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45年秋，杜甫與李白在兖州重聚。

他們訪問隐士，遊遍池苑樓台，痛飲狂歌，好不快活。

可是，杜甫願意長期跟随李白過這樣的生活麼？

當然不會，杜甫心中“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的豪情壯志，怎麼可能會輕易消逝呢？

在分别之際，杜甫寫了一首七絕送給李白，可是這首詩的結尾是一個反問句，而且看起來問得很直接，感覺李白應該很尴尬，他為什麼要反問呢？我們一起來讀一讀。

《贈李白》

秋來相顧尚飄蓬，

未就丹砂愧葛洪。

痛飲狂歌空度日，

飛揚跋扈為誰雄？

飄蓬

首句，秋來相顧尚飄蓬。相顧，相視；飄蓬，草本植物，秋枯根拔，随風飄蕩，故常用來比喻人的行蹤飄忽不定。這句話的意思是：已經到了秋天，我們面面相視，仍然像飄蓬一樣漂泊無定。

這句話的意思很簡單，但需要注意這個“尚”字，說明他們倆在一起漂泊了很久。

杜甫與李白在公元744年相遇，然後兩個人訪王屋山，同高适一起遊梁宋，打獵、喝酒、作詩；公元745年，他們又一起拜訪隐者，遊遍兖州。

那麼，他們為什麼要漂泊呢？

杜甫在另一首詩中寫得很明确，“亦有梁宋遊，方期拾瑤草”，意思是一同去尋仙訪道，希望能拾得仙草，也就是學道有成，這是杜甫跟随李白漂泊的初衷。

那麼他們學道有成了嗎？

兖州興隆塔

次句，未就丹砂愧葛洪。葛洪，東晉道士，自号抱樸子，入羅浮山煉丹。這句話的意思是：沒有煉成仙丹，感到愧對葛洪。

“未就丹砂”，意思就是學道未成，也就是說，杜甫跟随李白四處漂泊，并沒有實現自己的初衷。

通過他們的活動軌迹，我們也可以看出，他們走着走着，逐漸忘記了初衷：訪王屋山、拜訪隐士，可以理解為尋仙訪道，但是痛飲狂歌、打獵，遊池苑樓台，這是在幹啥？

我在《李白與杜甫相遇的幾個細節，很多人有誤解》一文中有談到，杜甫與李白相遇之前，心裡一直想的是仕途，他願意跟随李白尋仙訪道，完全是出于對李白的崇拜，後來兩人在一起玩的時間長了，才有了根深蒂固的友誼。

杜甫在齊州陪同李邕遊玩時，也寫詩表達了他渴望走入仕途的想法。

（1）“貴賤俱物役，從公難重過”：我們都被外物所役使，以後很難再與你相聚。這裡的外物，就是指建功立業的理想。

（2）“不阻蓬荜興，得兼梁甫吟”：主人不阻我這貧士的興緻，使我可以再唱一支《梁甫吟》。《梁甫吟》，相傳為諸葛孔明作，表達了以謀略用世之心。

所以我們可以知道，杜甫和李白去尋仙訪道，并不是出自于他的本心，剛開始是因為崇拜，後來是因為友誼，舍不得離開李白。

但是如果一直這樣玩下去，自己的理想何時才能實現呢？

可以想見，杜甫此時應該很痛苦，不舍得離開李白，但又想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如果換作是你，你該怎麼辦？

我們來看杜甫是怎麼做的。

李白

三四句，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飛揚跋扈，是指豪放不羁。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每天痛快地飲酒狂歌，白白地消磨日子；像您這樣意氣豪邁的人，如此逞雄究竟是為了誰？

“空度日”，意思是，白白地浪費時間。

“為誰雄”，這是反問，意思是李白現在豪放不羁，其實一點用都沒有。

您看，這個反問很直接，李白會不會尴尬？

肯定不會，因為這兩句其實寫得很巧妙。

杜甫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李白去年在齊州寫的這首《俠客行》，我們摘取其中的一部分來看。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将炙啖朱亥，持觞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這幾句話的意思是：想當年，侯嬴、朱亥與信陵君結交，與之脫劍橫膝，交相歡飲；喝了三杯酒，便慷慨許諾，承諾重于五嶽；眼花耳熱之後，胸中之意氣，可貫長虹；後來，朱亥和侯嬴為了信陵君，揮起了金錘，使邯鄲上下都為之震驚；二位壯士的義舉，千秋之後仍然在大梁城傳為美談；他們縱然死去，但俠骨猶香，不愧為是蓋世之英豪。

李白與杜甫

李白寫這首《俠客行》，明顯是把自己看成了朱亥和侯嬴，渴望像他們一樣成為蓋世英豪。

所以，杜甫仍然順着李白的意圖，把李白比作朱亥和侯嬴：你現在“痛飲狂歌”、“飛揚跋扈”，确實有朱亥當年的豪氣，但是，他們是為信陵君才有了如此義舉，你李白又是為了誰呢？

直白點說就是這樣：如果找不到賞識你的人，即使你李白再有豪氣，也沒什麼用。

您看，杜甫想要去建功立業，同時他也在委婉地規勸李白：你應該找到賞識你的人，發揮出自己的才能。

我們來梳理一下這首詩的脈絡：

前兩句，他們已經漂泊很久，但學道未成，沒有實現初衷，杜甫想要去建功立業，卻又舍不得李白，這是在後兩句規勸李白做鋪墊；

後兩句，杜甫借李白的《俠客行》中的故事，巧妙規勸李白不應該繼續漂泊，應該找到賞識自己的人，努力發揮才能。

您看，結尾的反問看似很直接，其實杜甫是順着李白想做一名俠客的思路，通過《俠客行》中的故事，巧妙暗示出自己的規勸之意：雖然你有俠客的豪氣，但是也要找到賞識自己的人才行。

這樣問的好處是，含蓄表達出希望李白和自己一起尋求入仕的想法，不會太尴尬，同時理由很充分，李白也不太好意思拒絕。

那麼，李白是怎麼回複的呢？

明天我們來讀李白寫給杜甫的離别詩，看看他是如何巧妙回複的。

站在詩人的角度來讀詩，我是@沉于古詩，歡迎關注我，我每天都會為您解讀一首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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