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文言文，初讀也會鼻子一酸。其中的感情，越長大，也越體會得越深。

1.

兒寒乎？欲食乎？——選自歸有光《項脊軒志》

明代文學家歸有光用清疏淡雅的文字回憶了項脊軒裡的那些舊時光，還有三位已故的親人。這句話是其已故母親的話，為家裡的一個老婆婆轉述。歸有光八歲時，年僅25歲的母親離開了人世。

你冷嗎？你餓嗎？印象中，這句話多半從父母口中說出。



2.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

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論語·微子第十八》

楚人陸通，于亂世披發裝瘋逃避做官，曾唱着歌從孔子車前走過，勸孔子放棄政治這條道路。他對孔子說：算了吧算了吧。

孔子一生，離開了故國，輾轉曲折着去尋夢追夢，然後夢一次次被碾碎。

這時候，所有人都對他說“加油”，隻有一個人看透一切勸他放棄，他趕緊過去，人家卻跑了。此時的孔子，有多孤獨？

3.

蜀人張岱，陶庵其号也。少為纨绔子弟，極愛繁華……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選自張岱《自為墓志銘》

少年時、年輕時，有那麼多生動活潑五光十色的愛好，或者絢爛多姿的遙遠無期的幻想，人世浮沉，光陰一瞬，人就這樣老了，夢也落了。一切仿佛昨天，一切突然變成了昨天，誰都有不自禁的時候吧。

張岱的個人墓志銘能引發無數人共鳴的，不僅僅是時間是歲月，還因為每個人最初都有一些少年夢，而最終隻是一夢。

4.

昔有老而無子者，問諸高僧。僧曰：“汝不欠人者，人又不欠汝者，烏得子？”蓋生佳兒，所以報我之緣；生頑兒，所以取我之債。生者勿喜，死者勿悲也。——蒲松齡《聊齋志異》

重點句翻譯：你和别人，互不欠債，哪能得子？要知道，好孩子是來報恩的，壞孩子是來讨債的。生死由命，生了孩子的不必歡喜，孩子死了也不要太悲傷。

人間至情，無非欠與還。互不虧欠，便是無情。想到父母、孩兒，無非報緣或取債，似乎有理，不禁淚流。

5.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别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林覺民《與妻書》

這封兼具“英雄本色和兒女情長”的書信寫于1911年，那時林覺民才25歲。在廣州起義的前三天，他給愛妻陳意映在一塊白色方巾上寫下這封最後的家書，不久，就義。林覺民為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一。

陳意映頗愛詩書，一直支持丈夫的事業，她曾說，“君今後有遠行，必以告妻，願偕行。”林覺民犧牲後，陳意映一度欲随他而去，兩年後病逝，年22歲。

6.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争先。

天時怼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選自屈原《國殇》

《九歌·國殇》共18句，126個字。這是屈原禮贊和悼念楚國将士們的詩歌。

詩歌裡的主角，是沖鋒陷陣的沙場将士，他們沒有豪言壯語，有的隻是奮勇争先、義無反顧，作者沒有高聲贊美，有的隻是客觀描述。在屈原的詩歌裡，他們是平凡，也是偉大。

那時，戰敗方身亡的将士沒有資格被安葬，隻能露于荒野。感謝放逐中的屈原，為将士們寫詩祭奠。

7.

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諸葛亮《出師表》

發自肺腑、樸素至真的話，總是輕易觸動心扉。

8.

汝之詩，吾已付梓；汝之女，吾已代嫁；汝之生平，吾已作傳……汝死我葬，我死誰埋？汝倘有靈，可能告我？

——袁枚《祭妹文》

袁枚的三妹袁機，遇人不淑，28歲離異後回娘家生活，39歲病逝，留下一女。袁枚多次寫詩文紀念妹妹，這篇《祭妹文》寫于袁機去世後的第八年。

你死了，我來安葬；不知道那一天，誰來葬我？——在被至親至情感動的同時，想到這個永恒的生死命題，想到身邊的親人，不覺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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