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孩他媽，我饞肉了！”韓大江有氣無力地對媳婦了說。自打住院他就竟喝小米粥了，前兩天他市裡上班的三弟托人給捎來兩袋奶粉，他喝了還鬧肚子，一天跑好幾趟廁所，大夫說啥乳糖不耐受。

韓大江心裡有點凄涼，這半輩子吃糠咽菜，自己這狗肚子肚子竟沒福氣享受點營養品。看來也就這樣的賤命了。沒打袋的讓他藏起來了，想等着逢年過節看望哪家的老人孩子。

秀琴看着骨瘦如柴，臉色蒼白的韓大江，心裡難受的跟貓咬了一樣，兩個人生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聽說他饞這個那個的，家裡頓頓清湯寡水的，一年到頭也難見點葷腥，要不是生病了，他也開不了這口，這也真是饞急眼了。看着他渴望的眼神，秀琴點頭到：“好好，我去給你割肉。”

“别，家裡沒錢了，這回我有病花得分毛沒剩，就把家裡的那頭小豬殺了吧。”

“當家的，真要殺豬？”秀琴面露難色

“嗯嗯！”韓大江重重的點頭，然後就虛弱地閉上了眼睛，昨晚他夢見自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真叫一個香啊！醒來還忘不了那滋味，肚子裡翻江倒海的，似乎有無數條饞蟲在呐喊：“吃肉！吃肉！吃肉！”

2

“媽，咱家真要殺豬啊！”大生子扯着秀琴的胳膊不相信的問。

“嗯嗯，”秀琴點了點頭。

“殺豬咯！殺豬咯！”二生子興奮地一蹦三個高。

三丫更是樂得合不攏嘴，直拍滿是凍瘡的手，這功夫也忘了刺癢難耐的疼痛。家裡窮買不起凍瘡膏，秀琴就用凍辣椒秧煮水洗，也不見好，這幾天眼重了都有點流黃水了。

秀琴看着三個破衣爛衫的孩子，想想韓大江的病，真的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咋過，兩個半大小子，一個17歲一個15歲，三丫才8歲。一家五張嘴就指那十多畝地糊口。養了頭豬也不如人願，都大半年了也不愛長，不管秀琴怎麼精心伺候，到點飲水到點添食，還給它抓身上的虱子，可那豬楞是長成了猴樣。

“媽！這豬誰殺啊？” 二生子問。

“我去村西頭找李老大殺豬匠。”豬琴回答。

“别去了，我們哥倆殺吧，他來給還得吃肉，走了還得拿二斤。”大生插了一嘴。

“你倆能行嗎？”

“行，行，行！”大生子連忙點頭。

秀琴也心疼那二斤肉，好多年了，家裡也沒舍得殺豬，要不是韓大江饞得受不了了，說啥也把這豬養肥了，到年底換點錢。

三個孩子一宿都沒睡好，研究這豬肉咋吃能香，大生子說紅燒，二生子說烀熟了沾蒜泥，三丫說靠油滋了吃最香。三個孩子睡着了的時候，嘴角都流着口水。

3

天還沒亮，秀琴就起來燒了一大鍋熱水，大生子二生子聽到了動靜，也穿衣起來了。

“媽，我倆去抓豬，你把刀預備好。”

“能行啊！”秀琴還是不放心。

“行！”哥倆異口同聲的回答。

哥倆沒費啥力氣就把豬抓到，這豬似乎預感到死期将近，一頓嚎叫四條腿兒亂蹬。

“媽，快給我刀。”

大生子閉着眼睛一頓亂捅，豬沒死，反到一頓撲騰，掙開兩個人的手疼得滿院子亂串。最後二生子操起鐵鍬一下子給拍倒了，沒了氣息。

娘三手忙腳亂的把豬擡進屋，褪毛，開膛，卸肉，忙乎完都晌屋了。

“媽，啥時候能吃到肉啊！”三丫嘟着小嘴問，這時秀琴才想起來，早飯娘幾個都沒吃呢。

這時韓大江出院回來了，被他侄子韓二黑子攙扶着，哆哆嗦嗦進了廚房看了一眼豬肉說：“這肉誰都不許吃啊！都給我留着，我有病得補充營養，秀琴你留下一盤剩下的用鹽給我腌上，我以後慢慢吃。”

三個孩子眼巴巴瞅着秀琴，眼神裡滿都是失望和祈求，祈求她能說說父親，給他們點肉吃。可秀琴從來都以韓大江為天，他說啥是啥。

“好。知道了”。秀琴摸了摸眼角淚水開始忙乎了，它沒敢瞅孩子們可憐的小模樣。

4

昏黃的燈光下，五口人圍做在一起吃晚飯，一盤子肉，還有一碗大醬，幾顆大蔥，外加一碟雪裡紅炖土豆。韓大江一大口一大口吃着肉，三個孩子饞得直流口水，卻不敢吃一口，韓大江的臉陰沉沉的特别吓人。這個家向來都是他一手遮天，隻要他生氣了，沒有一個人敢大口喘氣。

三個孩子看盤子裡的肉越來越少，心裡的失望越積越多，三丫實在饞得不行，趁韓大江扒拉飯的間隙夾了一塊肉，剛要放到嘴裡。就被韓大江一筷頭子打到桌子上。

“哇！”三丫委屈的大哭起來。

“哭啥哭，我不說了豬肉都給我吃嗎？”韓大江吼道，把剩下的幾塊肉都撥到自己碗裡。

大生子簡直要氣炸了，這啥爹啊！咋這麼護食？他啪地摔了筷子，抱起三丫去了西屋，二生子也放下飯碗，秀琴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

一頓飯就這樣不歡而散！

5

“這是啥爹，吃口肉他都不讓，還打三丫”。大生子憤憤不平的說。

“爸今天是太過份了，那麼多肉也不讓我們吃一口，哪有當爹的樣子。”二生子也敢怒不敢言。

兩個孩子越說越氣憤，越說越委屈。本想痛快地吃一頓，沒想到惹了一肚子氣。說着說着兩個人的肚子咕咕直叫，晚飯都沒吃飽，這覺咋睡。

倆個人合計合計去偷鄰居王大爺在倉房的豆包。他倆蹑手蹑腳翻過土牆，在下屋找到裝豆包的大缸。用衣服兜了一些。然後順原路返回，躺在土炕，啃了一通凍豆包才勉強睡着。

第二天天剛亮，大生哥倆就被韓大江從被窩裡薅出來，因為王大爺發現豆包丢了，碼着落雪後的腳印就找到他家。

“人窮不能志短，今天偷針明天就能偷金，你們倆兔崽子不往好道上趕啊！”韓大江氣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生子哥倆吓得夠嗆，混身抖個不停。

“算啦，算啦，都是孩子，知道了就行。””王大爺打着圓場。

“跪下”！韓大江臉漲成了豬肝色。

大生子從來沒看過他動這麼大的氣，拽着二生子齊刷刷跪下了。

王大爺趕緊扶起哥倆：“不是多大的事兒，餓了就說，難日子總會過去的。”這件事最後就這樣過去了。

6

韓大江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最後日夜睡不着，肚子脹得和皮球一樣。可大生子哥倆沒有多難過。因為打三丫那件事，他倆記仇了，這樣的爹死了也不想。三丫年級小，天天身前身後圍着韓大江，一口一個“爸”叫着。還會用潰爛的小手給他揉肚子。可韓大江每次都别過頭，好像對這一切熟視無睹。

在一個冷冷的冬日早晨，韓大江一口氣沒上來就撒手人寰了，那年他才39歲。秀琴哭得暈過好幾次，三丫也陪着她哭。隻有大生子哥倆一個眼淚疙瘩沒掉。他倆竟有一絲解脫，再也不用看他吆五喝六，臉色陰沉的樣子了。

在親朋好友的幫助下，韓大江才入土為安。秀琴這才把哥仨叫到一邊，邊哭邊說：“孩子門啊！我知道你們恨你爸，怨他對你們嚴厲，還吃獨食，可你們知道嗎？那個小豬是痘豬，混身全是寄生蟲，所以才長不大長不胖。你爸得了肝癌，日子不多了，才敢吃那肉。你們還小，他不想你們染上病，才不肯讓你們吃一口。”

“媽，這是真的？”

“這還有假，天下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不要說一口肉，就是一條命一百條命都舍得。”

三個孩子聽到這些，已經哭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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