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劉景文》寫于元祐五年(公元1090年),當時蘇轼已經年過半百,在杭州擔任知州,劉景文本是世家子弟,但當時窮困潦倒,年近六十,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蘇轼作為劉景文的朋友,不僅為他感到哀傷,也希望他能夠振作起來,不要因為老病而長期頹廢下去,于是寫下了這首詩。
但一讀此詩,我們就會發現一個特點,蘇轼雖然題目中說是《贈劉景文》,但全詩内容卻是寫深秋之景的,看起來有點文不對題,但這正是蘇轼的高明之處,蘇轼不着痕迹地将劉景文的品格和節操,以及對劉景文的勉勵之情糅合在對景物的描寫之中,将比興手法,寫到了極緻,同時讓詩歌充滿了蘊藉含蓄之美。
蘇轼寫這首詩時,也已經年過半百了,經曆過烏台詩案、黃州之貶,蘇轼的心境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本是曠達樂觀之人,現在經曆過人生起落,無疑變得更加豁達了。所以,在勉勵朋友的同時,也是充滿了他自己的自勉之情,即,不以年老困頓而頹唐消沉,這一點,在他未來的南海貶谪生涯中,也充分證實了。
古人寫秋景時,多寫秋天的衰敗氣象,悲秋的情緒濃重,“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隻有像蘇轼這種樂觀之人,才會寫出贊秋的高昂基調。宋代著名詞論家胡仔将蘇轼這首詩的後兩句,與韓愈的名作《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中的名句“正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相提并論,并表示“二詩意思頗同而詞殊,皆曲盡其妙”。
贈劉景文
宋·蘇轼
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小注:最是,一作“正是”。
詩人首先概括了一幅深秋的衰敗景象圖,“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那曾經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池塘荷葉荷花,現在早已經紅衰翠減,即将枯萎的莖葉也沒有了田田的“傘蓋”,疏籬旁邊的殘菊,雖然仍有餘香,但全無枝葉,隻有挺拔的枝幹迎風傲霜,顯得極有氣節。
秋天的典型景物是非常多的,但蘇轼卻選擇了荷和菊兩種事物,而且聚焦在殘敗的荷葉、秃頹的菊枝上。荷與菊,本就有深刻的意蘊,出淤泥而不染、傲風霜仍孤絕,非常具有象征意義,劉景文當時年歲已高,生活也非常困頓,所以借此來形容他的境況,也是合适的。
然而,即便它們仍然傲霜挺立,但畢竟不再生機勃勃,要看生機勃勃的事物,就應該看更加傲霜的橙與橘,“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不要再去留戀那些曾經美麗的荷與菊了,請記住,一年中最美好的風景,正是這橙黃橘綠的時候!屈原有《橘頌》說,“青黃雜糅,文章爛兮”,張九齡也寫過贊美橘的經典詩句,“經冬猶綠林”、“自有歲寒心”,蘇轼在這裡,便是借用此意,這樣一突出,就更讓人覺得,橙、橘的歲寒之心、堅貞節操,比荷、菊更甚,也難怪蘇轼要更加偏愛了。
荷與菊本就是曆代詩人吟詠的對象,而且多給予了許多美好的意義,但蘇轼這裡,卻首先概括了敗荷殘菊的形象,勾勒出了一幅深秋畫面,在突出氣節的同時,也是為了襯托一年中橙黃橘綠的美好,橘本身就有很多美好的意義,比如“獨立不遷”、“精色内白”、“秉德無私”、“行比伯夷”等等,蘇轼這裡,将寫景、詠物、贊人于一爐,含蓄地贊揚了劉景文的品格和秉性。
另外,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荷比君子,荷葉枯敗正如君子潦倒,菊言氣節,殘菊傲霜正如君子自重,劉景文直到晚年德行無缺,所以尤有傲寒之姿,但人到暮年,一生失意,難免就會自我懷疑和否定,也會變得消沉頹唐,但蘇轼卻看到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一面,所以用“橙黃橘綠”來比喻人生的收獲期,勉勵朋友振作起來,堅持不懈,隻不過蘇轼沒有直接明說而已。
蘇轼這首詩,看似全篇寫景,實則有很深的韻味,雖然秋去冬來,荷敗菊殘,但仍然是橙黃橘綠的美好時光,正如人到壯年,雖已青春流逝,但也是人生成熟、大有作為的黃金階段,蘇轼因此勉勵朋友珍惜這大好時光,樂觀向上、努力不懈,切不要意志消沉、妄自菲薄,蘇轼的勉勵,放在今天,也仍然是令人感到振奮和鼓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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