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盛銳 通訊員 曹漫
生和死,是永遠無法溝通的兩個世界。
所以,由生到死的這個過程,才顯得那麼意義重大。
每年10月的第二個周六是“世界安甯緩和醫療日”,安甯療護也是“臨終關懷”更為溫和的專業說法。
提到安甯療護,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在醫院的ICU或是病房裡,但其實在平均年齡超過86歲的杭州市社會福利中心,約六成選擇安甯療護的老人都是自然終老。
生命的最後時光,更需要陪伴。
從2020年5月正式啟動臨終關懷(安甯療護)項目以來,杭州市社會福利中心芸汐工作室安甯療護團隊已經服務了超100位老人。
10月9日,小時新聞記者再次走進杭州市社會福利中心,和社工們一起感受,“在這裡經曆的100次生與死”。
胡丹瑩在病床邊為老人輕聲哼唱。
陪伴是最好的告别
第一次直面死亡,更多的是遺憾
“我還記得第一位服務的老人,是位百歲的奶奶。”
駐院醫生判斷,老人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家屬同意之後,剛剛畢業的杭州小姑娘胡丹瑩對老人開展了安甯療護服務。
從開始服務到老人離世,1995年的胡丹瑩,陪着這位百歲老人度過了生命的最後三個多月。
“我們的主要工作就陪伴老人,并且減輕老人的痛苦。”胡丹瑩會采用一些芳香療法、音樂療法,讓老人的身體處于一個愉悅的環境,“我們會給奶奶用桂花味、檸檬味的精油,雖然奶奶不會講話,但是她有時候會朝着我們笑一下或是發出簡單的音節,就知道奶奶覺得舒服了一些。”
這個過程中,老人的家屬也一直守在身邊,“每天我們在服務的時候,老人的女兒都會和我們聊一些她媽媽年輕時的故事,比如媽媽喜歡做什麼、聽什麼樣的歌,和她們一起做過什麼,我們也會一起給老人放她最愛的歌。”當看到老人嘴角或者眼角微動,就知道老人能感受有人守護陪伴着她。
“老人還是走了。”當說起這句話的時候,胡丹瑩略有些傷感,更多的是遺憾。
這是她第一次接觸死亡,三個多月的陪伴,雖然知道老人最終會離開,但總期盼着奇迹發生,或者希望老人可以多留一些時日,“當天是夜裡了,女兒剛剛離開,老人就走了。當女兒們趕來的時候,最後的一刻的遺憾成為了滿溢眼眶的淚水。”
不過,也正是有了安甯療護的過程,老人的女兒們早已做好準備,沒有過分的悲傷,“老人送走的時候,兩位女兒都表示老人最後的時光沒有遺憾,還和我們一一道謝。後來,她們也專門來院裡表達感謝。”
收到家屬的肯定,對初入職場的胡丹瑩來說,是莫大的鼓勵。
胡丹瑩(左)和同事一起安慰病痛中的老人。
習慣了生離死别,但最怕猝不及防的離開
2020年從文化藝術專業碩士畢業的胡丹瑩,專業并不對口。
生前預囑、遺囑見證、老人心願達成、老人情緒和心理狀況的維護、老人及家屬正确死亡觀樹立……無論是做社工還是安甯療護,胡丹瑩都需要從頭學起,邊幹邊學。
和團隊裡的所有成員一樣,每天胡丹瑩都會思考,“我們能為生命末期的老人做些什麼?”
在杭州市社會福利中心,大部分都是高齡老人,很多還是失能老人,在生命的終點即将到來的時候,可能已經沒有了自我意識,“我們隻能通過去感受老人細微的動作,比如眼珠微動、手上的小動作等等,去判斷老人的身心狀态。”
也可能是因為院裡的老人年歲都大了,經年累月間,絕大多數家屬都已經準備好迎接離别的時刻,“家屬最後的心願都是譬如多翻翻身、放一些老歌等等的日常瑣事,最後的時刻總是顯得很平靜。”
加入安甯療護團隊兩年來,胡丹瑩已經服務了十餘位老人,習慣了生離死别,有的老人第一天就走了,也有的老人挺過了幾個月的觀察期,最終奇迹康複,“最怕的是老人猝不及防離開,這往往也是最難受的。”
胡丹瑩記得有一位老奶奶,在安甯療護的過程中,身體狀況持續改善,很有康複回到普通病房的迹象,“那天早上我們查房的時候,奶奶的精神頭都還很好,結果中午突然就接到電話說,奶奶走了。”
因為疫情的原因,絕大多數的家屬都隻能在院外等候,當送老奶奶的殡儀車開出大門,在大院門口短暫停留,所有的家屬在道路兩旁鞠躬送别,“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可能因為沒有見到老人最後一面的遺憾,特别傷心,這個場景深深刺激了我。在死亡的面前,我們能做的實在太有限了。”
趙肖倩習慣了傾聽,這也是一種安慰。
生者往往更痛苦,主動介入家屬情緒引導
“安甯療護不僅僅讓逝者走得有尊嚴,對于活着的人也有着一份慰藉。”在28歲的社工趙肖倩看來,有時候生者遠比逝者更痛苦難受,“尤其是那種老人夫妻二人都在院裡的,一方的離世很容易造成另一方的情緒不穩定,從而影響身心健康。”
最讓趙肖倩印象深刻的是一對老夫妻,爺爺93歲、奶奶94歲,“兩位老人就住在隔壁房間,奶奶長期卧床,爺爺時常回來照料,平常沒事的時候會下樓和其他老人打麻将、聊聊天,心态很好的。”
但是,今年年初,奶奶去世了,爺爺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待在房間裡不願出去,“奶奶走的當晚,90多歲的爺爺一直陪着我們幫奶奶辦完了身後事,我們勸他去休息一會兒,他就搖頭,也不說話,就要陪着。”
病床邊的陪伴和聊天有助于老人走出低落情緒。
得知自己無法出席老伴的葬禮,老人更是情緒低落。這一切都被趙肖倩看在眼裡,她在和老人家屬溝通之後,最終通過手機視頻直播的方式,讓老人“雲上”參加了老伴的葬禮,送了老伴最後一程。
之後的老人,也和趙肖倩打開了心扉,“我第二天去的時候,老人就說昨天沒睡好,想老伴。”
後面的日子裡,趙肖倩經常來陪爺爺聊天,爺爺也經常會和她聊一些自己和老伴的戀愛和生活的往事,“能看得出老人的低落的情緒逐漸恢複了。”
兩個月後,老人提出要回家見見奶奶,并打掃一下兩人的家,“那次回來之後,老人就緩過來了,願意和别的老人交流了。”
大學裡,趙肖倩學習的就是心理相關的專業,一年前加入了杭州市社會福利中心,“和外面的心理師不一樣,他們是等别人來找之後才會介入,我們卻需要主動去介入家屬和老人的情緒引導。”
趙肖倩說,在老人最後的時刻,就會引導家屬建立“老人随時可能會走”的心态,倡導他們多陪陪老人,“最後的時刻來臨,才能拿出更大的勇氣去接受。”
無論是趙肖倩還是胡丹瑩,在她們看來,安甯療護的意義不止是讓生命末期的人有尊嚴、盡可能舒适的離開,同時更能讓親屬盡可能地了無遺憾,堅強平和的面對接下來的路,“死亡固然冰冷,但是活着的每一分鐘更需要有溫度、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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