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慕小黎|排版 慕小黎

01

我知道，我在做夢。

夢到了我15歲中考的那個夏天。

我爸騎着摩托車，車上載着剛從中考考場出來的我和我媽，去外婆家的路上。

一路上，陽光明媚，曬得人昏昏欲睡，頭頂發燙。但一點都不影響我快樂的心情。

一想到馬上見到我家那位小氣老太太，我就期待得不得了。

上周末回來沒見着外婆，這次考試我超水平發揮，一定要讓她給我加菜。

外婆之前說身體不舒服，也不知道她有沒有乖乖吃藥，身體好了沒。

路上爸媽異常地沉默，我猜是天氣悶熱影響了大人們的心情。

當停車後，我沖進外婆家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八仙桌上擺着外婆的黑白照。我全身僵住了。

爸媽跟了上來，媽媽抱着我哭着說，外婆在我中考前一個星期去世了。還說外婆怕耽誤我學習，不讓她通知我。

我不相信，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要去找我的外婆。

我掙開媽媽的手，跑去外婆的房間找她。

她不在她自己房間，我挨個房間找，嘴裡高喊着她，“外婆，外婆。”

我跑回媽媽面前固執地問，“媽媽，外婆是不是去串門了？”

“我沒有媽了，熙熙，我沒有媽了。”媽媽抱着我嚎啕大哭起來。

心痛得無法呼吸，我卻沒有掉眼淚。我想不起來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有沒有好好擁抱她，對她撒撒嬌。

我記得那個下午，媽媽的眼淚把我胸襟打濕了，院裡樹上知了的叫聲吵得我頭刺痛。

多年以後，我仍然能夢到這個炎熱的下午。

每次，我都哭着醒來。

沒能見到外婆的最後一面，讓我至今不能釋懷。怨自己為何如此粗心大意，沒能察覺到外婆身體的異常。

02

爸媽在我兩歲的時候，為了養家活口，就一同攜手外出打工了。把我和弟弟托付給外婆和外公，我和弟弟成了留守兒童。

但和其他留守兒童不一樣的是，我有個把我們放在心尖尖上的外婆。

那時候小，不懂事，經常把家弄得亂糟糟，讓外婆和外公兩個上了年紀的人累得不輕。可無論我們怎麼調皮搗蛋，外婆的手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在我印象中外婆從來沒打過我。

6歲的時候，有一次，外婆忙活了好一段時間才把飯菜煮好了。打開飯鍋，卻發現鍋裡面有隻鞋。

外婆問鞋是誰的，我還怕弟弟冒認我的豐功偉績，急着拍胸口說是我放的。

外婆朝着我虛指了指，“你這調皮丫頭。”把飯倒給雞吃後，便又重新煮了一鍋飯。

外婆是世界上最好的外婆。

03

有一次外婆在樓上睡覺，我一個人在樓下玩。我撿到一個打火機，不小心把床單給燒着了。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隻會跑到院子裡大哭。哭聲吵醒了外婆，她急忙拿盆子接水滅火。

更多的細節我已經忘掉了，隻記得火滅掉後，外婆緊緊地抱着我，“熙熙别怕，外婆在呢。别怕，外婆在呢。”

外婆就是我心目中的蓋世英雄。

外婆還是一位有見識的老太太，她在家開了一家蛋糕房。

那真的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時間了，自家的蛋糕随便吃，外婆也不心疼。

每次拿着蛋糕站在外面，饞得周圍的小孩口水都流出來了。有人來光顧，我還會幫忙遞袋子，外婆直誇我懂事。

但是那時候的我還在懂事和不懂事中搖擺。

曾經有個客人帶着她女兒來買蛋糕，我把她女兒咬了一口，直接把人咬痛嚎啕大哭起來。外婆連連向着小女孩的父母道歉。還批評我咬人的行為，拉着我讓我給小女孩道歉。

那時候的我對對錯還沒有很清晰的概念，我隻是不想再看到外婆彎腰道歉的樣子。

那一次後，我懂事的時候更多了。

04

家鄉的冬天特冷，我從11歲開始就長凍瘡。此後年年的冬天，凍瘡都準時來報到。

看着我凍裂顯得又粗又短的手指，外婆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怕我偷懶嫌麻煩不塗藥，每天晚上回到家，外婆都會小心翼翼、仔仔細細地給我雙手塗上凍瘡膏。

我十二歲生日的時候，爸媽回來為我慶祝生日，他們答應我一起去拍紀念照。

我很高興，也很期待我和外婆的合照。

可是無論我怎麼說，外婆卻不願意去，還說自己老了，上鏡不好看。

“您在我心中永遠很年輕，永遠是我最美最可愛的外婆！”我擁抱外婆撒着嬌，“去嘛，為什麼不去呀！”

固執的外婆最後也沒有答應，隻有我一家四口去拍了照片。

那時候的我雖然不開心，但我相信來日方長，總會有機會和外婆照一張合照的。

05

上初中以後，我不想住校便回家住，家離學校不是很近，走讀的學生需要家長來接。

晚上十點結束自修，外婆總是很準時地在校門口等着我。早上怕我遲到，外婆淩晨四點多就起床，送我去學校。

為了照顧我，外婆把作息時間調整成與我同步，我不想外婆太辛苦，所以之後我就住校了。

住校的日子裡經常會想家，外婆也勸我回家住，可是看着外婆滿臉皺紋和滿頭花白的銀絲，我更舍不得外婆辛苦，我把思念藏在心裡，默默成長着。

我相信來日方長，從未想起這世界上還有分離這回事，以為和外婆在一起的時間還有很長很長。

可當中考完回到家才發現，這世間哪有什麼來日方長，原來我們能彼此陪伴的日子，就隻有那麼一小點。

我的外婆瞞着我偷偷地離開了人間。

為了不耽誤我的學習，她選擇不讓我見她最後一面。

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可沒能見她最後一面卻成了我的遺憾。

06

我以前很怕鬼，可現在我每天都祈禱自己能見到，因為我想見我的外婆。

也許是我感動了上天，我終于夢到了外婆。

“熙熙，你要好好的，聽媽媽的話，多替她幹活，要乖……”外婆和記憶中的一樣，沒有改變。

我興奮地告訴媽媽，可媽媽說，你要少惦念一點，不然，外婆會過得不安穩。

啊，我才知道還有這種說法。

我在心裡默默悼念，外婆，我過得很好，今年我的手沒有再長凍瘡了，學習成績也很好，家裡大家都很好。我，我就是想你了，你在那邊也要好好的。

有人說，死亡并不能宣告一個人的逝世，被遺忘才是真正的結束。

外婆，我會用力把您記住。我以後還會和我的兒女，孫子講您的故事，隻要有人記得您，這一切都還未結束。

慕小黎：一位寫真實故事的80後寶媽，分享故事，也分享生活與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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