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上海外灘畫報
轉自:譯介與文化傳播
Nicky Harman是英國著名的翻譯家,她自2002年翻譯了虹影《K》 後,先後又翻譯不少 名家作品,包括韓東關于下放生活的長篇小說《紮根》,嚴歌苓的曆史小說《金陵十三钗》,曹錦清的中國農村社會研究《黃河邊的中國》,海外作家張翎50萬字的巨作《金山》等等。對于新一代年輕作家來說,Nicky 的名字也絲毫不陌生,她近年來緻力于找尋中國當代文學的新鮮血液,翻譯了不少諸如陳希我,棉棉,安妮寶貝,香港作家梓人的作品,更通過類似像《天南》那樣的純文學雜志,翻譯了巫昂,顔歌等新銳作家的作品。
我和Nicky相識于倫敦世界文化交流中心(Free Word),她剛剛結束了為期三月的駐場翻譯家工作,接着又在倫敦大學Birkbeck學院講授中文翻譯課,每周坐往返6個小時的火車從英國南部到倫敦上課,同時手頭上還有一大堆正待翻譯的著作,生活得非常忙碌。盡管如此,她仍保持着那種“不是在書房,就是在路上”的西方知識分子的閱讀傳統。我每次見到她,她的書包裡總是塞滿了沉甸甸的書。記得我曾向她推薦由國内一個獨立文學機構“副本制作”策劃出版的青年作家彭劍斌的小說《我去錢德勒威爾參加舞會》,望着她那鼓脹的書包,想到這些書在她那纖薄肩膀上的重量和她在寒夜中踽踽而行的身影,我略有遲疑,但仍滿懷希望地将書呈上:“……這是一個年輕作家的短篇小說集,他的小說大部分是在旅館和路途上完成的,寫的也都大多是八零後一代的漂泊際遇。像大多數文學青年一樣,因為還找不到叫”職業作家“的工作,所以他一直做着推銷員或各種散工……”“哦,在旅行中寫的書?聽上去很有意味,我一定得拜讀。他叫什麼名字?”她高興地接過書,翻閱起來,一邊微笑着,嘴角帶出兩行向上滑行的優美弧線。我知道很多資曆高深的人,在不斷的推薦場合中,久而久之便會長出與英式禮貌完美配合的冷酷上唇,接過書之後,往往把書往兜裡一擱,就患上了遺忘症。但是我相信Nicky不是這樣的人,兩個月以後,當我問及彭劍斌小說的讀後感時,她很認真地告訴了我她的看法。她對中國當代文學的真摯熱情可見一斑。
Nicky的先生曾在綠黨工作,八年前,他渴望與大自然更親近,于是夫妻倆便在英國南 部的Weymouth的一個叫Upwey的海港小鎮上買了一塊地,在廣闊的麥田中央,建起了一棟可以望見一整片天空的房子。在那裡,除了廚房之外,幾乎每間房子都是書房,即使客廳和卧房裡,也設滿了一牆的書架,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Nicky喜歡在樓下的一間通往花園的玻璃花房裡讀書,那裡有她的狗和花房裡的植物陪伴。如果需要工作,她就在她的小書房裡,小書房原本要用來做浴室,但是她把它改造成了大概隻有4平米的書房:“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需要那麼多的浴室!哦,英國人貪圖便利的可笑習慣之一!” 他們家估計在上海人和香港人眼中算是幅員遼闊的大宅了,而書房空間對她來說卻仍捉襟見肘。可想而之,在倫敦長大,習慣了在電影院,劇院和藝術空間裡流連的Nicky,若沒有這滿屋子的書維系着她與喧嚣世界的關系,她的田園生活一定會像美國南方鄉村女作家Flannery O'Connor的冬夜一樣寂靜難耐吧。
B:外灘畫報
N:Nicky Harman
B:你可否描述一下你的書房?
N:這是一間可以看見風景的書房。透過窗戶,可以看到花園,菜地和山巒。如果天氣好,還可以看到海,海的另一邊,是法國;我有時候倚靠着窗台讀書,有時候也睡在書房裡,所以我在這裡放置了一張床,床靠背還是從我小時候睡過的床上取下來的,我在上面淘氣地刻了幾撇塗鴉,被我的母親責備了一頓;牆上這幅畫是我的表姐Judith kazantzis畫的,她是一個天才。她把一個孩子的詩《誰殺了知更鳥》配上了畫,知更鳥本是一個國王,名字叫WILLIAM紅毛 (Rufus),他被射死了,在詩裡,他化身為一隻鳥,整首詩都在講誰殺了他,畫的底部全是死鳥的腳印;我工作的時候,通常在連着書房的,由浴室改建的小書房裡,那裡面收集了更多奇妙的東西:文件櫃上的白瓷觀音是我在香港買的,很難想象,有人可以把觀音塑造得如此柔美;書架上的這幅婚禮照,是一個朋友在上個世紀30年代拍的婚照,新娘望着新郎的眼神裡有一種獨特的審視的意味;窗台上擺着的是我心愛的三鹿彩繪陶盤……
B: 你的書架上有很多中文書籍,看上去就像你家廚房的調味架一樣,滿是中國的醬料。你甚至有古龍的小說!你最喜歡的是哪幾本中文書呢?
N:古龍和金庸的小說,曾經很喜歡。至于我最喜歡的中文小說,太多了!比如在我翻譯過的作品裡面,像《紮根》,韓東的文字非常清晰如水,他花了大量的筆觸描寫鄉村,盡管他的近作有不少已經在聚焦城市生活了;再比如去年由企鵝出版社出版的《金山》,沉重地描述了150年來華人在加拿大的淘金史和受難史。我認為這是張翎最好的書,我花了13個月翻譯它。此外,《金陵十三钗》也很不錯,出版社的編輯把它的英文名改為《戰争中的花》;旅英作家欣然的口述曆史記錄《見證中國》亦很感人,該書以口述曆史的形式,讓那些年過半百的老人講述自己的動蕩的人生。《黃河邊的中國》不算是小說,它是一部社會學的著作,但是它有很濃厚的文學色彩,充滿了關于人的真實故事。描述了那一代人,尤其是改革開放初期,農民們的貧窮際遇,封面是農民們在種植 香菇的情景。《K》則是我翻譯的第一部小說,在虹影的丈夫趙一恒的協助下翻譯的,幾乎是10年前的作品了。小說是由一個真實故事改編,其男主角,英國作家伍爾芙的外甥朱利安,來自于英國的上流社會,而虹影卻很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文化背景賦予他的特質,同時也通過他在中國和一個中國女子的“通奸”故事,影射了1930年代的中國社會。在此之前,我對中國當代文學的接觸并不深,我學習中文的時候,還是1970年代,那時候幾乎沒有什麼機會看到反映當代問題的中文書。在2000年之後,西方的書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英國,幾乎每年都至少有一本中文書翻譯成英文并在英國出版。今年,有至少18本中文著作在英國、美國等出版。
B:可否介紹幾本對你最有啟發的,讓你印象深刻的書?
N: 哦,我的腦袋又要空白了,它們實在是太多了。我很喜歡英國東方學者和翻譯家Arthur Waley翻譯的中國古代詩歌選集。雖然他的中文口語并不好,但是他的翻譯卻是非常出色的。《西遊記》也是對我非常有啟發的一本書。非中文的著作麼,比如Brothers Grimm(格林兄弟)的《Household Tales(家庭故事)》,這是我小時候,在下午茶時間,每天黃昏五點以後,我的父親為我朗讀的書,經典的德國黑色童話,有點像安徒生童話,卻更黑暗,更血腥,充滿老民間故事的那種神秘味道。意大利Barbiana學校的學生寫的《 Letter To A Teacher(給老師的信)》, 講述思想激進,具有實驗精神的老師來到一個小地方,千方百計地把窮學生留在課堂裡的故事。此外還有英國華裔作家Timothy MO(毛翔青) 的《sour sweet(酸甜)》, 英國作家Julian Barnes去年獲得Man Booker獎的《The Sense of an Ending(回憶的餘燼)》,土耳其作家Orhan Pamuk的《Snow (雪》》等等。我喜歡那種語言非常精确的,并具有詩意性的書。
B: 最近這段時間讀的書是?
N: 我有堆積成山的書要讀,大部分是中國當代文學。我深感内疚,因為力不從心 。最近在讀的是Richard Burger的《Sex in China》(《性在中國》),這是一本社會 學著作,寫得非常認真。同時我也在讀西班牙作家Roberto Bola?o的《Nocturno de Chile(智利的夜曲)》,因為可以輕松地讀西班牙語,意大利語和法語,所以我盡 可能都讀原文。此外,我也在讀我的表姐,詩人Judith kazantzis創作的絲網版畫和詩 集《Clickety Clackety》,她把一些經典的英國童謠改寫了一遍并配上插圖,黑暗和魔幻。我還在讀蘇格蘭翻譯家Brian Holton翻譯的《杜甫的詩集》,他把杜甫的詩翻譯成了蘇格蘭語!他同時也翻譯一些中國當代詩人的詩集,比如楊煉的詩集等等。
B:你這幾天晚上的枕邊書是?
N: 哦,所有的英國人都會笑我的!這完全是為了放松而讀的!好吧,我的枕邊書是英 國作家Ellis Peters的《The Cadfael Omnibus (卡爾法德全集)》,講的是中世紀的神秘史。Ellis Peters收集了無數關于她所住的那個英國中部小鎮在一千年以前的資料,大概是1142年左右吧!比宋朝還要早,然後寫了這本小說。每當我讀這本書時,我就感到自己是名符其實的英國人,不是什麼半個西班牙人,半個中國人,完完全全地,就是一個英國人。
B: 你如何接觸中國作家和他們的作品?
N: 2003年,我和我的先生到中國旅行,我們來到了南京,當時南京廣播電台的一個朋 友非常友好地把韓東介紹給了我。我讀了《紮根》之後非常喜歡,花了很長時間翻譯,又想方設法地在美國找到了出版商。可以說,在我的翻譯生涯之初,我為中國文學做了很多推廣的工作,今天我仍在做着這項工作。我每年都會去一趟中國,然後我會被介紹給很多作家,他們會送給我很多書。接着我會做一個選擇,判斷哪些書在英國具有出版的可能性。但是中國很大,行走不易,所以我有時候也會通過一些文學節,邀請作家們來英國,或者私下邀請。但是更多時候,我是通過網絡認識作者的,我和很多作者都未曾謀面。比如我今年翻譯的幾個20多歲的年輕作家的短篇作品,就是通過《天南》雜志在網上傳給我的。他們的作品出現了一種想象力的釋放。比如顔歌,我正在看她寫的長篇小說《五月女王》,她才20多歲,寫的卻是父輩們的生活。還有孫一聖,我還沒有見過他,但是他寫的偵探小說卻很有趣,我把它推薦給了美國的一個雜志,它将在下個月出版。此外巫昂的作品也很意思。我很慶幸我為自己打開了一扇了解中國當代文學的窗戶,并且把這扇窗戶展示給 西方的出版商和讀者。
B:可否談一下網絡出版?在網上出版過的書是否很難在出版社出版?假如出版社要求 第一出版權的話?
N: 我建立了一個叫CHINA.FICTION.BOOKCLUB的讀者小組,初略地說是一個關于翻譯和讨論中國當代文學的網站。同時附設有Twitter,每個月,我們在會員聚會上朗誦中文小說或者學術文獻,然後進行讨論。網絡是一個非常有力量的傳播平台。之前說到的Richard Burger,《性在中國》的作者,他大部分時間住在北京,因為并不滿意出版商的發行方式,所以他在網上積極地傳播這本書。隻要我打開他的FACEBOOK,就會看到他在上面粘貼的對于該書的最新評論和意見。一般來說,網絡發表并不影響紙面出版。
B: 你如何看待中國作家用雙語寫作?
N: 嚴歌苓曾經用英語寫作,但是現在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用中文寫作。我認為作家應該堅持 用母語寫作.
B:同時也喜歡讀短篇小說的你,如何看待出版社對于出版短篇小說的局限?
N: 最近不少雜志社有一個出版短篇小說的傾向,大概是8000字左右的篇幅。英國在很多年前建立起來的小說閱讀習慣,像讀簡奧斯丁,狄更斯,亨利詹姆斯等,使得人們熱衷于長篇,但是這個習慣在逐漸改變。比如BBC 廣播電台(Radio4) 就設有短篇小說獎,獎金高達10萬英鎊。遺憾的是,它們隻接受英文原文作品,不接受翻譯作品。
B:當你把翻譯好的作品片斷推薦給出版商的時候,成功的因素是?
N: 這取決于每個出版商不同的個人口味。
(此文圖片與内容皆轉自作者豆瓣文章,緻謝!)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