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問題：

你知道圖片中的生物是什麼？

圖/王立松

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研究所

珊瑚？苔藓？小蘑菇？

正确答案是“地衣”。

地衣非常小，

常栖息在戶外的裸石之上，

如果不定睛細察，

很容易忽視它們的存在。

然而，就是這微小冷門的物種，

卻有人甘願終生以此為志業。

在他和同仁們的工作之前，

中國山川大地上的地衣

還從未曆經過如此細緻的觀察和記錄。

在他幾十年孜孜不倦的工作之後，

中國的地衣資源開始有了自己的家譜。

他做了什麼，又是如何做到的？

今晚，《夜讀》

《我有國士，天下無雙》專欄

和你說說——

中國地衣學科的開創者魏江春的故事。

01

全國隻有一個人的學科有多寂寞？

1931年，

在國恥日九一八事變後不久，魏江春出生了。

用他自己的話說，

他是降生在國破山河在的祖國大地。

“我們教室外面有一個牌子，

上面寫着‘禮義廉恥’四個大字。

就是這個牌子，

後來被日本的飛機打了好幾個洞。

轟炸我們，欺負我們，

我當時就想我們中國怎麼那麼不行。”

這段困苦的經曆，

堅定了魏江春讀書報國的想法。

1951年，魏江春考上了當時的西北農學院，

四年之後他被分配到中國科學院。

1958年，為了填補我國地衣學科的空白，

他被派往蘇聯學習地衣專業。

前排右二為魏江春

“我帶着填補學科空白的信念和一張白紙

進入了蘇聯科學院研究生院，

四年留學生涯後，

又帶着一本學位論文

和一顆實施信念的心回國。”

作為全國僅有的從事地衣專業的人，

面臨的每一個難題都是“第一次”，

沒有經驗參考，沒有人分擔解惑，

在這種孤寂中，

魏江春如何完成空白學科的建設？

02

“趴在大地上”一寸一寸地研究。

回國後，魏江春馬不停蹄地

在全國各地進行野外考察。

為了發現并豐富地衣的種類，

越是環境複雜、山勢險峻的地方，

越是他足迹必達之地。

野外工作本身布滿危險，

而地衣又長得極其微小，

很多時候需要趴在地上、峭壁上，

拿着放大鏡一寸一寸地尋找。

幾年間，魏江春陸續前往了

吉林長白山、貴州梵淨山、四川峨眉山

雲南玉龍山、湖南衡山和江西廬山等地方。

而在一次次祖國山川的跋涉中，

1966年珠穆朗瑪峰的考察之旅，

給他留下了尤為深刻的印象。

背着饅頭、餅幹和水，

這些再簡單不過的食物，

爬到海拔五千七百米的地方，

搭上帳篷，一住就是半個多月。

“那時候我就跟擦了口紅一樣。

晚上睡覺的時候閉着嘴，

到第二天早上就張不開了、粘住了。

用舌頭去舔，一層嘴皮子掉了，血淋淋的。

我開玩笑說像擦了口紅，

到了下山後一個多月，才慢慢恢複。”

這份辛苦沒有白費，

魏江春最終采集到了

在這之前，世界範圍之内

從來沒有被發現過的地衣品種——

“珠峰石耳”

這份珍貴的标本現存放于

亞洲最大的地衣标本室，

由魏江春花了幾十年建成。

在這裡，中國地衣标本已積累至10萬餘個。

03

手寫卡片，是獻給學科的浪漫。

發現新品種是做科研的至高快樂，

但其後還需要漫長的分門别類的記檔工作。

而這份聽起來就顯枯燥的工作，

魏江春一個人堅持了幾十年。

在他籌建的地衣标本室裡，

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抽屜。

而每一個抽屜裡又都裝滿了密密麻麻的卡片，

上面詳細地記載了每一個地衣品種的

名稱、年份、特征、分布、物候……

每一個字都由他核對後手寫上去，

是專業、是心血、是熱愛，

更是沉甸甸的責任：

“我不覺得枯燥，我是很如饑似渴地要去做。

因為我要填補空白學科，要做研究，

一定要任勞任怨，必須得這麼做。”

04

研究地衣值嗎？很值！

有人不理解，地衣這麼尋常的生物，

為什麼要耗費如此大的精力去研究？

下面這些分量十足的答案，

會讓不解者打開一扇新認知的大門。

研究地衣值！

值在它的神奇以及與未來的聯結。

如果我們人類想要移民到火星的話，

誰會做那個先鋒試驗？答：地衣。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在2005年的時候，

歐洲宇航局就做了一個地衣的太空試驗，

把地衣帶到太空上之後，

經過了十五天的真空、

失重和溫度的劇烈變化，

讓科學家特别驚訝的是，

地衣不僅存活下來了，

而且還能繼續進行光合作用。

眼下，魏江春也在向國家積極申請，

把地衣帶到太空去，

做咱們中國人自己的試驗。

研究地衣值！

值在它頑強的生命力與對環境的助益。

2005年魏江春首次發表文章指出：

地衣有防風固沙的作用，

并進一步提出了沙漠生物地毯工程的概念。

用地衣來治理沙漠，

這無疑是給我們的科學研究

提供了無窮盡的想象。

不僅如此，魏江春帶領他的團隊

在沙漠地衣中還發現了16種沉默基因，

（沉默基因一般指常規培養條件下不表達的基因，

在特殊刺激條件下表達。）

在他看來，

如果這16種沉默的基因被激活，

将會為人類打開一個巨大的資源庫。

05

從一個人的學科

到帶領團隊領跑世界

魏江春今年已經91歲了，

從20多歲開始投身地衣研究，

生命的絕大部分光陰，

他幾乎都在孤獨的甬道裡，

獨自一人向着志業的目标挺進。

人生不同階段的魏江春始終與科研在一起

此前，尚有妻子的支持與陪伴，

遺憾的是，2020年，

魏江春的愛人離開了他。

至愛的離去也讓魏江春更加感到年歲的迫切，

地衣研究是一條漫長的路。

即使他已馬不停蹄地登臨萬裡，

親手建立起了屬于中國地衣的學科體系；

即使他日夜星辰地筆耕不辍，

加快編撰《中國地衣志》《中國孢子植物志》

等數部以資後人參考的大型志書。

他仍覺不夠。

還有太多地衣未被發掘，

還有太多的研究方向可待深入突破……

所有人都知道，這項工作，

此生不一定能眼見它完成——

它是一項需要幾代人去接力的國家任務。

好在，當下中國的地衣學，

不再是魏江春一個人的孤勇探索。

我們有了專業的科研團隊，

有了更多敢于攻堅克難的後生加入，

并在多個研究領域處于世界領先地位。

地衣裡有地衣酸，

可以把岩石風化後化成土壤，供植物生長。

魏江春也在用一輩子的時間，

将一個荒蕪的學科培育成碩果累累的良田，

煥發無限的生機與希望。

他是埋頭苦幹的人，

也是拼命硬幹的人，

更是一個踏實向上的中國人。

回首一生，

他凝縮的不過這樣一句尋常話：

人要與人為善誠信在，平等待人和為先；

做學問要勤于思考多實踐，勇于探索求發現。

内容參考丨《吾國吾家》節目

封面圖丨視覺中國

制片人丨張天宇 主編 | 王若璐

編輯 | 李津婵 校對 | 高少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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