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為母則剛。

我沒當媽前，也是個很堅強的人。

當媽之後，反而脆弱。

最近的脆弱高發時段，通常是晚上12點。妹妹最近的睡眠規律起了點變化，她老是在傍晚六七點睡着，一覺睡到9點多，精神奕奕爬起來，讓我們全家臉色一白，完了完了，她又充好電了。

費足力氣折騰到半夜12點，怎麼辦，小陳要睡覺，好明天早起送兒子上學，我要工作，選這個時段就是為了無人打擾。為了讓孩子趕緊睡着，我們又幹起了老本行，把妹妹帶上車，試圖通過在大街上轉幾圈，讓她趕緊睡着。

有一次半夜1點多，還在馬路上閑逛。小陳一聲又一聲打着哈欠，我也困得不行，隻有妹妹還在嗚哇嗚哇叫個不停。

這時我有了一個發自肺腑的困惑，要說掙的錢比幾年前已經多多了，我怎麼比幾年前還要累那麼多？

第二天我翻開一本書，裡面正好提到英國的working class和middle class，這書說的是翻譯問題，大部分翻譯都會把這兩個翻譯成工薪家庭，中産家庭，也有人把這兩者翻譯為，“沒有傭人的家庭”，“有傭人的家庭”。

這時我一下茅塞頓開，天，疲憊不堪，做得像個狗的原因找到了！

沒有傭人。

是的，沒有傭人。

家裡有兩個小孩，據說有錢人的家庭，一個小孩要一個保姆，這樣不會顧此失彼。小陳跟我提過，他想找一個勤工儉學大學生來盯艾文的功課，我覺得這個辦法不錯。但後來因為大學生不願意每天來回坐一小時公交車賺家教費，該計劃不得不作廢。

住家教師？那是我們這種家庭能請得起的嗎？一律師朋友跟我說，她還真打算花錢請，好把自己從小學生家教裡解放出來。但後來打聽了一下，住家教師更希望能住在莊園一樣的家裡，而不是普通家庭擠一個小房間。

再說妹妹，因為月嫂太貴，我請了五個月後隻能罷手。育兒嫂接班後，試了好幾個都不滿意，妹妹總是發出好像被拐賣一樣的哭嚎聲。

于是現在變成了這樣，小陳白天盯妹妹，晚上盯艾文，半夜爬到二樓，我剛上去問句話，他就一副堅壁清野的樣子跟我說：“我現在躺下來，就說明我很累了。”

他什麼話都不想跟我說。

這時我就開始偷偷後悔，當初還真應該一條路走到黑，堅持不懈面試育兒嫂。

中途夭折是因為我媽跑過來說，幹嘛要給别人帶？我給你帶。

我媽每天早上7點多來上班，等小陳接送好小孩回來，她開開心心回家打麻将，打完麻将又回來接班去接小孩的小陳，小陳要帶兒子去遊泳，練球，學葫蘆絲。

這個時間段，我媽和我爸喜滋滋帶妹妹，時不時跟我說，你看，我不是帶得很好嗎？你放心，不會比月嫂差的。

國慶的時候，小陳帶着艾文出門玩，我媽隻好常駐我家帶小孩，帶了幾天，忽然怨聲載道說，我有十天沒打麻将了。

等小陳回來，她立刻下班，挎着小包開心地跟我說，我下班了，再見！

唉，我好羨慕她，她可以下班，我卻一直都在上班。

你不能把爸媽當傭人，他們來免費幹活，全憑自己一顆熱愛奉獻的心，所以絕不能提要求。

每次我媽要跟我說點什麼，我爸總說，你不要說了。

我媽跟我說的事，不外乎，你老公又罵艾文了，怎麼能這麼對小孩呢，為什麼對小孩要像階級敵人一樣？

如果是阿姨，肯定不會開這個口。

但我媽開口了，我就要絞盡腦汁處理一下家庭關系，這時就覺得，唉，好累。

誰說中産的配置是房子車子孩子，這些固定資産不過是讓你忙得腳不沾地。以前我一直琢磨，人有錢了肯定會過得很快樂。

現在陡然發現，隻要觀念不改變，壓根享受不起來。

我家院子的草地，夏天時候長了很多野草，小陳說，什麼時候找專門做園藝的再來鋪個草地吧。我爸一直在耳邊說，這個我懂，這個我知道，花鳥市場買兩包草籽，再撒點複合肥，家家都是這麼搞的。

于是我又跟小陳講，請人來弄要花很多錢，給我爸弄弄吧。

小陳不講話了。

我爸從九月份開始撒草籽，中間一度有些茂盛，但不能下雨，每下一場雨，草皮就秃一塊。全部秃完後，我爸告訴我，家家都這樣。

我站在陽台上看着鄰居家的草坪，分明都很茂盛，又歎了一口氣。

最近家裡的鐘點工說不做了，我和小陳又累出一層皮。阿姨不來了，家裡沒人整理，逐漸變得亂七八糟。

當初我爸媽死活看不上家政鐘點工，“她們幹活不幹淨！”“她們燒飯不好吃！”

現在阿姨走了，吃飯的桌子一直堆放着所有雜物，看一次累一次，收拾一次更累一次。我跟我媽說，“你要不弄弄幹淨？”

我媽提高音量說，“誰叫你們買這麼多！我可不知道怎麼弄。”

我現在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會掉入疲勞的怪圈。請人吧，心疼錢，賺錢已經這麼辛苦了，還要這麼大手大腳花出去。不請吧，什麼事都要自己親自做，連門口的快遞紙箱都要想想怎麼收拾幹淨。

再翻開小說，看看以前那些主人公過的日子，早上坐在床上，女仆送來一杯紅茶，“一天之中，最令人沉醉于貴族氛圍的時刻，大概就是早晨在床前，從托盤裡端起茶壺，緩緩地将熱茶倒進杯子裡。然後保持未洗臉的狀态，一邊單手翻閱《泰晤士報》，一邊啜飲着熱騰騰的紅茶。”

下午坐在花園看書，一聲不發，女傭會上來把冷了的茶替換掉。

這，才是生活的享受啊。

這，才是豪宅的真谛啊。

而我這種工薪家庭出身的女孩，看到豪宅，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這收拾起來，得多費功夫啊。

花了一番力氣，把自己鍛煉成了手不能停的大丫頭。

你就壓根想象不出來，有很多事可以扔給别人做，唯有自己苦哈哈地帶着小孩，喂着奶，感覺時間在飛快地壓榨着自己。

不過是條勞碌命罷了。

作者｜毛利，埋頭苦寫的女作家，《Vista看天下》長期撰稿人，情感家庭領域高影響力公衆号【和毛利午餐】主理人，全網超百萬粉絲，寫出多篇10w 爆文，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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