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3時,北京夜路公交車上坐滿代駕司機。 本報記者 高 喬攝
正在“聽漏”的蔣觀琪師傅。 北京市自來水集團禹通市政工程有限公司供圖
淩晨三點,北京三聯韬奮書店(三裡屯店)燈火通明,讀者正在閱讀、選購圖書。 本報記者 姜忠奇攝
下班的人如倦鳥歸巢,城市“夜行人”的工作才剛剛開始。代駕司機範師傅穿梭在大街小巷,随時準備為夜歸人“保駕護航”;聽漏工蔣師傅手持聽音杆給地下水管“聽診把脈”,用耳朵保障城市的供水安全;“深夜書房”的小楊開始給顧客找書、收銀,以整夜不熄的燈光為讀者送上溫暖和希望……
“夜間經濟”興起,生活服務保障有了更高需求;城市機器的運轉,同樣需要有人在夜間奮力堅守。正是因為這些不同崗位的夜間工作者各司其責、恪盡職守,我們的城市才會在晝夜流轉中閃耀出斑斓色彩。他們是城市夜晚的見證者,也是參與者。他們披星戴月,在夜晚成就着不一樣的精彩。
“作為代駕司機,就要把客人安全送到”
“幹代駕,那太有意思哩!”
為啥有意思?“一是啥車都能開,啥車都得會;二是啥人都能見着,啥事都能遇着。”代駕司機範師傅在北京簋街,哈着寒氣告訴記者。
淩晨1時,零下10攝氏度。簋街依舊人流如織、一片紅火。範師傅身穿藍色工作服、胸前佩戴工作證,折疊電瓶車的車把上,還挂着一副厚手套。“已經等顧客15分鐘了。長的時候,一兩個小時、三四個小時都有。”
範師傅老家是河南安陽,來北京打拼十多年了。搞過裝修、幹過工程,前兩年聽說人們的夜生活越來越豐富,當代駕有時一晚上能賺三四百元,于是又轉行做起了職業代駕。
“别的咱也不會,就會開個車。”範師傅搓搓手,笑着說道。
不過,範師傅發現,代駕行業聽起來不錯,但真幹起來可不那麼容易。
哪裡不容易?晝伏夜出的作息時間,就讓好多人吃不消。
據範師傅講,晚上七八點左右開始“出活兒”。他一般晚上7點上班,一幹就幹到淩晨3點多。節假日,尤其是快到年根兒的時候,甚至能看着太陽出來。
在範師傅看來,比晝夜颠倒更難熬的,是深夜裡凜凜寒風。他指了指自己說,羽絨服裡面還套着沖鋒衣、羊毛衫,裡裡外外裹了四五層,腿也臃腫得像個石墩子。但不管穿多厚,在外面站上兩三個小時,也準保被寒風打透。
實在凍得發麻,範師傅就到飯店裡躲一躲。可他臉皮薄,能在外面挺着,就說啥也不進去。“為啥?對客人也要有禮貌嘛!你進裡面人家也不方便。”
回家的路,是範師傅每夜工作必須跨過的另一道“坎兒”。“唉呀,從房山、燕郊各個方向往回趕,太正常了!”近的,有機會趕上40分鐘一趟的夜路公交車;遠的,隻能湊三兩同行一起,拼個車回來。
但不管多不容易,範師傅都不忘自己的職責——“咱作為一個代駕司機,就是要平安駕駛,把客人安全送到。”
不過,代駕有時不止開車那麼簡單。好幾次,顧客在車上睡着了。一睡就是幾個小時,怎麼叫都叫不醒。這時候,範師傅反而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多人喝了酒,身體不舒服。你必須觀察他的狀态,千萬不能有個三長兩短!”
範師傅的擔心可不是多餘的。在他的同行中,不少人都有過拉着客人奔醫院的經曆。
也有客人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暴躁起來。範師傅就遇到過兩次。客人借着酒勁,無緣無故地指責他開車不穩、不認路,甚至破口大罵,還想動手。範師傅有委屈,但也沒辦法。“人家喝多了。吵一架,犯不上。”
“但99%的客人,都是很有禮貌的。”範師傅說。
年關将至,範師傅早早便開始搶春運的火車票,說啥都要吃上一口大年三十夜裡的餃子。講起老家,他眼睛裡寫滿自豪。“安陽出甲骨文、司母戊鼎,而且是六大古都之一。還有嶽飛故裡,都是安陽的!”
“喂,你好!我已經到定位這兒了。好,我再往前走一走……”範師傅放下電話,紮緊手套,跨上電動車,準備向顧客的位置駛去。
臨别前,他拉開斜挎包,從裡面抽出一副手套,塞給記者說:“你騎車回家,我給你副手套,别凍着!”
“咱們是供水人嘛,這些事情責無旁貸”
寒冬深夜,在範師傅為乘客“保駕護航”的同時,蔣師傅正用耳朵給供水管道“聽音診脈”。
蔣師傅,全名蔣觀琪,是北京市自來水集團禹通市政工程有限公司東四維修所的一名管道聽漏工。從1983年正式工作算起,他和自來水已經打了快40年的交道,專職從事聽漏工作也有10年了。無論自來水管道哪裡滲水漏水,肯定逃不過蔣師傅的耳朵。
令人好奇的是,自來水管道深埋地下,蔣師傅是咋做到用耳朵為這些“城市血管”聽診把脈的?
“聽漏,主要還是以聽音為主。”蔣師傅打開工具箱,擺起了自己的“十八般兵器”——聽漏儀、聽音杆、傳感器探頭……
蔣師傅講起聽漏的學問:一般先利用相關設備,一個井蓋一個井蓋地排查,根據聽到的漏水聲确定漏點的範圍。
發現漏點僅僅是第一步,重要的是準确判斷漏點位置。如果儀器測不出來,蔣師傅就得憑借帶着的聽音杆等家夥什兒,在地上一點一點“摸”。實在确定不了,還得在地上打一個小孔,紮到管子上去聽。“有的漏,一小時就能找到;有的漏,可能得折騰一兩天。”
維修所技術科科長韓毅笑着形容蔣師傅:“一個漏找不着,他自己心裡都不踏實;這個漏要是解決不了,他自己都睡不着覺。”
由于白天交通流量大、有噪音,聽漏工大多需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開展工作。
但聽漏時常需要撬開井蓋“偵聽”,難免在深夜發出點聲響,可總有人偏偏不理解。“甩片湯話的有,不讓幹活的也有。我們隻能盡量小心,挪井蓋時一點點蹭出來,别發出太大聲音。”
談到這裡,蔣師傅也沒有刻意強調這些委屈,隻是淡淡地說:“習慣了,自己安慰自己吧。不管别人說什麼,我們這兒的職工從來不還口。”
夜間聽漏,還有兇險的時候。每次在馬路上作業,蔣師傅和同事們都會把水馬、标志燈、閃燈等一一放置好,還有人專門在旁邊揮舞熒光棒。即使這樣,有一次一輛車還是直接從輔路沖了出來,把發電機都給撞飛了。“挺危險!現在我們都攔得遠一點,防止車開到跟前才看見我們。”回想起來,蔣師傅依然心有餘悸。
“聽漏,最重要的還是經驗和責任心。”韓毅指出了聽漏工身上最閃亮的品質。記者看到,這份責任心正在一代代首都供水人的身上傳承。
“以前條件很艱苦。老師傅們經常挎着鍬、鎬、工具兜,騎着自行車就出去了。但人家兢兢業業,從來沒有怨言。”蔣師傅回憶起老一輩供水人,“咱們得學習老師傅身上的品質。”
現在也一樣。一遇到急難險重的活兒,無論是公司的經理、書記,還是維修所的所長、科長,都立刻趕到現場盯着。“沒人說今天休息或者天太晚了、我不去了。從來都沒有。”蔣師傅說道。
蔣師傅介紹,維修所内的員工都是24小時随時待命。“有時候騎車到半截又給叫回來了,有時候半夜打電話也得過來。”到了春節等重要節假日,他們更要堅守在一線。
“咱們是供水人嘛,這些事情責無旁貸!”蔣師傅說。
“當城市進入午夜,書店就是燈火”
2020年元旦淩晨3時,剛剛跨入新年的北京三裡屯已經褪下了白日喧嚣,三聯韬奮書店點亮起夜間燈火。
接過書本、掃下條碼、敲擊鍵盤、回應詢問……動作一氣呵成,服務熱情周到。如果不深入了解,一定不會發現,收銀員小楊來到書店工作還不滿一個月;也大概猜不到,小楊的上一份工作,做的還是軟件測試員。
隔行如隔山。小楊為啥轉行來到了“深夜書房”?
談到這次工作選擇,他腼腆地笑了笑,解釋稱:其實自己一直都有想在書店工作的願望,如今正好有了這樣的機會。夜晚的顧客比白天少一些,先在夜班鍛煉鍛煉。
在小楊看來,做這份工作很有成就感。“隻要自己喜歡,幹什麼都高興。”他講這話時聲音不高,語氣卻很堅定。
但熬夜的生活,有那麼容易适應嗎?
“熬夜還是有點累。”小楊介紹,書店的夜班一般從晚上9點持續到上午9點。“要是天天上夜班可受不了!好在我們有倆班,一天一倒,第二天還能多睡會兒覺。”收銀台緊挨着書店大門,小楊邊講邊裹緊了外套。
前半夜,顧客絡繹不絕。小楊收銀、找書、答疑解惑,忙得不亦樂乎。除了小楊,店裡還有一名咖啡師、兩名圖書專員。4名員工,一同在跨年夜裡為“夜讀人”撐起這間書香港灣。
放眼望去,燈火通明的書店在深夜裡依然座無虛席。有人緩緩踱步,不時翻翻看看;有人啜着咖啡,面對電腦手指翻飛。記者沿着樓梯拾級而上,發現還有一些顧客或坐或卧,或淺聲交談,或專心閱讀。
幾番攀談下來,記者發現,除了深夜看書的人,很多人是在書店自習、加班、約會,甚至睡覺過夜。“隻要他不幹擾别人,不管看不看書,都可以進來。畢竟大家都不容易。”小楊說。
書店的留言牆上,還編織着大家五彩缤紛的夢想。“希望明年的今天,我的事業會突飛猛進!”“再來北京,書店不是網紅打卡地,是進步的階梯!”“願我的夢想和未來,紮根北京!”……
後半夜,顧客漸漸稀少,小楊就自己坐在前台,端本書看。“我看不了太學術的書,看會兒就睡着了,就看點小說什麼的。”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窗外夜色如水,手上滿紙墨香。雖然沒有激動人心的跨年倒數,但這間書店用整夜不熄的燈光為讀者送上了希望和祝福。望着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員,記者不禁想起三聯韬奮書店宣傳冊上的一句标語——“當城市進入午夜,書店就是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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