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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繁華汴梁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0-21 05:22:20

重慶文化主題書店

第736個故事

莺 花 渡

作者:江一橋

配圖:戴前鋒

鄧三舉辦七十大壽宴席,定在長嘉彙的莺花渡火鍋店。為什麼在這裡?答案簡單,這裡原先是彈子石河街,确鑿說,莺花渡火鍋店就建在鄧三當年的家的地基之上。莺花渡其實在江北,我上網查了,原來如此:莺花渡是現在小河(嘉陵江)邊劉家台的鎏嘉碼頭,前幾年,某機構出重金,向重慶詩人征求莺花渡的來曆或傳說,故而,一位有眼光的老闆,借勢在鎏嘉碼頭開了莺花渡火鍋店,生意火紅,跟着來長嘉彙開了分店。雖然莺花渡在江北的劉家台,很早以前,我們河街崽兒都曉得這莺花渡的來曆或傳說:有一家人住小河邊,屋頭有個十七、八歲叫莺花的姑娘。這莺花姑娘經常趴在房屋的後窗上,木呆呆地盯着河對岸的鎏嘉碼頭。她媽心想:這莺兒一天到晚趴在那點做啥子?就問:“莺兒,你趴在後窗上做啥子嘛?”莺花姑娘回答:“媽,沒做啥子。”可莺花姑娘一天一天人就瘦了,懶洋洋病恹恹,把她媽吓倒了,趕忙請個先生給女兒号脈。先生出門後,才悄悄給當媽的說:“你女兒恐怕是心病。俗話說:心病還得心藥醫,我沒法喲!”她媽是過來人,一聽就明白了。心想: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是該找得人戶了。就托媒婆給女兒說媒。哪曉得說了好幾家,莺花姑娘總是不應承,抹喉吊頸也不幹,病卻越來越惱火了。她媽覺得這當中有名堂,就慢慢拿話掏女兒。開頭,莺花姑娘死個舅子也不說。後頭才說:“媽,我要嫁給他!”她媽問:“哪一個嘛?”莺花姑娘說:“二天他來了,我給你說嘛。”

夢回繁華汴梁(故城時光莺花)1

沒過幾天,莺花姑娘突然對她媽說:“媽,他來了。”把媽拉到後窗前,指着河對岸的鎏嘉碼頭說:“媽,你聽,就是他!”她媽一聽,從河對岸傳來拉船的号子聲,一看,碼頭上有隻船正在拉上水,隔得遠,看不清人,隻聽見一個領号子的人,聲音特别優雅,喊得硬是巴适,比戲班子裡那小生的嗓音還要好聽。莺花姑娘問:“媽,這個人好不好?”媽隻好說:“我找個媒人去說說看。”莺花姑娘歡喜得很,病都好了一半。

她媽找到小河弄船的人,打聽那個喊号子的人。人些都說:“哎呀,你還不曉得嗦,那是我們的吳大哥,喉嚨好得很,他喊的号子,在大河小河都是出了名的。”她媽等這吳大哥拉船又從河下過路時,就包了一隻打漁船,推她過河去看了一趟,回來對莺花姑娘說:“算了,你對那人死了心吧。”莺花姑娘死活不依,媽隻好說:“好嘛,下一回他們船過路,你各人去看了再說。”

不久,那優雅的号子聲,又從河對岸鎏嘉碼頭傳了過來。莺花姑娘和她媽就坐了一隻打漁船過河去看。打漁船劃攏的時候,莺花姑娘看到那響亮優雅的号子聲,原來是從一個五十多歲,幹巴寡瘦的老頭兒嘴裡發出來的。外搭那老頭兒還是個癞子腦殼,癞得來隻剩幾根毛了。這老頭兒穿了一件油衲砣,拿根搭絆,站在碛壩上,扯伸喉嚨在喊号子。莺花姑娘一時木了,多半天才喊了一聲:“天啦!”就跳到河頭去了。

夢回繁華汴梁(故城時光莺花)2

後來,這個吳癞子,聽說了莺花姑娘為他而死,就租了一條小木船,在此擺渡。久而久之,這兒又被叫成莺花渡。

現在,可能覺得這來曆或傳說不夠味不時尚,那吳某人既老坎又煞風景,他們棄之不用,從而大張旗鼓躁動重慶詩人以“莺語随波轉,花香逐浪奢”之詩句,為藍本,挖掘或杜撰美麗浪漫的莺花渡新來曆或新傳說,這似乎暗含了,挹古揚今、舍實求虛的主張。

莺花渡火鍋店的窗戶,朝河而開,視線非常好,如同當年我們從自家後窗看湯湯大河,這兒,本是我們河街地盤。睹景思情,鄧三要在這兒緬懷過往,讓我們随他一起穿越,回到青蔥歲月或翩翩年少之時。畢竟老了,他已經七十,第一次舉辦生日宴席,不要葡萄美酒夜光杯,他要在火鍋的湯裡和啤酒裡,以夢為馬,不負韶華,像年少時,放肆地去放灘、乘浪、趴紅船……在窗外的大河裡尋找吉光片羽,品嘗人生況味,再潇灑地嗨一回。說不上高調或隆重,老河街的鄰居坐滿了莺花渡火鍋店的所有座位。鄧三緻辭時,一手拿稿子,一手指了窗外的大河,說大河河底有座金竹宮,宮裡卧着一條鎮江魚,這鎮江魚五百年或一千年才露出河面一次,他問我們信不信這傳說?未待我們回答,他大聲說:你們不信,我信!我們便高聲應答:信!!之後,他深情款款回憶自己的人生,圍繞大河闡述自己幾十年來的感受和頓悟,其比喻妥貼深動,說可愛的大河水已經流進這廳堂,翻翻的波浪就是桌上鍋裡沸騰的紅湯,這翻翻的波浪,這沸騰的紅湯,就是他身上流淌的血液,乃至矯情,他改寫了胡适送表妹曹佩聲那著名的詩句:河風吹散了微波上的月影 / 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任憑情感爆發,他高亢抑揚頓挫地說出,大河是他終身厮守的情人!結束語,是一首口語詩:

這條河放縱了我的少年 / 便颠覆了我的中年 / 如今,成老果果的我 / 這條河仍鼓動我飄起來 / 像少年那樣飄起來 / 唉唷,真他媽幸福我!

夢回繁華汴梁(故城時光莺花)3

詩畢,有三五秒的沉寂,随之響起熱烈的掌聲,掌聲持續許久,最後變成啤酒杯有節奏地敲擊桌面聲。鄧三再三鞠躬緻謝,以至于他戴的那有色眼鏡掉落下地,碎了鏡片,有節奏的敲擊聲方才逐漸停息。老河街人高度認可這宴席,許多人被鄧三撩撥得心潮澎湃,跳上台和他長久擁抱,情不自禁回憶當年河街的風情萬種,說那時的河水甜,那時的河風溫柔,那時的河街崽兒是大河裡的野鴨子……

這時候,我聽到了夾在其中的口哨聲,那是周幺妹脆生生的口哨聲。

壽宴尚未結束,周幺妹無不擔憂地對我和國福說:鄧三如此觸景傷情,鞠躬緻謝,碎了鏡片,甚而刻舟求劍,兆頭不好,有點過了,恐怕要出事喲!說了這話之後,周幺妹表情哀婉,神态與壽宴的氛圍極不協調。當時,我和國福不以為然,思忖她吃醋,鄧三說大河是他終身厮守的情人,我們心知肚明,這月影,這人影,這情人,統統都是你周幺妹嘛!他倆曾蹉跎歲月,虛度了許多時光,其愛情雖然大器晚成,卻梅開二度,至臻至誠,讓我們羨幕嫉妒恨。

萬萬沒料到,過了三天,真的出事了,鄧三消失于大河,既神秘又古典地消失于大河,讓我們措手不及。

南濱路朝天門大橋和大佛寺大橋之間的堤岸,有個規劃中預留的客運碼頭,叫百步梯。這百步梯上下寬度超百米,且成凹型,是天然的遊泳池,一年四季都有人在這兒遊泳。鄧三早已是他們中的一員。百步梯正對着江北的人頭山和塔子山,這裡曾是我們年少時,放灘乘浪趴紅船後上岸之處,建了三峽大壩,這兒成洄水區;這兒除了樹木成蔭,花草茂盛外,河水流速相當緩慢,這兒成平靜的大湖了。遊泳者,可以逆流而上,遊到上遊水上派出所的趸船處,再慢慢漂下來。

這天早晨,鄧三背了裝備出門,午飯時沒回家,打手機,通了卻無人接聽。周幺妹就聯系我,憂心忡忡道:恐怕出事了喲?!下午兩點,我叫了國福在百步梯與周幺妹會合時,鄧三的手機停機了。問百步梯遊泳的人,他們皆說,今天沒有看到鄧三。除了打電話尋問所有相識的人,我們去水上派出所報了案,然後沿河尋找。當天深夜,一個陌生号碼打給我,我接聽,對方說:去唐家沱找吧!就挂了。我打過去,對方始終不接聽。第二天,在百步梯,從遊泳者口裡,我們确定了這陌生号碼的主人。找到他家時,這人披外衣,目光散漫,面色臘黃,顫顫巍巍告訴了我們實情。我憤怒地抓他衣領,吼道:“你上了岸,為什麼不馬上打電話告訴我們?”噓出一口長氣,披着的外衣掉下地,像尚未從夢中醒來,這人眯縫眼睛,用手拍打自己的臉盤,緩緩道:“吓着了,爬上岸,跑回家鑽進鋪蓋窩睡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好像鄧三在提醒我,要我給你打電話,我才想起,在海棠溪碼頭下水前,鄧三給了個電話号碼給我。”

夢回繁華汴梁(故城時光莺花)4

我們去唐家沱,連續找了幾天幾夜,全無鄧三蹤影。死要見屍活要見人,此話表述得固然正确,可對我們而言,屬于沒道理。當地仍有打撈隊,據他們分析,鄧三有可能被吞進集裝箱船肚皮,螺旋槳打碎他,喂了魚蝦;或就是,随某股暗流潛出銅鑼峽,潛到下遊去了。唐家沱已經大變,寬闊的河面沒有了原先那吓人的大旋渦。

當年,我們從彈子石輪渡公司的趸船上跳入大河時,入水的姿勢相當優美。鄧三和國福會助跑兩步,起跳,挺胸,收腹,打開,燕式無聲入水。我在他倆中間,冰棍入水。如遇月初發工資的那一兩天,趸船上的水手尤為豁達而善解人意,鄧三可從他們手指間讨要個煙屁股,用牙咬着,在空中卷入嘴裡,出水後甩甩頭上的水,嘴唇一翻,煙屁股出來了,還可以吸兩口,吐出一串煙霧。反正,不管燕式或冰棍,都會得到客艙乘客的喝彩聲。而坐在雙十樁上手捧茶盅的水手,有時亦會朝我們吼一嗓子:河街崽兒栽迷頭,真他媽,好!若湊巧了,我們會跳上渡船,挂在船尾舷欄外,待渡船過呼歸石行至大河小河的交彙處,發聲喊,縱身跳入翻翻的尾浪中,再順流而下……

在鄧三舉辦七十大壽宴席時,周幺妹流露出擔憂和哀婉之神态,這表明她心思缜密,眼光獨特,像女巫占蔔,已測到兇卦。物極必反,盛極則衰,“河頭淹死會水人”這俗語,被鄧三再次驗證。

“天咤咤,地咤咤,羅網化為水推沙;飛禽走獸騰空去,魚鼈蝦蟹鑽泥巴。”河街長大的崽兒,熟稔這首古老的川江民謠,知道在啥場合啥時辰吟唱它。在尋找的日子裡,每天清晨和黃昏,周幺妹同我和國福,伫立大河邊,雙手合十,迎着河風,反複吟唱,不是為鄧三求生,而是願他如“飛禽走獸騰空去,魚鼈蝦蟹鑽泥巴”那樣,得到安息。或許,愛得太深,聽從了那鎮江魚的召喚,鄧三已經入住河底的金竹宮,天天快活着哩!我臆想。

鄧三在舉辦七十大壽宴席之前,曾高調公佈這計劃:從海棠溪碼頭下水,放灘,經龍門浩、玄堂廟、彈子石、王家沱、二佛岩、竅角沱,到百步梯。七十大壽宴席後,為了大河是終身厮守的情人的承諾,且落實那口語詩,像少年那樣幸福地飄起來,鄧三和這人約定了從海棠溪碼頭下水,放灘到百步梯的具體時間。這天,天蒙蒙亮,背着皮囊,他倆在海棠溪碼頭會合。他倆的裝備齊全,皮囊裡除遊泳帽和護眼鏡及腳蹼外,橙色的皮囊勒緊了成氣囊,拴在腰杆上,既保安全亦可裝衣褲鞋子和手機。下水前,像年少時那樣,他倆雙腳踩在淺水裡,彎腰澆水拍前胸和後背,同時念:前拍胸,後拍背,下水鬼都不敢來碰!遊出去到了河中心,他倆仰遊,四肢打開,身子門闆樣放平,幾乎不動,惟兩手掌輕微劃動。此時宛若懸浮于天穹,耳洞則有壓力感,啵啵聲似嬰兒吮奶,直擊耳膜;嘴唇和眼皮癢癢,因小波浪爬過下巴和額頭,吻一下退回去,複又來。非常惬意。如果恰巧能屙脬尿,便神仙般快活,那熱乎乎尿液在兩大腿内側,如同小魚小蝦啄來啄去,美妙無比。他倆就這樣随緩流慢慢地漂,鄧三甚至在唱一支川江情歌:

夢回繁華汴梁(故城時光莺花)5

大河漲水漫上岩 / 一枝楊柳随水來 / 風不吹來柳不擺 /妹不招手郎不來 / 大河漲水小河渾 / 清水渾水兩相應/ 河中不流兩樣水 / 情妹不起兩樣心。

可突然,河面飄來一團白霧,就聽到船鳴聲,他倆翻身過來,一艘集裝箱船的船首已經壁立眼前。這人講:“我奮力搏幾把,擦着船體躲過危險,從那團神秘的白霧中鑽出來,卻不見了鄧三,也不見鄧三那橙色皮囊。當時,天沒亮透,我看見,彈子石長嘉彙的莺花渡火鍋店的霓虹燈招牌,還亮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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