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大掃除整理書櫃時，從書櫃的角落裡掉出一個鼓囊囊的信封袋來，妻子打開一看，驚訝地叫道，啊，這裡怎麼有一沓錢啊？我聞聲從妻子手中拿過信封袋，把那沓“錢”抽出來，一看是一把和真錢有點相似的銀行點鈔練功券，便把它遞回妻子手裡，笑着說：“一千塊呢，快拿着吧，出去買件衣服穿。”妻子細看了一下手中的“錢”，哈哈哈，笑彎了腰，在我身上擂了一拳，笑着說，我還以為你偷偷存下的小金庫讓我發現了呢，白高興一場。看着妻子樂不可支的樣子和手裡的那沓練功券，一下把我的記憶拉回到了在出納崗位上“數錢”的那一幕幕難忘的時光裡……

我從省城中藥學校畢業後，被分配到一個偏遠鄉的衛生院，在那兒當了四個月的收費員，調動移交時扣除了我四個月的工資（206元）外，僅移交下去不到二百元。可想而知，當時那個衛生院的狀況是何等的不堪。

那段日子過得真是孤獨苦悶。愛好文學有點文學基礎的我，跑到縣教育局報了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大專自學考試班，準備通過自學寫作來排解今後無聊的日子。

就在領回教材不多久的時候，父親突然騎着自行車來到衛生院，告訴了我一個喜訊，說是給我辦好了調動手續，讓我馬上就去新單位報到。此前沒有一絲苗頭呀，我用疑惑的眼光看着父親，從父親掩飾不住喜悅的叙述中，我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當時，從人民銀行分設出來的工商銀行剛成立不久，各個崗位人員奇缺，正在大規模地招兵買馬。我父親聞訊，連忙找到當時任縣衛生局長的初中同學，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一路綠燈給我辦妥了調動手續。

元旦過後，我正式來到了工行新建成的辦公大樓報到,當時支行辦公室的趙主任通知我去出納股報到正式上崗。

那時，會計出納股設在營業室大廳裡，由會計、出納、聯行五組櫃台的十幾個人，在營業室的一個大廳裡辦理資金彙劃、轉賬、收付業務。我們這些新入行的員工沒有什麼崗前培訓啥的，上崗第一天，出納股長給我搬來一把椅子，遞給我一把算盤和一紮用白紙做成的練功券，讓我坐在出納收款櫃的旁邊先練習打算盤和點鈔。算盤在小學時就學過，簡單的加減乘除都能應付得了。就是那把用來點錢的練功券，拿在手裡，不知如何下手操作。看着老員工手裡的一把錢，從上手到點數，行雲流水般不到二十秒就點完，那潇灑的姿勢左看右看學不來。股長是一位三十歲剛出頭的女同志，看着我急得滿頭冒汗的樣子，站到我跟前，拿起那沓練功券來，先給我一步步示範了一遍，然後讓我照着她的樣子來。我看着她拿錢和點錢的手和其他人有點不一樣，便問她，股長，你數錢的手法咋和其他人不一樣啊？股長看了看我握錢和撥動錢的手，沒由來地哈哈哈笑了起來，然後指了指她的手說，師傅我是左撇子，你看正常的是左手握錢，右手撥動，左撇子的人是右手握錢，左手撥動，你快把手換回來，别像師傅這樣就好了。我聽了股長的話，不禁也笑了起來，握在手裡的錢也沒換，學着股長左撇子的樣子撥動起來，股長看到我照貓畫虎學着她的樣子，連說，快換回來，别學師傅的樣子，形成習慣就不好改了。我聽了更想笑了，就和股長說，師傅，我可找對師傅了，我也是左撇子啊，請師傅不吝賜教啊。說完，我們師徒倆真的笑成了一團。

這樣，在師傅手把手教了三天後，我正式接手了出納收款櫃的複核崗位，按當時社會上對銀行工作崗位的通俗說法，就是成了銀行“抱錢箱的人”了。

初上櫃的那天，好像專門用來考驗我似的，繳款的人特别多，估計是快春節了，每家單位繳回來的錢比平常多了一倍。那天我緊張笨拙的雙手一點也不聽使喚，有的錢數三遍次次數目還不一樣，隻好從頭再數，等得不耐煩的顧客不停地在外面催，快點啊，我們還要回去結賬呢。越催我越點不對，師傅看到我手忙腳亂的樣子，忙着放下自己手頭的工作過來幫我，總算在比平常遲下一小時班後，錢賬相符入庫收拾停當。

下班後，食堂的大師傅以為我不去吃飯了，早收拾完吃飯攤場關門回去了。師傅領着我來到街上的一家小面館，一人點了一碗炒面和雞蛋湯。吃過後，師傅給我遞來一把練功券，說你今天第一天上櫃，還遇顧客多，表現算不錯了。咱們當出納經手錢，必須做到一分錢的差錯都不能有，一名出納員，數錢是基本功，要做到又準又快，還必須下工夫好好練才是。

我接過師傅給我的練功券，回到宿舍裡，按照師傅教的要領，一遍一遍地練起來，直到雙手發酸發困再也無法撥動才停下來。自那時開始，那沓練功紙成了我身邊的一件“寶貝”，除了上班抽空練習外，下班後，走到哪，練功券在口袋裡裝到哪，就連看電影的時候，兩隻手也在嘩啦啦地撥動着練功券。

那時，省分行、地區行經常組織舉辦珠算、點鈔、票币計算比賽和技術能手考核驗收，其中湧現出了好多國家級、省級技術能手。在這些技術能手的帶動下，全系統掀起了全員練功的熱潮。

記得有一次，支行工會主席帶着我們準備參加地區中心支行比賽的幾名選手來到保德支行取經學習，去的那天，恰逢保德縣“六月六”傳統古會。下午學習完畢，在保德支行食堂吃過晚飯後，我們幾個人來到保德縣城街頭，看熱鬧趕紅火。在擁擠的人群中，我隐約覺得上衣裝着練功券的口袋有人動手腳，由于不是裝的真正的錢，我也就沒當回事，以為是人多擁擠碰到了我的口袋。待街上溜達了一圈回到住宿處，準備掏出練功券來練練學到的新手法時，結果一掏口袋，空空如也，才知道那把練功券讓小偷當錢給摸走了。當我把在街上感覺有人掏我口袋的事說出來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着說，這個小偷白忙活一場，估計現在氣得把那沓“錢”扔火爐裡燒了。

我在支行的出納收款、付款崗位上一直幹了五年，那一沓沓練功券也整整跟随了我五年。在它們的陪伴下，我的點鈔技術第一年便超越了剛開始帶我的師傅，保持了支行五年第一名的成績。幾年裡，經過上級行的考核驗收，我獲得了出納單指單張、多指多張點鈔省級全能手證書，代表支行參加各類點鈔比賽也獲得過好多次的榮譽。

那些陪伴我走過五年時光的練功券，離開出納崗位時，我挑那些圖案精美的各種各樣面額的收藏了一部分，留作我“數錢”歲月的一份記憶。整理家時書櫃裡掉出來的那一沓“錢”，就是我當初收藏保留下來的一部分，它們的出現，一下子又把我的記憶拉回到三十年前那段美好而難忘的日子裡……白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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