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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前普吉島就有過沉船事件吧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20 08:48:10

2019年7月5日,鄭蘭輝打開沉寂一年的朋友圈,這一天裡,他把“普吉島沉船事故”一周年的紀念視頻連續分享了七次。

一年前的這一天,鄭蘭輝一家五口乘坐的“鳳凰号”遊輪在泰國普吉島海域發生傾覆,事故造成47人死亡。

災難讓58歲的鄭蘭輝失去了妻子、女兒、女婿,還有18個月大的小外孫女,他成為出遊的一家五口中唯一的幸存者。

照農曆計算,6月26日是逝者一周年的忌日。鄭蘭輝的妻子被安葬在老家浦江,而女兒一家三口則安葬在女婿的家鄉甯波。淩晨四點半,父親鄭蘭輝帶着兩個兒子和兒媳驅車從杭州出發,先後趕往浦江和甯波兩地掃墓。

鄭蘭輝還帶上女兒寵物狗的骨灰,女兒在世時,寵物狗在車禍中去世,女兒舍不得,把它的骨灰罐放置在家裡,鄭蘭輝把它也帶到女兒的墓地。

一年來,鄭蘭輝忙于紀念、忙于維權,他搬進女兒的空房,維持着事故前的一切陳設,“我的生活都是他們的影子”鄭蘭輝說。

他還忙着在新的生活角色裡進行調适,除了成為父親,他還嘗試成為兒子的母親,成為長姐,成為親家的依靠。

“影子”

周年忌日回來後不久,大兒子鄭鋒又做夢了。

“爸,媽說這次菜不好”,他告訴父親鄭蘭輝。

聽了兒子夢境,鄭蘭輝迫切希望親人也能給自己托夢。一年來,他懊惱,“沒有,四個人一個都沒有”。

他琢磨不透,“夢究竟和什麼有關系?”

和妻子三十年夫妻,他想“三十年溝通就不能換個夢?”女兒生前愛跟他溝通,來女兒家看小外孫女,走到門口就能聽見女兒喊爸;女兒下班回家,門一開,人還沒進門,聲音就進來了。女兒也沒有給他托夢。

他聽人說,“想多了就有夢”。

但鄭蘭輝有時候不敢多想、不敢往深了想。有記者來家裡采訪,他領着去看女兒的房間,在心裡告訴自己“靠邊站、不多想”,但對方一開口,他眼淚就控制不住了。

可生活裡,親人的影子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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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蘭輝女兒女婿和外孫女生前的合影。受訪者供圖

鄭蘭輝說話音調高、嗓門大,女兒在的時候提醒過他,“爸爸你說話輕一點”。和鄰居聊天的時候,鄰居發現,說話說到興頭的鄭蘭輝突然就壓低聲音了,像想起什麼似的。

鄭蘭輝也聽說去年老家有人妻子離世,男人害怕,不敢回妻子住過的家,也不敢睡妻子的床鋪。

鄭蘭輝不能理解,“看不見老婆,我還睡不着覺哩!”老家的卧室裡,他的床上還放着兩個枕頭;打開衣櫃,也和以前一樣,一半是他的衣服,一半是妻子的衣服。

他還把自己和妻子年輕時的合照洗出來,放大,裝裱。第一次洗出的照片沒有處理好妻子的發絲,他花錢重洗,“要一根根搞出來”。洗好的合照和妻子的個人照被擺在卧室的床頭櫃上,一邊一幅。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喃喃一句:“老婆,我睡了。”早上起床打開燈,就跟老婆睡在旁邊一樣。

他在年初的時候和小兒子搬進了女兒生前的住所,幫她守着空房。室内設計師出身的女兒親手設計、布置了這套房子,屋内的陳設,鄭蘭輝一點沒動。女兒女婿的房間還保持他們離開前的樣子,外孫女的玩具也都依原樣擺在嬰兒房裡。作為一種紀念,他把女兒的床頭燈打開,24小時不能滅;女兒女婿還有孫女的照片,放大沖洗,都放在了屋内最顯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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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6日,鄭蘭輝女兒女婿的卧室。新京報記者魏芙蓉攝

這讓他和小兒子都覺得,親近的人還在身邊。

出事前,妻子也住在這套房子裡,她在女兒懷孕後便趕來照顧。那時候鄭蘭輝兩頭忙,他每個月花半個月時間忙安徽阜陽的五金店生意,剩下半個月時間趕回杭州幫忙帶外孫女。

年節聚餐,一張桌子一大家九口人剛好坐滿。女婿廚藝好,在家時從不讓女兒下廚;鄭蘭輝在飯桌上談規劃,老家兩套房,兩個兒子各選一套。兒媳婦告訴他“爸,給我們留間卧房,年節回家有地方睡就可以了”。

什麼是十全十美?鄭蘭輝想過,一家團圓,不僅兒女好,媳婦、女婿更好,這就是十全十美,是“做夢一樣的福氣”。

意外

直到那場意外來臨。

2018年7月5日,女兒為一家五口籌劃的泰國旅行中,他們乘坐鳳凰号進行“普吉島深海一日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按照計劃,他們當天将從普吉島的查龍碼頭出發,乘坐鳳凰号遊艇依次前往“小皇帝島”、“大皇帝島”,最後返回碼頭。

當天下午4時,鳳凰号在從大皇帝島返回碼頭的途中遭遇風浪,發生側翻。事發時鄭蘭輝和妻子在一樓,女兒一家三口在遊艇二層。

鄭蘭輝拉着妻子奔向甲闆,妻子摔倒了,磕傷了膝蓋。“你不要拉我”,妻子說。“好”,鄭蘭輝松開手,船沉了,鄭蘭輝落入海裡,眼見着妻子被後來的人壓入水中。

沉船的消息還沒傳回國内的時候,沒來由地,小兒子鄭軍突然想給遠在泰國的家人打電話。

他首先撥了姐姐的号碼。

鄭軍是家裡的老三,姐姐是家裡長女,姐弟倆相差十歲。在父親鄭蘭輝看來,這對姐弟更像“母子”——姐姐對弟弟的關心細緻周到。

鄭軍記得自己在金華上寄宿制高中時,學校鑰匙落在老家。姐姐當時在杭州上班,知道情況後從杭州開車到金華的村子裡取鑰匙,送到城郊給他。

姐姐電話沒有撥通,其他幾位親人的電話也都無法接通。他覺得不對勁,找哥哥鄭鋒商量,剛開始,哥哥安慰他,“别擔心,說不定是海上沒信号”。直到晚上10點左右,“泰國普吉島沉船事故”的消息被國内媒體披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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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蘭輝的妻子、女兒和外孫女生前的合照。受訪者供圖

鄭蘭輝浮出水面,被附近的皮艇救起。海面上漂浮的兩艘皮艇,是遊艇翻沉之後打開的,鄭蘭輝發現,兩艘皮艇上都各載了二三十人。

這成為他在事後質疑的焦點:為什麼沒有事先告知乘客皮艇的存在?如果能提前知道這一點,他想,災難來臨的時候,大家都會有意識地往甲闆邊緣靠近,這樣可以有更多人獲救。

皮艇上的幸存者被後來路過的漁船救起,安全到岸後,鄭蘭輝開始在岸上的幸存者中尋找親人。

一個人都找不到,鄭蘭輝“瘋起來了”。救援人員把他擡到擔架上,捆起來,拉到醫生那裡。

他冷靜下來,告訴他們:“你們不要碰我,我不會瘋掉的,我安靜下來,我要找人”。他找到志願者,被對方告知,因為缺乏技術條件,當天晚上無法實施救援工作,需要到明天早上六點半才能出海。

一年後再回憶,鄭蘭輝說自己一輩子最可憐的就是那個晚上。全家出遊,隻有他一個人返回賓館,他走進女兒房間,平時走進來應該是熱熱鬧鬧的,但這天晚上一個人都沒有。他知道遇難了,肯定遇難了,“海上的人都救上來了,沒救上來的肯定被船困住了,全下去了”。

他回到自己房間,洗了澡,一夜坐到天亮。

7月6日下午3點,鄭蘭輝接到通知辨認第一批打撈上岸的遺體。他認出妻子來了。

女兒女婿還有外孫女的遺體也被打撈起來了。鄭蘭輝想給他們穿衣服,他在房間裡把親人的衣服一件件疊好,一邊疊一邊哭。

維權

從泰國坐飛機返回國内五個小時的行程,鄭蘭輝沒敢閉眼,兒子坐在他旁邊,舅舅和妹妹也在飛機上。飛機在蕭山機場上方盤旋的時候,他害怕,害怕再出事,自己要怎麼交代。

時隔一年,鄭蘭輝不敢旅遊了,海上漂的、天上飛的他也不敢再想了。

去年11月,他們乘坐的“鳳凰号”被打撈出海,泰方公布遊輪可能存在質量問題。專家發現:在船尾有重約3噸的水泥柱,用于平衡船體,這應該是造成沉船的原因之一;而船上原有的發動機被卡車發動機替代;另外,船上應該有4扇排水門,但實際上隻有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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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17日,泰國普吉島沉船“鳳凰号”被打撈出水。圖片來自普吉府民聯廳

但普吉島沉船事件一年後,鄭家仍然沒有等到官方的事故調查報告。普吉首府尹帕卡蓬在6月28日接受記者提問時稱,近期仍無法發布事故完整調查報告,事故一周年時将不再舉辦發布會。

在國内,鄭家的維權過程也進行得緩慢。鄭鋒認為在該起事故中,姐姐當時購票的平台、旅行社,以及國外的船方都需要擔責。

回國後不久,鄭鋒就通過姐姐的朋友了解到她當日的購票信息。

出發前,姐姐通過飛豬平台上的“象爸爸旅行”幫自己一家和同行的朋友購買了“普吉島大小皇帝島鳳凰号遊艇深潛浮潛高端親子票”,其中包含10張成人票、4張兒童票。

去年8月,他聯系上“象爸爸旅行”負責人,溝通過程中負責人強調,“象爸爸”在這次旅行中僅僅是票務代理方,并非旅行社。對方解釋,旅行社為乘客提供的是行程服務,而他們作為票務代理提供的是票務服務。對方還提到,如果要确定其在這次事故中承擔相關連帶責任,需要走法律途徑。

2019年6月19日,鄭鋒委托代理律師郭乘希向杭州市餘杭區人民法院提交了民事訴訟狀。

郭律師介紹稱,其此次代理的訴訟主要分旅行社和旅遊平台兩部分。依據中國旅遊法第七十一條規定,“由于地接社、履行輔助人的原因造成旅遊者人身損害、财産損失的,旅遊者可以要求地接社、履行輔助人承擔賠償責任,也可以要求組團社承擔賠償責任,組團社承擔責任後可以向地接社、履行輔助人追償。”

郭律師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如果是僅作為‘票務代理’,需要提供具有法律效應的證據”,她認為,在該起事故中“象爸爸旅行”屬于組團社。

郭律師在訴狀中指出:事發時的7月屬于泰國風暴高發期,而平台方和組團社都沒有對乘客盡到風險告知義務;此外,組團社有責任确認船的質量是否合格;此次事件中,組團社購買的旅遊責任險也過低。

這一年維權成了鄭鋒工作之外的重心。父親鄭蘭輝常常在他面前表露出自責情緒:如果當天出行自己拉肚子,耽誤了行程,是不是就可以救回家人一命。

鄭鋒不知道如何跟父親解釋,他希望能在法律的層面給這場事故進行責任認定,或許這樣,父親才能放下,“要不然他接受不了新的生活,這個事情他永遠都會有疑問”。

“平平淡淡”

事情剛過去不久的時候,從泰國返家,鄭蘭輝一遍遍跟兒子叙述那個場景:他拉着妻子出來,妻子摔倒了,腿摔出血,然後被人群壓下去了。

兒子不讓他說,怕他越陷越深。

和兒子在家吃飯的時候也是,同樣一道菜,鄭蘭輝主動聊起妻子當初炒制的工序,小兒子應聲把話題堵上,“老爸你的手藝也不錯”。

失去親人的生活比鄭蘭輝想象中更棘手。

家務事首先難住了他。

妻子在的時候他幾乎不下廚房;她愛收拾,保姆打掃過的地方妻子要再擦一遍,角落不能藏灰;家裡大到電器家具,小到廚房裡的瓶瓶罐罐,都有固定擺放的位置。

妻子離開了,洗衣做飯鄭蘭輝都要從頭開始學。帶着骨灰從泰國離開的時候,他跟兒子說,家裡的活他會一點點學。

鄭蘭輝還要學着又當爸又當媽又當姐,彌補妻子和姐姐在兒子生活裡的缺位。

他變成這樣一個人:早上六點起來,騎自行車去市場買菜,煮好飯,泡好衣服。十點鐘跟兒子一起吃頓早飯。兒子下班晚,他會在下午6點鐘的時候先随便吃點,等到晚上八點半開始做飯,兒子下班回來他也要跟着繼續吃點。此外他每月固定時間去看看孫子,養老院的母親也要常看看。

鄭蘭輝開始頻繁地用到搜索引擎:怎麼做人,怎麼跟着時代帶小孩、怎麼跟兒媳婦溝通、怎麼炒菜、怎麼做飯……

他一度覺得自己變得“一團糟”,“成男保姆了?”

後來,他決定隻把這個壓力扛在自己身上,“我必須完成,才對得起我每一次到墳前磕頭說:姐姐對小弟的疼,我全部承擔,姐姐對小弟的照顧我也承擔,當媽的任務我全部攬下來。”

這一年,他一直把三件事放在心裡:女婿是家裡的獨子,他不在了,自己必須得給更年長的親家養老送終;妻子走了,要照顧好89歲的老母親;照顧沒有成家立業的小兒子。

他在災難後得出結論:“要做平平淡淡的人”。他說,“平平淡淡”是低調,是行事時點到為止。

7月6日,鄭蘭輝領記者去“歡樂城”,這是過去他們一家人常去的購物商場,出了小區東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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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蘭輝一家過去常去的購物商場。新京報記者魏芙蓉 攝

這條路線他走過無數次,商場一層有生鮮超市,過去他會起個大早,買好蔬果,他買,妻子做;搭乘扶梯到達商場二層,是服裝專區,和女兒逛到這裡的時候,衣服上身試穿,隻要合身,不管價格,第二天女兒一定會買到家裡;商場三層有小外孫女最喜歡的兒童區;在四層排隊最長的飯店坐下,他說這家飯店他們一家常來。

他點了過去一家人最喜歡的菜,有牛蛙,有魚羹,有水蒸蛋……這一年他已經能把做菜的任務承擔起來,牛蛙已經學會做,用女婿買的陶瓷鍋燒,鍋底要鋪上大蒜、姜仔、尖椒;水蒸蛋他也想學,但學了兩個月還是沒能學會,“有泡泡,總蒸不起來”。

他越來越有一種感覺:後半輩子,“就是要把菜炒好”。

想象着有一天,大兒子帶上孫子,小兒子也帶上孩子,表嫂表弟全到齊了。如果有人問:今天下館子嗎?或許孫子會替他喊上一句:“不上,今天吃我爺爺做的菜!”

“多好呀”。鄭蘭輝說。

(新京報記者李甯遠對本文亦有貢獻,文中鄭蘭輝、鄭鋒、鄭軍為化名)

新京報記者 魏芙蓉 編輯 陳曉舒 校對 李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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