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700年前老城隍廟的秦裕伯,到松江廣富林,提起上海曆史,人們最先想到的都是這些著名的“古迹”。因此,當聽到代表上海文化的海派文化發源地,竟然在今日繁華的徐家彙,不少人都存有疑問。
在日前舉行的徐彙區新一期彙講壇上,上海市社會科學界聯合會主席王戰以“從世界中國學看海派之源”為題,闡釋了為何海派文化是對江南文化的豐富和拓展。在持續打響“上海文化”品牌的當下,紅色文化、海派文化與江南文化之間不僅有着一脈相承的關聯,更蘊含了城市未來發展的必經規律。
《西遊記》裡找海派文化身影
“海派文化不單是上海文化,也不能隻從上海史的角度去研究。”王戰在演講中闡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為何海派文化的發源地,在今日上海的徐家彙土山灣地區。江南文化一頭承接海派文化、另一頭連接紅色文化,在上海的文化演進中起到了承上啟下的關鍵作用。他表示,了解海派文化的淵源,需要先從江南文化乃至中國文化的不同階段着手。
王戰
從先秦時代的百家争鳴,到古絲綢之路,江南文化在中西文化比較中處于第三階段。從東晉開始,中國的經濟活動已經開始南移,而文化中心則從南宋開始向南遷移,标志之一就是孔家文化的南渡。源自山東曲阜的孔家,嫡系跟随南宋皇帝遷往今浙江衢州,為皇帝完成官式祭孔,另一支則落地今浙江金華的磐安縣榉溪村,至今那裡都有孔子後人居住。随着元、明、清三朝的都城回遷至北方,江南一帶的孔家後人不再為皇帝進行官式祭孔,也未返回山東,而是在南方專注開辦書院進行講學。因而,此後中國曆代思想家、政治家有80%都出自江南一帶。
江南文化自身又分為三個階段。在孔家南渡前,江南文化主要為吳越文化。“南孔”時期,江南文化可以定義為運河文化,其基礎是在唐宋交替的前後200餘年間,中原地區有大量人口移民江南,京杭大運河成為南北經濟文化交流的一大重要區域。“為上海世博會進行主題設計時,大家都在讨論,究竟用什麼體現中國古代的‘城市讓生活更美好’,最後選擇了《清明上河圖》。”王戰說。稍有差别的是,張擇端筆下描繪的是隋唐大運河中的東京汴梁。
徐家彙源
江南文化的第三階段,即今日人們熟悉的海派文化。在思想脈絡上,江南文化有着大運河打通經濟命脈後,南北文化碰撞留下的火花。這一點在中國四大名著中都有所體現。以《西遊記》為例,吳承恩最終完成這部傳世名作的地點,正是自己的家鄉淮安,花果山就位于今天的江蘇連雲港。包括《西遊記》在内,無論是描寫帝王将相的《三國演義》,講述才子佳人的《紅樓夢》,還是描繪梁山好漢的《水浒傳》,都是典型的章回體小說,其最大特點就是有市井文化中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出來的故事與想象,而這恰恰是南北文化碰撞的最佳場景。“仔細研究中國古典名著寫作時作者們所處的地點,都可以找到江南文化的影子。”
20世紀30年代徐家彙土山灣地區航拍圖
“魔性”在于了解自己和細化市場
文化和經濟的發展往往呈現出相互促進、螺旋式上升的形态,這在江南文化中有生動體現。上世紀著名的“李約瑟難題”曾提出,為何中國古代對人類科技進步作出了諸多貢獻,但工業革命最終卻沒有在近代中國發生。相對應的事實是,中國江南地區曾經長達600年都是世界上最發達的區域之一。
“這是一道僞命題。”王戰表示,中國曆代都是農耕社會,與早早處于農末社會的英國比較,兩者的社會基礎大不相同。農耕社會每年4-10月是農忙季節,老百姓忙着種水稻;10月到次年4月是農閑季節,充分發展的是手工業。在千年瓷都景德鎮,除了禦窯、官窯之外,平時老百姓燒窯一年隻有一次,都在10月水稻收割完畢後。“如果把每天都要開工的工業流水線放到當時的中國,水稻還有時間種嗎?”
王戰
江南地區孕育了當時世界上最發達的手工業,而進入農末社會的英國則孕育了新的生産方式,率先實現了工業革命。王戰表示,當年江南地區的手工業,如今看來則有今天文化創意産業的影子,比如瓷器都需要美麗的花紋圖案,可見文化與手工業是相互促進的。
而今,上海大力重視營商環境建設,對于“商旅文”都頗為發達的徐家彙,如何将文化資源轉化為區域發展優勢,塑造地區獨特的競争力,這一問題不僅“徐家彙”在思考,上海各地區也都在思索。
對此,王戰表示,近年來上海被公認為“魔都”,但城市的“魔性”究竟在哪裡,“磁性”和吸引力又在哪裡,并沒有非常系統完善的梳理。他認為,除了外灘、東方明珠這些地标讓上海成為“風貌之都”以外,上海還應打造名居之都、演藝之都、創意之都、設計之都、文博之都、會展之都等“十大名都”。
“人們去黃山肯定是為了看黃山,那麼來上海除了外灘、南京路、東方明珠,還能脫口而出看什麼?”以打造文博之都為例,讓前來上海的海内外遊客都能迅速找到自己感興趣的博物館,認識到在上海“連自來水都有博物館”,這樣遊玩、消費的目的性就更為明确。“市場應該更加細分,對上海有不同偏好的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旅遊線路,這就是上海的‘魔性’所在。”
為孕育紅色文化打下根基
利瑪窦(左)與徐光啟
“海派文化,從不隻是張愛玲、徐志摩筆下的‘小資文化’。”王戰表示,江南文化從近代走向現代的過程中,通過與西方文化的碰撞所積澱下的精華,就在海派文化當中。然而,“海派文化是中西文化的交彙”并非簡單的一句話,其中有着不可估量的文化内涵。從400多年前徐光啟與利瑪窦翻譯《幾何原本》,開啟西學東漸和東學西漸的大門開始,今日再看海派文化的發展進程,王戰提出了三點建議。
首先,海派文化并非“崇洋文化”。事實上,西方思想啟蒙運動在前期,曾大量吸收中國的傳統思想和學術研究。最具代表性的是德國哲學家、數學家萊布尼茨,他為研究中國問題積累了幾十箱資料,王戰建議,可以對這些資料展開進一步研究。此外,中國的科舉制度、當代文本制度均對西方思想啟蒙運動有重要影響。對于東學西漸,王戰則建議,徐彙區可以牽頭從土山灣開始研究,系統完整地梳理中國文化對西方的影響。
土山灣博物館
從西學東漸的角度來看,圍繞複旦大學創始人馬相伯,一批弟子跟随他辦學,而土山灣曾經是馬相伯長期居住、活動的區域。同時,土山灣文化還帶動了翻譯文化在上海的出現,直到20世紀初,在中國流傳的西方譯本90%以上都來自土山灣。後來,随着虹口日本僑民聚集區的興起,上海的翻譯中心逐漸向北轉移至虹口。除了籃球、足球、排球、乒乓球等體育項目,現代美術、油畫、水彩畫,音樂、交響樂、聲樂,芭蕾舞、出版印刷都是從上海引入中國,而其中大量西學東漸與東學西漸的交彙時刻,都發生在徐家彙土山灣,也應該進一步研究。
從紅色文化角度來看,随着土山灣帶動翻譯文化在上海崛起,紅色文化在上海有了發展的根基。“如果沒有前期大量關于現代社會思潮的書籍在土山灣翻譯和傳播,當時在上海的革命志士就無法具備一眼看到《共産黨宣言》的‘慧眼’。”王戰表示,從翻譯《共産黨宣言》,到中國共産黨在上海成立,由海派文化帶來的中西思想碰撞和交彙,影響了當時的革命者作出了最終的選擇。因此,紅色文化與海派文化之間這段淵源,需要上海的研究者承擔起深入研究的重任。
欄目主編:唐烨 文字編輯:舒抒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本文供圖:徐彙區政府
來源:作者:舒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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