天下之傑也，筋力超勁，百人之敵也”。依此判斷，纣王應該是一位智慧和美貌并存、威名與力量并重的奇男子。而對于他的文治武功，根據史料的碎片化記載，大抵也有一些積極的走向，文治上，他注重農業生産，鼓勵農桑，推行牛耕、灌溉排水，武功上，他在開疆拓土（征服了盂方、夷方、人方等東夷部族）的同時，緻力于實施原始形态的集權政治，譬如在《封神演義》裡引用的囚禁周文王姬昌（周武王之父）事件，可以看做是對諸侯國施加政治壓力，做法并非完全錯誤（相當于一把雙刃劍，集權的同時，也激起諸侯國的抵牾情緒）。

但纣王的悲哀在于，他所代表的王朝最終失敗了，而替代它的周王朝又活得很長。這也導緻了他的民間形象相當糟糕，當然，這也反噬了一些史學家、經學家對他的看法。負面标簽接連被放大，“今商王受無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薮”、“ 上诟天侮鬼，下殃傲天下之萬民”，惡評似乎出奇地一緻，而勝利者武王對失敗者選擇性的評價，“今殷王纣乃用其婦人之言，自絕于天，毀壞其三正，離逷其王父母弟，乃斷棄其先祖之樂，乃為淫聲，用變亂正聲，怡說婦人（《史記》）”，更是将他的面孔近乎永久性地定格。

進而演化到文學作品裡，纣王仿佛不以反派面孔示人，都不太好意思了。而《封神演義》，正是集其大成者。那麼，在這部神話小說裡，纣王究竟又做了哪些荒唐事呢？我們不妨托借赤膽忠心的小說角色聞太師之口，來探一探端倪。

原著第二十七回，因纣王行事無道，聞太師痛心疾首（這位長着三隻眼的人物，後來封神為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并給他一個比較系統的建議，簡稱為上疏十策，陳列如下。

笫一件拆鹿台，安民心不亂。

第二件廢炮烙，使谏臣盡忠。

第三件填虿盆，宮患自安。

第四件填酒池，拔肉林，掩諸侯謗議。

第五件貶妲己，别立正宮，自無蠱惑。

第六件斬費仲、尤渾，快人心以警不肖。

第七件開倉廪，赈民饑馑。

第八件遣使命，招安東南。

第九件訪遺賢於山澤。

第十件大開言路，使天下無壅塞之蔽。

說是建言，反過來看，即把纣王幹得荒唐事列了一遍，其實就是他的十宗罪。我們一宗一宗來看。

第一宗，造鹿台。

這鹿台什麼規格？鬥拱飛檐，雕梁畫棟，富麗堂煌，豪華蓋世，據說，建造足足花了七年。如此浩大工程，經費哪裡來？自然是豪奪民脂民膏。不用說，這是一件勞民傷财的大壞事。

第二宗，造炮烙。

炮烙本身并無特别，由二十根大銅柱所鑄，但有忠貞谏臣忤奪聖意，便用炭火将銅柱燒得通紅，将犯臣押上，四肢環抱，“烙得皮膚筋骨，臭不可聞，不一時化為灰燼”，此舉以絕忠臣之口。

第三宗，造虿盆。

何謂虿盆？原著是這樣描述，“在地上挖一個方圓數百步，深高五丈的大坑，然後将蛇蠍蜂虿之類丢進穴中”，但凡有宮女不太聽話，便投入坑穴，與百蟲嘬咬。實乃整肅後宮之暴法。

第四宗，造酒池肉林

即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此為荒淫腐化、暴殄天物的極緻表現。

第五宗，愛寵妲己

在《封神演義》裡，妲己便是狐狸精的化身，纣王諸多荒唐言行，或因其教唆煽風，某種意義上講，此妖女乃亡國之源。

第六宗，寵信費仲、尤渾

費仲、尤渾是誰？他們可是商朝末年臭名昭著的奸臣，專善逢迎拍馬投領導歡心，斂财也很有一套，又對異己多抹黑打壓。朝中風氣在他們的攪和下，已然渾濁不堪。

第七宗，饑民當世

可以看出，以纣王為首的上層建築對底層百姓的豪奪壓迫，以及當時農事生産或遭遇較大得自然災害，流民饑民遍地，社會底層面存在較大的不穩定性。

第八宗，東南（諸侯）之亂

東南之亂的禍起，源于纣王肆意誅殺東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緻使侯國叛亂，劍指朝歌。這也從側面反映，商朝政權已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第九宗和第十宗罪，其實就是失忠閑、閉塞言路。纣王聽不見意見，又不想聽意見，總按照自己的一套辦法來，或者說，妲己教唆的一套方法來。

試想，這十宗罪狀，打包一并擱在哪個封建時代帝王身上，不壓垮整個帝國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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