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汽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他安靜坐在窗側的椅子上,認真地看着飛速掠過的風景。
或是從小就跟我們到處行走,乘坐過各種交通工具的原因,這個坐不住的年紀裡乘坐長途汽車也不覺得煩悶。不用人抱,也不吵鬧,自己靜靜坐着,不來打擾我,隻要求不能拉上窗簾布。
因為暈車,大多時候我是沉沉睡去,隻有間或醒來,依舊看見他認真專注的側影。也會納悶:如此千遍一律、疾速而過的風景,真有那麼吸引人?
稍微精神一點的時候,也會半擁着他,用手指着窗外,一遍遍地告訴他。山巒,湖泊,大橋,漁船,河流,田野,村莊,池塘,稻子,老牛,山羊,白鹭,電線樁,香蕉樹,風車發電。
他亦一遍遍跟着我複述這些名詞。有些是熟悉的,會帶着興奮的語調。有些是陌生的,念起來還有些磕絆,語調微微上揚,帶有疑問的語氣。
有時對面車道馳騁過他所認識并喜歡的車輛,會拉着我的手高興地與我分享:攪拌車!油罐車!
他的眼裡迸發出喜悅和純粹的光彩。那種發自内心的簡單而熾熱的喜悅,常常讓我覺得目眩。
因為懵懂好奇和強烈的求知,漫長的旅程也不覺得枯燥無味,一路上都在學習、探索、求知。
人的一生亦是行走在路上,在抵達目的地的過程中,我們需要不停地學習,感知,求索,體會真實情感。如此方能在抵達之後,覺得人生圓滿,不虛此行。
看了許久,他終于累了,把頭枕在我的腿上,呼吸均勻地睡去。長長的睫毛,如同兩隻輕盈的蝶翅,随着呼吸輕輕顫抖。
2
常常在早上推着他去公園散步。
此時,空氣清新,陽光尚未炙熱,風兒溫柔,缱绻于你的發梢眉間。草本植物散發着獨有的蓬勃與活力,每一處溫潤的綠,都能濯亮你的眼眸,讓你心生喜悅平靜。
公園裡遍植各個季節開花的植物。緬栀,木棉,紫荊,桂花,紫薇,夾竹桃,三色堇,鳳凰樹。你方唱罷我登台,一場接着一場花開,從不單調,從不寂寞。
暮春時分,夾竹桃開得最絢爛,樹枝繁茂修長,花朵慎密熱鬧,一樹樹雲蒸霞蔚。白的如雲,粉的如霞,紅的似火。遠遠立在那裡,就是一幅美好的畫,引人入勝。
常常來到公園後,讓他從車上下來走。不拘哪裡,随意逛,推着車跟在他後面走。
走累了,喜歡到夾竹桃樹下的長椅小坐休憩。
另一張花樹下的長椅上,常常坐着一位吹薩克斯的老人。衣着簡樸,面容和睦,神情輕松。手持薩克斯,微閉雙眼,鼓起腮幫沉浸地吹着曲子,腦袋随着音樂旋律微微搖晃,很是陶醉。
喜歡他的坦然和專注。人有一樣自己的愛好,并為之沉迷、探索、精進,是一件幸福而充實的事。遠比其他物質的虛榮,攀比,欲望,更為踏實和可貴。
人應該從始至終擁有一份自己的喜好,愉悅自己,充實自己,找到自己的精神所在。不盲目,不空虛,不浮躁,目光堅定,内心笃然,并一直葆有學習的能力。如此,才不至于成為一個庸常的人,在物欲橫流中,迷失自我。
确定到自己沒有打擾到他,便在花樹下久坐。聽着悠揚明亮的音樂,看花影團團,任思緒翩飛。看夾竹桃紛紛落下,落在他的衣領上。也落在我的發上,衣上。
落英缤紛,花香漫了一身。
在花樹下坐了很久很久,方才離開。仿佛,過了一生。又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3
年輕的時候,極其不愛做飯,每頓都應付着吃,覺得做飯太浪費時間。
說來也怪,年輕的時候,除了工作,都是時間,又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怎麼會浪費呢?
有了家庭孩子後,方知道時間的寶貴。可是,此時已經喜歡上做飯,且不得不去做飯。
喜歡看各種各樣做飯的視頻和吃播,也喜歡自己嘗試着去做新學到的菜式。
買菜,清洗,切好,裝盤,熱鍋,下油,烹煮,添加調味,配菜,到裝上盤後的是否具備色、香、味,都是一件讓人沉浸專注,和認真對待的事情。
這種全程認真專注的事情,教人迷戀,并讓我樂在其中。
此時,廚房是我的修行場,鍋碗瓢盆、食材,無一不是我的修行物品。在這場修行中,我能獲得專注投入,獲得想于嘗試、敢于嘗試和勇于嘗試,也獲得内心的平穩和愉悅,并找到生活的期待和樂趣。
在這場修行裡,更是修行健康和愛。把關愛熬成湯,思念來入味,牽挂和叮咛配着清炒,呵護來裝盤,奉上一桌桌愛的菜肴。
修行愛,也收獲愛。當看到孩子期待的眼神,猴急的吃相,和滿足的飽嗝,心裡滿滿的幸福感,那都是愛的收獲。
盡管喜歡下廚去做飯,可身為女子,亦有許多事情等待着去做。繁瑣的家務活,照顧孩子,生活,學習。有時也想休息一下,會冒出“做飯真的很浪費時間,不想做飯了”的想法。
此時,一般是累了。想安靜下來,給自己一個獨處的空間,靜靜看幾頁書。墨香詩書,歲月靜好。
那時應該是要換另外一個修行場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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