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一個晴日,江陰湖莊書院裡,私塾先生正聲情并茂地講着論語。
忽然地,他被一聲癡笑打斷。
原來,有個學生因偷看《水經注》,一時忘情,笑出了聲。
他被先生狠狠責罰,手掌心被戒尺打得通紅。
同窗們勸他低頭認錯,他卻口出狂言:“大丈夫當朝遊碧海而暮蒼梧!”
這個自毀前程的“不肖子弟”,就是被後世尊為“遊聖”的徐霞客。
清初文學家錢謙益這樣評價他:“徐霞客千古奇人,《徐霞客遊記》乃千古奇書。”
仕途經濟年代,徐霞客因對山川湖海的熱愛,立志“窮江河之淵源,尋山脈之經絡”。
他不立尋常志,不走尋常路,用一顆永遠年輕的求知心,找到了生命的詩和遠方。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心懷熱愛的人,總有無窮的力量,奔向夢想。生命之河,奔騰不息地穿過歲月,流向心中最美的那片海。
作家當前明月曾說:“成功隻有一種,就是按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
一個人最幸福的事,莫過于活在自己的熱愛裡。
因熱愛,找到人生方向
明萬曆年間,江陰旸岐村的徐有勉,老來得子。他和妻子王孺人滿心歡喜,為小兒取名“弘祖”。
江陰徐家,素有“五世以來,文豪于國”的美譽,但徐有勉夫婦絲毫沒有把士族大家的焦慮,向下施壓給弘祖。
反而庇護着他,讓他像田間的青苗,随心性自由生長。
所幸,徐弘祖自幼聰慧好學,博覽群書。
然而,七歲開蒙後,弘祖卻被一衆夫子稱為“朽木不可雕”。
原因很簡單,刻闆的四書五經,根本提不起弘祖的興趣,他不僅在課堂上看雜書,還時常偷跑出去。
有一次,弘祖聽聞白雲繞頂的華山上有神仙,心生好奇。
便瞞着長輩,從書堂溜走,入山尋仙。
此舉自然惹怒了老夫子,一頓戒尺是逃不掉了。
然而,無論外界如何洶湧,弘祖對山川的熱愛,一如往初。
慢慢地,這份熱愛如明月灑下一片清輝,照亮了前路。
萬曆二十九年,弘祖縣學應考,結果不出所料,名落孫山。但他卻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徑自去黃山寺賞景。
寺外清風徐徐,松濤陣陣。
弘祖吟起了杜甫的詩:“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山風拂去了心頭的塵埃,弘祖下定了決心:放棄科考,改志投奔山水。
人生之初,誰都渴望追随内心的喜愛,活出自我。
然而,現實世界是個熔爐,多少人走着走着,就把最初的熱愛,棄于半途,迷失在人生的渡口。
唯有心存熱愛的人,才能在變幻莫測的人世間,循着光明,找到未來的方向。
科考失利後,徐弘祖放下聖賢書,拿起登山杖,走出讀書堂,奔向天地間。
在遊佘山的時候,弘祖偶遇了隐士陳繼儒。日暮時分,霞光滿天,二人于山頂臨風而立。
陳繼儒說:“贈賢弟一雅号,霞客如何?願你将來無論置身何處,都可身披霞光。”
徐霞客,就這樣走入了曆史時間,像一隻鳥,飛向了他的山峰。
生平隻負雲小夢,一步能登天下山。
與拜相封侯相比,投奔山水,似小夢一場,但因為熱愛,山水小夢中,也有一步登天的壯闊。
因熱愛,豐富生命經曆
科考後,徐霞客曾一度癡迷于《大明一統志》,對書中“大龍湫瀑布發源于雁湖”一說,滿心狐疑。
春草初萌之時,徐霞客邀請迎福寺蓮舟禅師,同去雁蕩,一探究竟。
他們繞過天台山,乘船南下,過台州府,上盤山嶺。終于,在一個蒙蒙雨日,抵達了雁蕩山。
折而入山,蜿蜒随溪,群峰環翠,木石掩映。
遙望着遠處白練般的大龍湫瀑布,徐霞客卻無心賞景,緊鎖眉頭。
天色漸晚,寒氣逼人,團團霧氣升騰,白雲彌漫于山峰。
向導急着勸衆人出山,蓮舟禅師也心生退意,唯有徐霞客内心火熱。
與衆人告别後,他帶着仆人孤行,在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嶺,踏着齊腰的山草,深深淺淺地前行。
雁蕩山險峻多姿,向上看是刀鋒一樣的山脊,向下看是不見底的深淵。
無路可走之際,徐霞客将布帶系在岩石上,懸空而下。
他像挂在枯藤上的瓜,蕩來蕩去。
布帶很快就被岩石磨斷,徐霞客隻能徒手攀岩,牢牢抓着長滿青苔的山石。
後來,顧行及時趕來,幫主人脫離險境。
驚魂甫定之際,卻聽見徐霞客大笑地說道:“大龍湫的水源,絕非雁湖。”
荀子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大也;不臨深谷,不知地之厚也。”
熱愛,是源于内心的力量,它讓我們懷揣好奇之心,勇敢地在探索的路上越行越遠。
當你踏遍千山萬水,走過風霜雨雪,終會明白,無限風光和無限驚險,都是難能可貴的人生經曆。
萬曆四十四年,一個大雪盈尺的冬日傍晚,徐霞客随樵夫,徒步于皖南山間。
夜宿祥符寺,聽聞山後有一處溫泉,欣然前往。
湯泉前臨溪水,後倚岩壁,霧氣缭繞,一片朦胧。
徐霞客泡着溫泉,身心松弛,他遙望着不遠處的石壁,“一洗紅塵”四個字映入眼簾,也飄進心裡。
綿綿的思緒,也似漫天雪花,飄灑而來。
遙想當年,自己第一次踏出家門,至今已十年有餘。
十年間,自己登峰必到頂,涉水必過岸,近路不走走遠路,平路不走走山路。
感受體力上的辛苦,感受意志上的磨練,感受造化之微妙,感受天地之神奇。
人生,竟可以如此美好。
有人說:“這世上最好的事,大概就是擁有熱愛。”
熱愛,賦予了我們試探命運的欲望。
在不斷的探索中,生命之河有了更寬的流域,人生之樹開出了不同顔色的花。
因熱愛 不懼歲月蹉跎
文天祥曾說:“男子千年志,吾生未有崖。”
心懷熱愛的人,永遠意氣風發,老當益壯,不移白首之心。
過去的時間裡,徐霞客曾兩次北上,遊京師、遊晉中;後又兩次南下,遊湖廣、遊浙東。
中東部的崇山峻嶺,已遍布他的足迹。
然而,年逾五十的徐霞客并不打算止步,他心裡有個終極夢想——去西南萬裡遐征。
被史書稱為“蠻荒之地”的大西南,早被徐霞客惦念多年。
如今,雙親已作古,兒女已成人,在外人眼裡徐徐老矣的他,抖擻精神,無所牽挂地再次出征。
崇祯九年,徐霞客與迎福寺的靜聞和尚結伴,辭别故土,一葉孤篷,沿贛江而行。
兩岸蒼山,猿聲陣陣,船行至梅林渡時,忽然竄出來一夥盜賊,打家劫舍。
徐霞客棄船跳江,上岸後,倉皇逃向梅林村。
後來,在梅林村保長的幫助下,又挂帆遠航,繼續前行。
《荀子•修身》曰:“道阻且長,行則将至。行而不辍,未來可期。”
在通往大理的路上,危機四伏,險象環生。
徐霞客三次遇盜,數次絕糧,但他都靠着一份向往,渡過難關。
他不辭辛苦,身手矯健。如果不說,你很難想象眼前這個白天跋涉蠻荒,夜間筆耕不辍的人,已過知天命的年紀。
星雲大師曾說:“生命,不是軀體,而是心性;老,不是年齡,而是心境。”
面對年齡,總有人遮遮掩掩,拒絕接受。
他們忽略了,年齡隻是數字,真正讓人衰老的是自棄的心态。
歲月不饒人,徐霞客也未曾饒過歲月。
四年後,他終于到達了雲南。
望着奔騰的金沙江,他久久伫立,或許在這一刻,他給了自己一刻甯靜的喘息。
常年的徒步旅行,為徐霞客留下了嚴重的足疾。
啟程歸鄉時,已無法站立,隻能坐着轎辇,山一程,水一程地緩緩走向故鄉,也緩緩地走向生命的終點。
崇祯十四年正月,抵達江陰半年後,徐霞客溘然長逝。
然而,對徐霞客而言,他的生命是無止境的,不能用歲月衡量。
壯心未與年俱老,一生為熱愛而活的徐霞客,他的心永遠年輕,他的精神永遠留在我們心中。
近代,有個德國人,叫李希霍芬,他曾說:“中國讀書人專好安坐室内,不肯勞動身體。要中國人自己做地質調查,希望甚少。”
說這句話時,他一定不知道,早在他出生的280年前,我們中華民族就有一位做地質調查的讀書人。
他叫徐霞客,遊曆30餘年,寫下60萬字的《徐霞客遊記》,開辟了地理學研究的新方向,是我們祖國地質地貌領域,經驗認知的一大高峰。
回顧徐霞客的一生,我們不禁感慨:因為熱愛,他涉過三千道水,踏遍十萬裡路。
因為熱愛,他“達人所未達,探人所未知”。
也因為熱愛,他成全了自己,圓滿了人生。
最幸福的人生,莫過于活在自己的熱愛裡。
花不可無蝶,山不可無泉,人不能沒有熱愛。
願你心有所愛,如徐霞客一樣,勇敢堅韌地飛向你的山峰。
作者 | 瑾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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