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入深秋,天氣轉涼,太陽不再偏愛北半球的土地,帶着它的熱情奔向南方,于是我們把這樣的變化叫做季節的更叠。世間萬象,人們生活于其中,體驗于其中,一個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在這一切的背後,是否有被面紗罩着的一種神秘,支配着萬物更叠。
當我們創造出林林總總的描述方式,意義之網交織在一個個的詞語之上,這其中,有很多在表征着對神秘探求的那種沖動和行為。可以稱之為原因、本質、基礎等等,也有一個更簡單的叫法——“元”。
在漢字體系裡,元的象形就是側立的人形,意為人頭。由于“頭”對于人的重要性,漸漸的引申為具有領導地位的,也可以表示更本源的意思。如果我們把這個字作為一些觀念的基礎的話,那麼它代表的就是對世界整體存在一種本質的看法。
當然這是一種籠統的描述,在此基礎上,可以發展出很多如今依然在人們頭腦中根深蒂固的想法。
就像現代科學的一個籠統的基本觀念,即在現象的背後,一定有着可以被統一揭示的規律,這也是支撐全世界科學家可以在彼此的工作基礎上繼續努力的根本信念。
一般的科學家,都會懸置一些問題,隻在一個可見的範圍内開展自己的工作,否則他們就會滑翔一個因果鍊條的深淵——既然萬物背後都有原理,那麼這個原理的原理是什麼呢?這又是哪兒來的呢?
即便是進化論能夠充分的說明問題,看到各種具備精巧器官的生物,人都難免生疑——這紛繁的世界,難道不應該是被設計出來的嗎?
在此會有兩種概念不同的觀點産生,一種以柏拉圖的想法為根本,就像我們看手表如此的完善,一定是有一個在手表産生之前的圖紙,這類觀點就認為相較于現實可以觸碰的世界,一定有一個更為完美的“圖紙”世界或者稱為理想世界。現實當中的一切,都是理想的不完美的表現。
當然柏拉圖的想法也經不起推敲,如果再追問,那是誰設計或創造的那個圖紙呢?不論是無奈之舉,還是一廂情願,還是一勞永逸,都會導向那個幾乎在地球上任何一個人類聚集的地方都成出現過的神明,甚至是宗教——世界的一切,都是被設計出來的,那麼就一定存在一個“設計師”,無論他是什麼,但他一定存在。
由此,我們人類仿佛具備了一種能力,在現實的基礎上,看到一些不現實的東西,無論是用“元”來概括,還是用“神”來表征,世界硬生生的在空間上被分成了此岸和彼岸,在時間上分成了今生和來世。
冰冷的世界裡也多了一些浪漫的幻想,在今生的苦難,可以被來世的幸福補償,通過此岸的不完美也可以窺見彼岸的神聖。有趣的是,在“元”這種看似一切都被決定、被設計、被制造的僵化裡,卻生出了人們可以越過苦難、守望未來生活的希望之花。
不論怎麼說,“元”發展出來的世界,猶如提線木偶,一切的現象,最終都會收斂到幾條線束裡,就如現代物理學所努力的那個樣子,甚至企圖将一切統一到一個或一組公式當中,将其稱之為宇宙最終的奧義。
用這樣的眼光看世界,就會帶上一個簡單的映射眼鏡,不用去理會太多的關聯,事物之間雖然在不斷互動,但最終決定它們的,是背後那個看不到的奧義的束縛,就像是此岸的變化,要到彼岸去尋找原因,而不用特别考慮此岸的事物的曆史、事物與事物之間的關聯。
無論是上帝還是柏拉圖,亦或是牛頓,都在“元”的觀念之下,為人類社會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随着世界愈發複雜,人們會發現,原有的觀念會偶爾,乃至漸漸的經常失效。
大洋彼岸的一隻蝴蝶扇動翅膀,會引起此岸的一場風暴;歐洲的石油危機影響了亞洲的口罩價格;兩個陌生的人偶遇後陷入愛情,降生的寶寶成為改變那個國家進程的人。
對世界觀察的越多,就越會發現,單純的在現象背後尋找原因的那種做法,已經無法對這個世界做出更貼切的解釋了。把世界集束在一個現實之外的本源,根本無法演幻出如此精彩紛呈的世間萬象。
于是,在人最擅長的思維模式之一的指引下,我們可以朝向“元”觀念的另一面,尋找與之相對的,或者說被我們抛棄已久的一些理念,在其中尋找出更能夠符合如今世界運轉規律的那些東西,可以統稱它們為“多元”。
與在世界之外尋找答案的“元”不同,“多元”把目光拉回了世界本身,“元”的一切都源自于一些根本的規則,或者說是本質,而“多元”的一切源自于事物之間真實的互動關系。
元的世界,仿佛是一個紮在宇宙之中的倒金字塔,事物層層堆疊,向上展現出紛繁,向下約束為一些基本規律。而多元的世界,就像是散布在空間中的一張大網,事物漫無邊際的偶然關聯,成為決定這張網總體樣貌的一些因素,但卻也不是全部因素,任何一種關系都無法決定一切,而一切也無法沉降到某幾個關系當中。
在此就不更多去探讨元與多元背後的倫理意義,諸如集權與分權,中央控制與自由互動等等。回到觀念本身的特點,元更多的是在追求穩定、可追溯、可預測的一個世界,而多元則意味着無法全盤掌握、很難尋求約束性的原因以及無法完全預測。
由此就能看出,為什麼幾千年文明當中,人們都更傾向于元的觀念,同時排斥或漠視多元。畢竟在一個不确定性的世界裡生存,需要更多确定的觀念,好讓我們知道太陽明天會安然升起,猛獸襲來需要想方設法逃跑,利用身邊一切的有利工具去狩獵或采摘等等。
但在很多基本問題能夠得到有效的解決之後,我們就會發現,我們連如何确定一個人是怎樣的都無法輕松做到。也許可以用身高體重職業來定位一個人,但我們永遠無法完全的描述他,不僅僅因為在此刻的描述内容是無法窮盡的,而且就算此刻完全的描述了,下一刻也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于是沿着以前的那種企圖對世界進行精确的描述,以及對原因的掌握和對未來的預測,都逐漸成為一個泡影,這些信念的背後是認定了世界是被一些獨立的、簡單的要素所支配形成的。
但真實的世界裡,最不能忽略的,就是每一個獨立的個體,它們所具備的特點以及在此基礎上它們與這個世界的互動關系。元在彼岸尋求本質,而多元卻是在此岸描繪關系。
但是,并不能由此得出多元就比元好,元必須要被舍棄。就像我們初見一個人,首先必然是從整體上去把握他,認識到他的一些核心特點,諸如他的人種、國家、民族等等,這些最終都可以歸集到一個統一的大的人類信息庫當中,這也是元的方式,但随着認識的深入,我們就需要深入她的生活,不僅要看他的特點,還要去了解他和他人和這個世界的關系,外界給他帶來了什麼影響以及他又決定了世界的什麼。
在認識世界的過程中,元與多元的觀念,就如沙漏的兩端,需要不斷的倒置,反複的衡量,如果将一端置于眼前太久,它的内容必然會像沙子一樣流空到另一端。世界的存在有其簡單的結構,也有着複雜的關系。一勞永逸的掌握它們,是一種美好的期望,在真實當中,隻有給未知留下足夠的餘地,才能真的了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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