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女性的被面紗：時尚之外，還是性别和虔誠的象征？|@art張小玉

如果讓你回想中世紀藝術什麼樣，那你腦中大概浮現出的都是宗教作品。畢竟，歐洲中世紀文化的核心是宗教文化，宗教事務是這一千年間的頭等大事，宗教繪畫與雕塑也就成了時代主旋律。

因此，一些美麗的世俗女性肖像畫在中世紀便因為罕見而愈發動人。這些作品通常尺寸較小，但卻不失溫柔和光彩。在這些繪畫中，大部分的模特都戴着“頭巾”。中世紀的畫家們在繪畫中傾注了大量的時光和愛意。為什麼中世紀女性會有“頭巾崇拜”？這又對我們當代人意味着什麼？

今天，小玉和你聊中世紀繪畫中那些戴頭巾的女人。

羅伯特·坎平《女人的肖像》，14世紀，戴頭巾的中世紀女人

羅伯特·坎平的名畫《女人的肖像》就是一個完美的例子。在這裡，畫中模特穿了一件幹淨針織絨衫，頭戴素淨的純白色頭巾。畫家在材料的處理上格外用心，光和影幾乎成為了一種感官上的遊戲——白布頭巾在臉部皮膚的映襯中，也出現了柔軟的觸感。在中世紀，基督教關于貞潔、虔誠和對已婚婦女的教義規定，令女性的頭上幾乎不能露出頭發。“中世紀的女人們認為，在私人領域以外，必須把頭發藏好，要用帽子、頭巾保護起來。畫家為我們捕捉到了一種非常性别化的身份表達，在這種表達中，不是幹巴巴的宗教強制，卻用高超的藝術水準，将頭巾時尚作為女性生活的社會性叙述和展示。在畫中，我們見到了一個真實的、栩栩如生的，充滿溫柔氣質的傳統中世紀婦女。

荊棘女王

《權力的遊戲》背景為中世紀，女性戴頭巾

而除了是當時社會政策對女性的要求，畫家還在頭巾中展示了她的财富和地位。《權力的遊戲》中，荊棘女王不管換了多少造型，永遠離不開樣裝飾品——頭巾。因為按照設計師的解釋，頭巾賦予了女王身份與尊嚴。作為炫耀身份的物件，頭巾演化出了一種叫做“巴貝特”（Barbette）的樣式，由王冠及包覆下巴的紗巾組成，作為12、13世紀貴族婦女的常用頭飾。荊棘女王的造型靈感，應該就是從巴貝特頭巾取材的。虔誠、時尚與炫耀在頭巾中融為一體，在今天的文化中，這是一種如此政治化和個人化的文化交流。想到一件幾百年前的藝術作品在今天仍與我們的社會息息相關，真是令人着迷。

雕塑《一個頭戴頭巾的女人》，16世紀

當我們想到以信仰為基礎的表達方式時，會發現中世紀雕塑對世俗女性的描繪也很誘人。

這個不完整的婦女戴頭巾的雕塑，說明了文化藝術符号的力量。畫中的模特雖然飽經風霜，但她的頭部和頸部仍然用織物包裹着。曾經栩栩如生的細節，我們現在看到的隻是幾乎褪色到抽象的一張臉。可這正是它的妙處——即使你不知道她是誰，但可以通過頭巾判斷出她是中世紀的歐洲女人。

《夕陽下的山谷》

遮蓋頭發和面部的頭巾，至少從古希臘開始就跨文化存在，并且跨越許多信仰和宗教。但中世紀的頭巾樣式，卻有着明顯的風格特征。13—14 世紀婦女以方形白麻布包頭，在頭頂打結，或在耳際用發夾别住，隻顯露面部。中世紀頭巾款式很多多，有的與現代修女頭巾類似，可以圍到脖子以下。年輕姑娘能夠在節日戴上花冠，已婚者是不允許的。通過當代對性别認同和信仰的表達來欣賞這些藝術品，是對人文精神和情感的一種回歸。

羅吉爾·凡·德爾·韋登《1460年的貴婦畫像》

猶太婦女佩戴頭巾是另一個有力的例子——我們如何利用中世紀的肖像畫來反映當代的生活和信仰？反過來，随着女性生活經驗的發展，時尚和現在的意義一樣，是種非常性别化與文化世界的工具。羅吉爾·凡·德爾·韋登《1460年的貴婦畫像》就同時捕捉了宗教和時尚兩種表達。

這位年輕的女性以一種謙遜姿态出現被動地看着我們，意識到自己既被人看到又被物化了。純黑色的背景，緊扣着閉合的手臂和頭巾形成了多個三角形的組合，整體垂直拉伸效果為哥特式。精緻的透白紗布頭巾包裹着她，頭發隐藏在布裡。以模糊的效果處理了臉部輪廓，用陰影和高光突出較厚的下嘴唇，揚起的眉毛和高得不尋常的發際線襯托出高高的前額，顯示出智慧的意味，這正是當時流行的。纖細的手指扣在紅色的内搭旁邊。畫中女性不僅具有上層貴族的拘束，頭巾顯示了明确的時尚審美選擇。

《霍弗家族的女人肖像》，1470年

藝術中的雙重信息可以帶來雙重機會。藝術家為霍弗家族的一名女性所創作的這幅令人震驚的作品，展現了頭巾在藝術上的又一次機會。

畫中女性的頭飾符合中世紀對端莊的期望，她的頭發被頭巾遮蓋、還用針别得整整齊齊，藏得嚴嚴實實，布料的設計感很足、縫得很漂亮，尺寸也足夠大。甚至頭巾都設計出了造型框架，用來配合臉和肩膀的姿勢。華麗的珠寶在頭巾和額頭的交接處閃耀——那是信仰和時尚閃耀的光芒。

而除此之外，一隻蒼蠅落在頭巾上的小細節卻更加不能忽視。畫家仿佛在不經意間，通過頭巾傳遞了一個重要内涵。那是什麼？那是黑死病。從1470年左右開始，那場席卷整個歐洲的黑死病摧毀了社會和人口，直到今天，歐洲人對黑死病都記憶猶新、提起便不寒而栗。這頭巾上一處小小的“閑筆”似乎在預兆，死亡總在不經意的轉角處？藝術中頭巾上的一處細節，也可以提供對曆史上某個時期的深刻見解。

凡艾克《阿諾芬妮夫婦像》，1434年

關于藝術史上和頭巾有關最出名的一幅畫，讓我們來看看中世紀的大師傑作——揚·凡·艾克《阿諾芬妮夫婦像》。英國國家美術館對這幅珍貴的肖像畫用了“精緻”這個詞來定義。它的尺寸雖小，但其細節深度和寓意至今仍是藝術史學家們争論和研究的話題。畫中男主角戴着一頂誇張的中世紀寬邊帽，而女主人公則穿着那件頹廢的綠色毛皮裙袍，暗示了她已經懷孕。在現代人看來，這種“未婚先孕”暗示給人的感覺是極端、不舒适、不切實際的。不過頭上纏繞的白色頭巾，暗示了她純潔善良的秉性，似乎懷孕才是假象。所以，當我們現代人觀看這幅畫時，不能隻考慮時尚的意義，以頭巾為代表的每處服飾細節，都不能掩蓋更深的意義。藝術作品過去是、現在也仍然是關于個人社會屬性的有力而高調的證明。

我們對中世紀畫中頭巾思考得越多，它對今天的影響就越大。下次當我們再看到類似這樣的畫像、甚至這樣的打扮時，有必要反思一下，我們與那些有遮蓋頭發經驗的人可以分享很多心得——可以關于時尚、關于信仰、關于社會和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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