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寫過一篇關于福康安平定西藏的文章,裡面提到了他的祖父李榮寶和父親傅恒。因此有讀者就評論說,為何祖父叫李榮寶,而孫子不叫李康安而叫福康安呢?其實這對于不太了解清史的朋友來說,确實是一個疑問,因為清代滿族旗人有個習慣,他們稱呼往往不稱姓而稱名。
滿族姓氏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其間也經曆了一個漢化、簡化的過程,下面就此問題來進行一個簡單的梳理。
滿洲姓氏的探究八旗滿洲人的姓,滿語叫“哈拉”,一般多源于地名、部落名或者是某一圖騰。當同一血族的成員逐漸分散到各地,血緣紐帶由緊到松,地域關系由近到遠,并進一步形成新的血緣分支後,就在舊有姓氏上冠以所居住地方的名稱。如住在葉赫地方的那拉氏,姓葉赫那拉;住在輝發一帶的則姓輝發那拉氏。
滿洲著名的瓜爾佳姓分為蘇完瓜爾佳、葉赫瓜爾佳等十二大姓氏;覺羅姓内則有伊爾根覺羅、舒舒覺羅、西林覺羅、通顔覺羅、阿顔覺羅、呼倫覺羅、阿哈覺羅等氏。清代愛新覺羅氏,也是這一古老姓氏的一個分支。
滿人的習俗是“稱名不舉姓”,人們相逢,一般隻以名字相稱。康熙年間有一個滿洲将領叫“穆成額”,他的姓不是“穆”,而是“那木都魯”。與他同時的另一個滿洲人也叫“穆成額”,但他卻姓“薩爾察”。開篇提到的福康安以及他的祖父李榮寶和父親傅恒,其姓氏都是富察氏。
至于見面不舉姓的緣故,據說是自氏族社會傳下的舊俗。姓氏,作為一個基本血緣組織的标記,隻有在與外部交往中才發揮它的功能。這個習俗相沿日久,“稱名不舉姓”便成為了旗人的共同風尚。
在八旗姓氏中,從先世女真人承襲下來的為數不多,其中較著名的有富察、伊喇、納喇、費莫、完顔、鈕钴祿。16世紀後,又吸收了不少蒙古姓氏。如博爾濟吉特氏,原是蒙古黃金家族——成吉思汗家族的姓。清朝入關前後,滿洲這一新的民族大量接納外來民族成分,又加入了索倫、錫伯、赫哲、達斡爾、漢、朝鮮等族姓氏。
漢族女子嫁入女真人家後,多會改稱為“某佳氏”。明末清初歸附滿洲的漢軍旗人,一般都在本姓之上加上“佳”或“爾佳”,如佟佳氏、王佳氏、張爾佳氏等。
入關後滿洲姓氏趨于漢化清入關後,滿洲人改用漢姓漢名的情況已露端倪。順治帝就取了一個漢式名字——福臨。順治九年(1652)會試,取中滿洲進士、蒙古進士各五十人,狀元麻勒吉,授弘文館修撰,改名曰馬中骥。但這種改名現象的普及,還是在滿人逐漸放棄本族語言改用漢語之後,這大抵發生在乾隆、嘉慶年間。
乾隆時,許多滿人或者已經不知先世還有“稱名不舉姓”的舊俗,或者是故意效仿漢人,往往将自己名字的頭一個字當作姓,以緻引起乾隆帝親自幹預。乾隆三十二年(1767),吏部帶領引見的旗人中有個叫滿吉善者,是覺羅留保之子。乾隆谕旨稱:
“其名滿吉善者,竟以滿為姓。朕将滿吉善之名改為吉善。吉善乃系覺羅,甚屬尊貴,吉善竟不以覺羅為尊,以滿為姓,照依漢人起名,是何道理?似此者,宗人府王公管理應留心查禁,今竟不禁止。王公所司何事?恐其尚有似此等者,著交宗人府王公等查明,俱行更改,将此嚴禁。”
到了嘉慶年間,一些宗室子弟甚至對自己本應引以為豪的老姓——愛新覺羅氏也無所謂了。愛新覺羅漢姓曰“金”,其他覺羅漢姓曰“趙”,本來是泾渭分明,有些宗室卻偏要以趙姓自居。
有個宗室名圖克坦,人稱趙大。問他為何如此稱呼,回答說趙姓是百家姓之首,宗室既然至高無上,必然姓趙無疑。清朝規定宗室系黃帶子以與其他人相區别,于是又有宗室在自己的名字之前冠以黃姓。嘉慶帝因此龍顔大怒,傳谕宗室,此後再有以趙、黃姓者,一定從重治罪,不過從後來的事實來看,這個禁令效果不大。
其實,滿洲人家族觀念還是很強的,又重視纂修家譜、族譜,所以真正将老姓忘記的為數寥寥。他們之所以改從漢姓,主要還是順遂習尚,也為了交往的便利。
清中期以後滿人取名逐漸漢化滿人早期風俗十分樸素,生子命名多不取吉祥字眼。由于漁獵采集是經濟生活的主要内容,對各種禽鳥如數家珍,往往用以命名。在努爾哈赤家族内,就有多爾衮、固爾瑪渾、博和托、杜度等人,借以動物之名命名。
在某些場合,新生兒的排行或身體某個部位或特征便成了名字來源。如克勤郡王嶽托,其名字詞義為傻公子、呆子;貝子傅喇塔,名字詞義為爛眼邊;豫親王多铎,名字義為胎。此外,穎親王薩哈廉,名字義為“黑”,貝子博洛,義為涼帽。
滿人命名還常用數字,某人出生時,祖父适值七十歲,他的名字就叫“那丹珠”,滿語“七十”之意。後來更直接用漢語的,如祖父時年六十二,就取名為“六十二”。這種習慣,也是漢人所沒有的。
入關後,滿人逐漸意識到命名習慣的粗陋,開始将漢人常用的平安吉慶、福祿壽喜一類美好的字眼運用于名字中。皇太極生前,給第九子命名為福臨,取“福之将至”意。福臨第二子、五子、七子分别命名為福全、常甯、隆禧,帶有明顯的漢化傾向。康熙帝玄烨自幼習讀儒家經典,深受漢文化影響,這也體現他在給皇子的命名上。很多命名靈感均來源于《禮記》和《詩經》。
上有所好,下必效仿。此後,以漢文福壽、吉祥、康泰等字詞命名,日愈成為旗人中的習尚。但是由于這一類字詞在旗人名字中使用頻率很高,有時還會産生誤會。
《南亭筆記》中記載:有旗人名五福,他前往廣東番禺任知縣。廣東有習俗,凡新年來臨必貼“五福臨門”于門上。五福看見後認為這是怠慢自己,大動肝火,下令将有關人等笞杖數百。搞得番禺縣民此後不敢再貼“五福臨門”。如此誤會頗有“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味道。
旗人取名還有一種風氣,就是常将名字頭一個字幾代相傳。大學士阿桂,其父名阿克敦,其子名阿迪斯、阿彌達,三代人的首字都是“阿”。乾隆帝認為“阿”字雖不見于漢人的《百家姓》,但這樣通用下去,時間一久,也可能成為一戶新姓,所以下令阿桂,日後不準再用“阿”字為孫子輩取名。這就是後來人們常有的“旗人父子不同姓”、“滿族一輩一姓”的誤解。
在乾隆、嘉慶兩朝上谕中,有關旗人“效仿漢人習氣”,更改漢姓漢名的内容不勝枚舉。皇帝雖然将這種現象上升到“數典忘祖”的高度,痛罵這些人,或者親自幹預更改姓名,實際上效果微乎其微。旗人改從漢姓漢名,不僅是仰慕漢俗,更重要的是,旗人不能擺脫與漢人的頻繁接觸,而漢人稱呼滿名又感拗口,難以記憶。旗人為交往便利起見,取漢名是順乎自然的選擇。
事實上,還不僅僅是姓名,就是漢人所用的“字”和“号”也成了滿人的效仿的對象。就連乾隆帝的十二阿哥成親王永瑆也取了個别号為“鏡泉”,為此永瑆還遭到了乾隆帝的一頓訓斥,說他“鄙俗可憎”。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即使是生養深宮的皇子,對漢人的姓氏文化也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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