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談崩的商務合作，引出了一場關于“原生DHA”牛奶的争議。

4月25日，母嬰博主@夏天的陳小舒 在微博質疑伊利QQ星兒童牛奶的一份研究報告，稱其“學術造假”，并且表示伊利宣傳的“原生DHA牛奶”可以改善人體記憶力功能的實驗并不嚴謹。

就此，紅星資本局多次向伊利方面求證，截至發稿沒有得到回複。

紅星資本局注意到，不僅伊利宣傳“原生DHA牛奶”，聖牧高科（01432.HK）也提供具有“原生DHA”的奶源，蒙牛旗下也有“未來星雙原生純牛奶”涉及“原生DHA”。

聖牧高科還在2020年财報中表示，通過奶牛採食DHA，成功研發出“原生DHA生鮮乳”，并表示這種通過生物富集方式産生的牛奶DHA含量穩定，更有助于人體吸收。

科信食品與營養信息交流中心副主任、原國家食品安全風險研究中心副研究員鐘凱告訴紅星資本局，不直接加藻油DHA、而用飼料轉化路線的“原生DHA牛奶”，實際上就是調制乳和純牛乳的區别。

同類産品中，“原生DHA”的純牛奶比非“原生DHA”的調制乳單價高出50%。而相關數據顯示，調制乳和純牛乳的市場銷售差别在50倍左右。

一場談崩的商務合作

母嬰大V質疑奶企推廣文案

4月25日，用戶@夏天的陳小舒 在微博中表示，最近發生的一件事讓她對伊利失去信任，并自稱不會接伊利的廣告。

知名母嬰博主發微博質疑伊利QQ星

陳小舒的微博認證為母嬰育兒博主，其寫過一本母乳方面的專著，微博粉絲量近200萬。為何知名母嬰博主要在微博發出上述言論？事情還要從一則談崩的商務合作說起。

根據該母嬰博主的微博自述，伊利一款兒童奶想找她投放廣告，但她對這款奶的産品介紹，以及伊利提供的RCT（随機對照試驗）研究結果存疑，因此拒絕了伊利的投放。

從該母嬰博主的微博截圖中可以看到，所涉及的産品名為“伊利QQ星原生DHA純牛奶”。其中的産品介紹表示，這是一款“100%的純牛奶；奶牛吃了經過科學配比，粗細搭配的飼料後，自然産出含有DHA的牛奶（普通純奶中是沒有DHA的哦）；QQ星原生DHA純牛奶中，每包中天然含有原生DHA20mg。

圖片來自陳小舒微博

在産品介紹的下方，還附有一張伊利QQ星原生DHA純牛奶研究報告的截圖，這項RCT研究，簡單來說就是将伊利QQ星原生DHA純牛奶、添加DHA藻油牛奶以及普通牛奶（未添加DHA）三者進行對照實驗。

實驗最後得出了“連續飲用原生DHA純牛奶90天，可輔助改善人體記憶力功能，原生DHA牛奶中的DHA更容易被人體吸收”的結論。而該母嬰博主質疑的正是這個研究結果。

圖片來自陳小舒微博

該母嬰博主表示，這種研究是學術造假，她也不贊同能改善記憶的說法，而且認為海藻裡的DHA效果并不比牛奶差，無法對比出差别。

紅星資本局嘗試聯系博主陳小舒，但其通過中間人士表示，不願接受采訪。

該母嬰博主的質疑引發了一場關于“原生DHA”純牛奶的争議，也将伊利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一份“保密”的研究報告

相關各方均三緘其口

在該母嬰博主的微博自述中，其對伊利提供的RCT（随機對照試驗）研究的樣本數量産生了疑惑，認為實驗并不嚴謹。那麼引起争議的實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實際上，這是一個關于伊利QQ星原生DHA純牛奶可輔助改善人體記憶力功能的功效學研究。樣品來源為内蒙古伊利集團，樣品數量為83520盒，研究時間從2019年6月10日到2019年12月12日。

紅星資本局發現，該研究的委托單位除了内蒙古伊利實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外，還有一家廈門彙盛生物有限公司，送樣人中的鐘惠昌則是彙盛生物的總工程師。

天眼查APP顯示，廈門彙盛生物成立于2001年，專注于DHA藻油的研發和生産，是國内知名DHA藻油供應商，與伊利、蒙牛和聖牧高科等乳企均有合作。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張截圖中并沒有看到研究機構的名稱。陳小舒的工作人員在微博中提到該研究是“省疾控”做的，福建省疾控中心對紅星資本局表示“受委托做的研究不對外公布”；内蒙古疾控中心相關工作人員則說不清楚此事。

紅星資本局緻電廈門彙盛生物，當提到這份研究報告時，對方稱：“這是屬于技術層面的保密信息，不接受采訪。”

該母嬰博主也在微博中提到，當工作人員詢問伊利該研究報告是否可以公示、是什麼機構做的、多大規模樣本時，對方回複：“保密。”

就上述情況，中國注冊營養師、北京營養師協會理事顧中一對紅星資本局表示：“如果有一百多兒童參與，我覺得人數已經很多了，但它并不是一個公開發表的研究，所以沒法判斷是否嚴謹。”

關于該母嬰博主“學術造假”的質疑，紅星資本局就此事聯系了伊利公司相關負責人，截至發稿，并未得到回複。

奶企逐鹿的原生DHA“概念奶”

伊利蒙牛聖牧高科…都在搞

“原生DHA”純牛奶的争議發酵後，多位業内人士表示，單從蛋白質含量來說，這款QQ星原生DHA純牛奶，按100mL算乳蛋白接近3.5，在純牛奶産品中偏高，但對于原生DHA增強記憶力的宣傳話術則持有保留意見。

除了在宣傳語中說到“助力孩子智慧成長之路”，伊利的這份研究報告還提出原生DHA純牛奶可以改善記憶力。

科信食品與營養信息交流中心副主任、原國家食品安全風險研究中心副研究員鐘凱在微博表示：“宣傳增強記憶力這個RCT研究确實過于激進，DHA的作用機制早就有一堆高質量的研究了，何必費那麼多事，個人覺得是市場部畫蛇添足。”

顧中一告訴紅星資本局：“從截圖中無法看出此研究輔助改善人體記憶功能的作用是基于什麼标準，如果是按照《保健食品檢驗與評價技術規範》中輔助改善記憶功能的人體試驗标準做的，那麼這種測量方法有科研意義，但是往往很難說有多少生活實際意義。”

乳業專家宋亮表示，原生DHA牛奶的概念最早是由聖牧高科提出。聖牧高科在2020年财報中表示：“通過奶牛採食DHA，強化飼料後自身轉化及代謝，成功研發出原生DHA生鮮乳，原奶DHA含量達到15mg/100g以上”，并且表示這種通過生物富集方式産生的牛奶DHA含量穩定，更有助于人體吸收。

不止聖牧高科，蒙牛旗下的“未來星雙原生純牛奶”也是主打同樣的“原生DHA”概念：“DHA是大腦和視網膜的重要構成成分，對孩子智力和視力發育至關重要。”

圖據蒙牛官網

紅星資本局發現，早在2010年，伊利和蒙牛兩家乳企就曾因為DHA陷入“诽謗門”的風波之中。據南方都市報報道，蒙牛未來星使用的是藻油提取的DHA，伊利QQ星兒童奶使用的是魚油提取的DHA，究竟哪種更安全更有效成為雙方争執不休的原因。

而這一風波也催生了DHA新規的制定。2012年中國衛生部發布了新版的《食品營養強化劑使用标準》，其中首次明确規定兒童奶粉中DHA的上限：兒童配方奶粉中DHA含量為≤0.5%(占總脂肪酸的百分比)，防止人們過量攝入。

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龍華醫院臨床營養科蔡駿主任醫師曾撰文表示：“補充DHA不是越多越好，特别在不缺少DHA的情況下，補充DHA不僅無效，還可能會有副作用。”他同時強調，在平衡膳食的情況下，大多數人并不需要額外補充DHA。

強調“原生DHA”的原因

價格相差50%，市場規模相差50倍

既然多位專家認為“原生DHA”實際意義不大，為何乳企們紮堆上“原生DHA”産品？

伊利QQ星原生DHA純牛奶的産品介紹顯示，産品“由奶牛自然孕育而出的DHA高營養，每100ml中原生DHA的含量就高達10mg，助力孩子的智慧成長之路”，這是伊利官網關于“QQ星原生DHA純牛奶”的介紹。

圖據伊利官網

“由奶牛自然孕育的原生DHA”究竟是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伊利将富含DHA的藻粉喂養給奶牛，使其産出牛奶時就帶有“原生DHA”。

關于“原生DHA”純牛奶的概念，鐘凱告訴紅星資本局：“不加藻油DHA而用飼料轉化路線，原因在于加藻油就是調制乳。”

根據國家标準：以生牛乳或複原乳為主（≥80%），添加了其他原料，或食品添加劑或營養強化劑的都叫做“調制乳”。

科信食品與營養信息交流中心科學技術部主任阮光鋒也在微博發表了同樣的看法：“牛奶本身是沒有DHA的。如果直接加DHA的話，按照我們國家現在标準，就隻能标為調制乳。但大家普遍都覺得調制乳是一個不好的東西，企業就不太願意直接加，就換個了路徑。”

對于調制乳的争議，可以追溯到2014年8月，職業打假人葉光狀告多家乳企“把‘調制乳’标成牛奶賣”，從而引發了一場“調制乳到底是不是屬于牛奶”的争議。部分消費者将調制乳與乳飲料混淆，實際上，調制乳的生牛乳含量不得低于80%，采用滅菌工藝制成，營養價值比乳飲料高，後者是牛奶加水，再加上香精、糖、增稠劑等配料而成。

此後，食品安全國家标準對乳制品的命名劃分有了更嚴格的标準，添加鈣、維生素等營養強化劑的産品，屬于調制乳範疇，需要在包裝上标注其類别名稱“調制乳”。

QQ星品牌創立于2006年，12年後，伊利推出了QQ星原生DHA純牛奶。消費者越來越看重“健康、無添加”，QQ星的營養來源從最初的“添加”升級到“原生”，其品牌理念也從單維的“健康”，升級到了“健康 智慧”。

紅星資本局發現，伊利官網中QQ星系列除了原生DHA純牛奶，其他均為調制乳。

并且不止營養來源與品牌升級，價格也有了變化。同類産品中，“原生DHA”的純牛奶比非“原生DHA”的調制乳單價高出50%左右。

在伊利天貓官方旗艦店，一箱QQ星兒童成長牛奶（調制乳）的價格為49元（125ml，20盒），而QQ星原生DHA純牛奶則标價68元一箱（195ml，12盒）。據紅星資本局計算，純牛奶類的“DHA原生奶”每100ml的單價為2.90元，而調制乳每100ml的價格為1.96元，單價高出48%。

而根據蒙牛天貓旗艦店，未來星雙原生純奶（原生DHA）的價格為69元（190ml，12盒），未來星兒童成長牛奶（添加DHA）的價格為54元一箱（190ml，15盒）。據紅星資本局計算，純牛奶（原生DHA）每100ml單價為3.02元，調制乳(添加DHA)每100ml的單價為1.89元，單價高出59.8%。

此外，從乳業整體數據來看，調制乳的銷量與純牛奶相比仍然差距不小。《中國奶業質量報告2017》顯示，中國液态奶消費結構中，巴氏殺菌乳占10%，超高溫滅菌乳占40.6%，發酵乳占21.3%，調制乳占28.1%。“純牛奶”大類中的巴士殺菌乳和超高溫滅菌乳，銷量占是調制乳的近3倍。

觀研天下的報告也指出，2020年6月阿裡線上渠道純牛奶占乳制品銷售額的52.17%，而調制乳闆塊占比還不到1%。此外，根據天貓旗艦店銷售數據，2020年6月份，伊利旗艦店銷售額占比最大的品類為純牛奶，實現銷售額1041.55萬元，調制乳的銷量與純牛奶相比差距較大。

紅星新聞記者 許媛 實習記者 強亞銑

責編 任志江 編輯 鄧淩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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